“呵……”赫臻竟有些苦笑不得,末了却又正了颜色,“舒尔,你可想过要你姐姐改回金海真姓?”
真舒尔竟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他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即便是皇后她也定不会想改回祖姓。金海真氏族系繁杂,旁系子弟少说有近千人,若有一日成为国戚,难防他们也有一日对仕途起贪欲,届时谁都打着国舅、国丈的旗号,只会给皇上和朝廷添乱。微臣虽有一日将承袭父亲的爵位,但自问没有能力管辖族中所有子弟,只要有一个人逾矩,就会有数不尽的人跟随其后。”
赫臻不得不承认此刻对于眼前这个少年于生出的欣赏,儿子的眼光的确不错,真舒尔若得人引导,将来定会有番作为。
“可你如今已是翰林编修,难道你就不是那第一个逾矩之人 ?'…3uww'”赫臻反问。
舒尔面色镇定,口中道:“时至今日微臣也未去翰林院报到,按我朝律例,这个位置已不属于微臣了。”
赫臻满意,但问:“我想你心中应当清楚皇帝对你的器重,便是看在你长姊的份上,你也应当留在皇帝身边为其效劳,可你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官场仕途有太多迷人心智的东西,荣华富贵也好、无上权力也好,微臣自问不在菩提树下长成,难以做到心如止水。于其有一日迷乱心神闯下大祸,不如远离官场安居金海,若有一日皇帝需要微臣,京城与金海这点距离不会是阻隔,届时微臣也当竭尽所能。”
赫臻心中满意,起身道:“好,果然你父亲没有白白赶来京城。今日便到此,后一日真如海进宫给皇后请安,你一同进去吧。我想,皇太后她会想见你。”
舒尔一怔,随即抱拳应诺退出房来。再见天日,那漫天的红霞已悄然退去,只有西边天际还余留一丝光亮。地面开始散发聚集了一日的热气,虽然微风拂面,舒尔却觉得周身暖烘烘的。他有一种预感,后日见到茜宇,也许会决定他甚至若珣一生的幸福。
馨祥宫内茜宇正就着缘亦的手喝着燕窝粥,这甜美滑润的滋补上品此刻竟是难以入喉,若非缘亦强调自己已一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饭,自己也绝不想吃这些东西。
“咳……”又一口燕窝强咽下去,茜宇只觉得一阵反胃,顷刻将食物吐了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缘亦大惊,迭声将白梨文杏唤来伺候,然茜宇竟如此一发不可停,到最后干呕起来一并连肝胆都要揉碎了。
缘亦眼泪都要急出来,从前主子怀孕不带半点异常反应的,顶多腰肢酸软一些,这一回缘何会这样大的反应。自己虽经历的多,可终究没生过孩子,也不晓得主子这样到底算不算正常。
好不容易止了吐,白梨用热帕子给主子洗了脸,茜宇半靠在缘亦的身上一口一口喘着气,眼角红红地,脸上却挂着笑,她一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口吻有些哽咽,“缘亦啊,这孩子如此折腾我,可见他是多健康,只怕将来淘气,我管不过来了。”
缘亦正要出言应答却见小春子急切地跑了进来,她瞪了个眼色要他下去。
“别赶他。”茜宇坐直了身子,问道,“长公主到端靖太妃那儿了?”
“是,长公主和小王爷在裕乾宫用过晚膳后太妃会派人送回,要奴才回来伺候您要紧。”小春子欲言又止,显然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还有事?”茜宇微微蹙眉,方才心里空荡荡地感觉又徒然生起。
小春子四处看了看,轻声道:“主子,这件事情还只是皇上与皇后私下说过,还没几个人知道……”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忽仑王子进京求亲的事一一说了。
茜宇果然面色大变。很显然,若此事当真,若珣首当其中,她一时只觉得胸前闷堵,一手紧紧抓住了缘亦。
“主子,您没事吧!”缘亦吓得脸色惨白。
茜宇此刻却定了心神,面上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我没事,如今也不为我自己一个活着,那么多事情还等着我做。”茜宇那带着琥珀石的右手扶住自己的腹部,“这个孩子不会带给我拖累,他只会要他的母亲更坚强。”
“小春子,去一趟坤宁宫,我要见皇后。”茜宇此刻心里很清楚,只有在忽仑王子进京前将一切安排妥当,若珣才不会落到两相为难的地步。而她亦很清楚,以若珣的教养,这孩子一定会选择为国家牺牲。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作为父亲,从秦成骏口中得知此事的赫臻此刻也陷入沉思之中,女儿若嫁去高丽还能有皇姊会照顾侄女。可去忽仑?呵……岂非羊入虎口?莫说要给若珣幸福,恐怕这孩子的命都不会太长。那是如何野蛮的民族!若自己还在帝位,将如何考虑?如今儿子又要如何思量?自己既然已逝,就不应再在他的决定上左右,而这次他也不曾要秦成骏来询问自己的意见。他不在乎儿子对自己的“摆脱”,那是他所期望能够看到的,可是他不想牺牲女儿。之前对儿子说的那些仿佛斩钉截铁要若珣嫁去高丽的话此刻他半句也说不出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太上皇死了”,自己渐渐开始摆脱帝王这个无形的束缚了?
“赫臻,你的女儿要怎么办?我如何才能保护她?”在等待悠儿的同时,茜宇的思绪一时有些纷乱,当无助的心绪战胜坚定时,她渴望见到赫臻,渴望只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第三十二章 情如累卵(一)
悠儿得茜宇邀请时,心中徒然一凛,这么晚又突然来请自己一定不会为了别的事。她意识到隔墙有耳不是玩笑,自己虽不用防茜宇,但坤宁宫里的确难保还有旁人的耳目。
进入茜宇寝殿时,她正喝就着缘亦的手喝着牛奶。
“母后如今有什么是想吃的,儿臣要奴才们多预备着。”悠儿看着茜宇憔悴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缘亦退到一边,低声道:“如今太后也就喝得了几口牛奶,其它一点也吃不下,方才奴婢勉强主子吃两口燕窝,谁晓得主子……”
“缘亦,你下去吧,我这里有话要与皇后说。”茜宇打断她的话,示意悠儿坐到自己身边。
“母妃这回当真辛苦极了,儿臣也不似您这般。”
茜宇摇头,嘴里道:“不提这个了,女人一辈子谁能不遇上?”她拉着悠儿道,“有件事不想瞒你,小春子如何神通广大我是猜不透。可他打听到了方才你与皇帝说的话,对不住的客套我们往后再说,悠儿我只问你,皇帝有意牺牲若珣吗?”
悠儿心里一定,茜宇不似旁人那样明知故问绕出一堆话来套自己说,如此直白,这样的心胸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这个朋友的确是上天赐给自己的。
“皇上似乎还未考虑到这一层,他只是欣喜于忽仑人前来定会给捉拿陈东亭一干叛党制造证据。方才皇上急急地招了兵部尚书进来,恐怕是要将此事告知父皇听。”
茜宇眼眸微转,口中自言自语道:“那他是知道了!”
悠儿握着茜宇的手,亦面色不展,“方才在皇上面前我也不好说,实则听闻这件事,我脑中浮出的第一个人就是若珣,眼下怎么算,她都是逃不过的了。”
茜宇一咬牙,冷冷道:“那些皇亲贵胄,他们难道没有待嫁的女儿吗?”
“母后觉得如此妥当吗?您舍不得若珣,哪个爹娘又舍得自己的女儿?”悠儿低声道,“这都是天意,谁晓得会惹出这个麻烦?我也想若珣能给我真家做媳妇,这个孩子脾性好。”
“当初皇帝可是口口声声在我面前说他的江山不要女孩儿来保的啊!”茜宇面色沉郁,“不论皇上如今什么想法,我定不能要若珣受这个苦,忽伦人进京还有时日,如今虽在百日内不宜婚嫁,但我颁道懿旨指婚总是可以的吧!”
悠儿点头道:“似乎可以,可……”
茜宇含泪笑道:“此刻若能定下珣儿的婚事,便是忽伦人前来和亲,也只能从皇亲里找些郡主配了。我这一生没几回自私之举,这次为了若珣自私一回又如何呢?”
“母后既然注意已定,悠儿定站在您这一边,只是有件事您恐怕也意识到了。珣儿在央德皇姑身边受了极好的教导,以她的性子,要是知道了中间这一茬,您觉得她会如何做?”
“呵……不许要她知道,不是说忽伦人要仲夏夜才来么?我们有时间。”茜宇那双眼睛里因身体疲累而充满了血丝,却透着坚定的目光。自然,她心里的隐忧还不便说出口,这件事最后能左右的不外乎两个人,赫臻与他的儿子,自己……实则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正如茜宇口中所说要自私一回,人生在世,若说有人能一辈子大公无私,那是决不可能的。只是如同谎言有恶意、善意之分,自私也有分别,即便都为了一己私欲,但所带出的价值截然不同。
栖霞殿里,大宫女扶梅正帮主子在热气萦绕的内室沐浴。班君娆形体丰腴,肤如凝脂,若能有一张精致美丽的面颊,她会不亚于那史上留名的杨玉环,但就因差于这一点,她注定了一路要走得辛苦。
“这些玫瑰干花是季妃娘娘送来的,听说是季将军的夫人亲自带着家中女眷晒制而成。”扶梅笑得琳琅,以她主子如今的风光,两日的闭门思过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一个是昭仪,一个是嫔主,两个地位悬殊的人却有一样的惩罚,这说明了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深而宽大的浴桶里,班君娆闭目而坐。漂浮着花瓣的热水荡漾在胸前,随着水波的浮动,白皙如玉的**隐约可见呼之欲出。
蒸腾的水汽将她饱满的面颊润泽得晶莹剔透,那双细长的眼睛缓缓睁开,“扶梅,你讨厌那个钱昭仪吗?”
扶梅恨得咬牙,想起上回自己因钱韵芯而被打得整张脸都浮肿,她就恨不得能亲手把钱昭仪浸在这浴桶里溺死,“奴婢只盼着主子有一日大过了她去,毕竟奴婢这辈子是不能拿她如何了。”
“好!”班君娆冷笑道,“只要她不再升迁,只需到了季妃娘娘那个位置,我就能叫扶梅你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
扶梅眼眉一挑,嘴里笑道:“皇后娘娘如今很器重主子,好些事情都要您来做了,季妃娘娘也不计较,还如往常那样待我们好。”
“季妃娘娘有恩与我,我当先助娘娘早日升迁,其后再考虑我自己,毕竟家世出身摆在眼前,我若想一步登天,必须……”班君娆话至此,心里一颤,她抬起玉臂扶着浴桶,嘴里冷冷道,“叫人留心着,看皇上今夜在哪儿歇息。”
扶梅嘴角一撇,口里道:“皇上本要去宜人馆,但宜嫔娘娘推说身体不适,皇上就招了徐贵人去涵心殿伴驾了。”
那只手紧紧扣在桶壁之上,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都是那个钱韵芯,若不是她,今日当是我在涵心殿伴驾,这个女人……我早晚容不得她。”
扶梅只以为主子心中醋意大发,却不晓其中的文章,方才班君娆说了一半的话实则是指若没有子嗣她是不肯能有多大的前途。
若要子嗣,不侍寝,岂非白日做梦尔。
此刻的丹阳宫确实清冷一片,钱韵芯呆呆地坐在窗前,满目的忧愁。
“嬷嬷,方才皇上一句话也不为我说,她只是护着那个贱人,好像就怕我吃了她。”钱韵芯许久许久突然才冒出这些话,眼泪顺着那美丽的脸庞落下,“我从前以为皇上看中她长得像蒙依依,如今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主子啊……您把心放宽些。”陪嫁嬷嬷实则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抚主人了。
钱韵芯哽咽道:“从前我恨蒙依依,瞧不起班君娆,如今我才看出来了,蒙依依其实再老实不过了,真正有心计有手段的是这个班君娆。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的。她明明知道我在里头,我告诉了齐泰必须告诉每一个人我在涵心殿里,可她还是闯进来,还是要闯到我和皇上之间,我想便是沈莲妃、季妃她们也会让我几分,可这个班君娆竟然毫无顾忌,她以为她是谁啊!”钱韵芯委屈地痛哭起来,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这些日子她的确够憋屈的。
陪嫁嬷嬷沉吟了半刻,终于道:“主子,老奴之前说的话您可考虑过了?听说今晚皇上招了徐贵人前去涵心殿伴驾,到底是皇上招的还是皇后安排的自然是说不清楚了,可是……您想想,今日可没有一个人帮您说话啊!你是高贵的昭仪,可竟与一个嫔受一样的惩罚,这说的过去么?”
第三十二章 情如累卵(二)
钱韵芯面色凄然,她几乎已不记得嬷嬷与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随口问:“嬷嬷什么意思?要我考虑什么?”
陪嫁嬷嬷一脸无奈,细细道:“就是要您拉拢徐贵人、萍贵人,好在太后娘娘面前挣个脸面啊!”
钱韵芯苦笑道:“越发活回去了,要去求几个小小的贵人才能过活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惠嫔小人得志,娘娘您却孤立无援,便是皇上想帮您说句话,他也得众人看脸色不是?”嬷嬷苦口婆心道,“您以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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