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璋瑢,原谅这个曾经与自己情谊深厚的姐姐。
璋瑢凄绝地笑容挂在脸上,她看到了茜宇眼眸中射出的恐慌。她晓得以茜宇的善良会原谅自己曾经所有的过错,因在妹妹眼里,自己也同样是受害者。可若……
“娘娘,娘娘!”门外挽香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神思,“太上皇灵柩进宫了,皇太后已经迎出了去。”
挽香话音方落,璋瑢的泪水便难以抑制了,在茜宇眼里姐姐似乎浑身都在颤抖,她心内暗沉,若赫臻当真离开人世,自己将如何?
“我们去么?”璋瑢已然哭得没了底气,这一刻她竟然不敢去看赫臻。
茜宇心内略略生疑,难道赫臻不怕有人激动之下要看他的遗容而发现他没有死么?
“宇儿,我们要去吗?”璋瑢又问。
茜宇缓缓起身,面上带着冷漠的悲戚,“即便他无情地抛下我们,可我们必须送他,不能叫他走得孤单。”
璋瑢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将挽香唤入,要她为自己换上缟素,卸下妆容。茜宇看在眼里,姐姐毕竟还是姐姐,她不至于疯狂冲动到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撇去那些阴差阳错,姐姐的确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只是她更适合做一个妃嫔甚至皇后,却不适合做一个普通的妻子,普通的女人。
赫臻的梓宫被安放在空置的寿宁宫中,茜宇和璋瑢到时,张文琴已然扶灵哭死过去,若晴激动地要看她的父皇,奈何傅嘉口称太上皇临终遗旨不得开棺,任是若晴如何苦苦哀求,臻杰便是不松口,他甚至勒令宫人将若晴强行送回宫外,大殓之前不得入宫。
璋瑢看到赫臻灵柩的那一刻,只是呆立着,没有半句言语,没有半生哭泣,她依礼敬香后便只是侍立一侧,看着皇亲贵戚陆续进宫服丧,神情凄绝冷漠,仿佛心神脱壳了。
“母妃……”若珣如同受惊的小鹿,她无助地依靠着茜宇,父亲的薨逝与她何尝不是晴天霹雳,可是这个孩子什么也不能做,她不敢像姐姐那样疯狂地痛苦,她不要被皇兄赶出去,这一刻若她的母亲在身边,该是多好!不过这个孩子将会有幸福的,舒尔答应了要给她幸福,茜宇知道他不会食言。
茜宇望着那张实则空置的棺木,看着陆续进宫服丧的皇亲贵戚,心里一阵阵地酸楚。不管赫臻是否还好端端地活着,从此以后他都“死”了,他不可以再出现在人前,从此只有先帝,没有太上皇。而自己也不能再自称本宫,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丧夫孀居的太妃,只能自称哀家,依照例律除了先帝正妻与皇帝生母,年岁未满五十且没有子嗣的太妃必须聚居深宫不得随意出入,有子嗣者方可离宫单住。
赫臻的妻妾基本都在南边,可以不做计较,那自己和姐姐呢?昕儿早已被册封为亲王,只是他年纪尚小故而未曾自立门户出宫居住,如此之下自己自然要带着儿子出宫去了,那姐姐要如何?璃儿还算不算她的儿子,赫臻究竟做了怎样的打算?他到底要把姐姐逼到怎样的境地?
然而茜宇思索这些的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便是方才所想如今赫臻当真是“死”了,再也不能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如此一来,不管是张文琴、姐姐还是德妃、如妃全都再也看不到赫臻了,那赫臻……岂不是单独为我而活?
茜宇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在旁人看来她许是悲伤过度神情起伏不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将要做这一生最自私的行为。
“我笃定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便是姐姐所谓的察觉和质问我都要一口咬定赫臻的薨逝,既然姐姐认为自己与赫臻的爱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那赫臻如今的“死”便是完结了所有人的痛苦,以后就让我傅茜宇一人承担吧。即使远离繁华富贵每日粗茶淡饭,我都要赫臻过的幸福安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此生但求这平淡的生活。”茜宇如此在心内起誓,竟早已激动地泪眼婆娑满脸通红,众人怕她因悲伤身害了腹中的胎儿,都纷纷过来劝慰,少时帝后便亲自送皇贵太妃回宫休息,自然他们是有话要说了。
因皇后也在,故而臻杰能大方地留在茜宇的寝宫,此时缘亦等都去照顾若珣与臻昕,屋子里只有臻杰与悠儿。
“母妃要保重身体,父皇还等着与您相会的那一日。”臻杰怕茜宇疲于应付伤了身子,如是关切而语。
茜宇却苦笑一声,亦坦然道:“皇上看到太后如此伤心,难道您不心疼生母吗?”
臻杰一笑,立在悠儿身旁道:“朕何尝不心疼,从前母后被父皇冷落,朕都难平心中忿恨。可如今朕有了悠儿,有了那么多妃嫔,才晓得了父皇彼时的无奈。帝王的情爱与普通人不同,他无法选择,故这一次朕愿意尊重父皇的选择。朕当初选择了悠儿,亦是终生不悔,朕拥有幸福,也希望父皇能真正幸福。”
悠儿竟脸上绯红一片,羞涩垂首,倚在丈夫身边一言不语。
茜宇的脸上也挂出甜甜的微笑,这样相爱相亲的帝后,当真是古今少有了,只可惜他们的道路走的也不平坦,悠儿为守住这份纯爱当付出几番辛苦。
“皇上,悠儿上午与我讲,她很担心叛臣因太上皇薨逝而趁乱勾结外寇起兵造反,乱我朝纲。不知皇上是否和傅王爷、秦大人等商议过要有此一防呢?”
臻杰面色淡定,口中道:“便是陈东亭等都为读书人出身,他们懂得得民心得天下之道理。如今父皇丧期方始,朝野一片哀痛,若此刻起兵造反便是夺得天下也会遭万民唾弃,更何况他们勾结外寇。因而眼下的一月有余当不必担心,可也因此必须在这段日子里将其消灭。擒贼先擒王,父皇的意思是要直捣匪窝,将为首者一并铲除,余孽之辈慢慢解决,方可不扰民众安生。”
茜宇不便过问朝政,只是点头应允,而正要开口再说话时,缘亦却在外请示,将其唤入才得知,重华门外侍卫禀报,若晴长公主跪于门外不愿离去,定要入宫为父服丧。
“皇上,让我去吧!”茜宇心中大疼,若晴丧父之痛当是谁也无法体味的。
第二十七章 陌上红尘(二)
“母妃,您的身体……”悠儿问道,心下担忧。
然茜宇已经立起,淡淡笑道:“何太医说我的身子早已无妨,放心。”语毕便要缘亦为自己准备轿辇,待出宫门便登车而去。
“皇上,”送了茜宇后,帝后二人亦退出馨祥宫往寿宁宫而去,路上悠儿低语,“如今燕城里各位母妃自然是留在南边奉养,可皇母妃与贵太妃要何去何从?昕儿还小,虽有母妃可以亲自照顾,但母子二人在宫外生活当有诸多不便,而贵太妃她,璃儿还算她的养子吗?若不算,您要将她送往哪里?”
臻杰与妻子并肩而行,面色沉郁不开,许久才道:“这些再议吧,如今眼下有太多事情,父皇‘大殓’在即,继而便是七日斋戒,二十一日祷祝,四十九日禁婚丧,百日禁娱,此外还要防着……”
臻杰话于此却停下了,他颔首眺望远方,眉头紧锁。遥遥传来的钟声透着阵阵的哀愁,一下下涤荡着人心,悠儿亦随着望向远方,这是自今日起京城内外所有寺庙开始的三万次鸣钟,这一刻太上皇的薨逝便算昭告天下,再也无法更改了。
“明日崇安门外朕便要宣读父皇遗诏,从此朕便要独自担当天下,保护我的臣民,保护我的国土。”臻杰长长一叹,父亲如此的抉择是一份帝王的无奈,而自己从此也将陷入其中,这世上得失相伴,福祸相倚,何时能随人愿?身为帝王,纵有这天下百姓,纵有这富贵繁荣,到底高处不胜寒。父皇此生能有所爱,是他的幸福,只愿我亦能守住所爱,携其手,相伴白头。
“悠儿,”臻杰转身牵起妻子的手,星眸中情深如海,“和我一起走……”
悠儿面上一愣,凝望着臻杰,随即在眼角泛起红晕,浓密的睫毛湿漉起来,于那绝美脸庞上绽出幸福的笑容,“是,悠儿永远和你一起走。”
臻杰心中大动,却笑而不语,只携着妻子向寿宁宫而去。
哀愁的钟声里,重华门豁然洞开,一个身着素服的绝世女子从里缓步而出,门外跪着的美丽女子悲戚地抬头相望,眼底燃起一丝希望。
茜宇步出重华门,并未急于上前,她抬眼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驾华丽的马车,车前立着一个素服男子,他不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也不曾儒雅翩翩,可是他的眼睛却直盯着跪于重华门前的娇弱女子,满目的担忧与心疼,但他只是背手立在车前,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便是赫臻为女儿挑选的能一生一世爱护她的夫婿啊!”茜宇心中一叹,她并非第一次见到驸马,却从未与其有过交往,此刻看来,那日若晴一句甜甜的“驸马他待我极好。”果然由心而生,晴儿她终究是得到幸福了!
于是收回目光,茜宇几步走到若晴面前,低声道一句,“晴儿如此,将要你皇兄何堪?”
若晴凄楚地抬眼望茜宇,泪水合着话语一同而出,“母妃啊……晴儿不敢要皇兄难堪,晴儿只想再看一眼父皇,只要看一眼就好,父皇他也想看晴儿吧,母妃啊……您帮帮晴儿吧!”
茜宇见若晴哭的满面梨花,心中大痛,方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似乎已无力支持,她怎可以欺骗这样善良的若晴,她是那样深爱她的父亲,一个从小没有了母亲的女子,从前父亲是她头顶的天,如今虽然有了丈夫和孩子,但父亲的地位永远不会变,那是她心里最安稳的倚靠。
“晴儿啊!我当如何劝解你才好?如今我要说的话在你心里都有,只是你不敢正视,你跪在这里,皇亲来往看在眼里,便是你不敢要皇兄难堪,皇上到底会遭人微词,父皇他绝不会要你这么做,难道你不怕他生气吗?”
若晴无辜而委屈地摇着头,哭泣堵住了她的咽喉,既是有话也说不出口,她那样无助而痛苦,柔弱的身躯在哭泣中颤抖,任是谁看见都要心疼辛酸。
茜宇压下心绪,将泪水收住,她立直了身体,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马车,对身边的缘亦道:“请驸马过来。”缘亦立刻应承,少时便将其带到主子面前。
“驸马!”
“是……”
茜宇胸前一伏,口中道:“将长公主带回府中好生照顾,这是本宫与你的责任。三日后大行皇帝大殓,本宫要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长公主。”
“母妃……”若晴失声一喊。
茜宇垂首看着她,语气肯定,“晴儿放心,我一定要你皇兄答应让你送父皇最后一程。此刻你听母妃一句话好么?”
“是……”若晴饮泣,向着茜宇深深叩拜。
“缘亦,咱们回宫吧!”茜宇回身扶起缘亦,径自步入重华门,入门前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颔首看了城门上硕大的“重华门”三字,心中怅然。
待回到馨祥宫,白梨告之若珣长公主哭累了,被太医服下安神汤此刻在昏睡之中。她步入房内欲探视,却发现儿子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姐姐身边,他的面上已没有了悲戚,竟更多了关切与担当。她多么希望儿子能像普通的七岁孩子无忧无虑,疼痛便哭,欢喜便笑。如今儿子越发像一个皇子,越发有了臣子的担当,为何母亲的心满是酸楚?究竟这是幸福,还是不幸?
“主子,寿宁宫传来消息,贵太妃晕厥过去了。”文杏在一旁怯懦道。
茜宇心头一惊,却即刻又平静了,她阻止了缘亦对文杏的责怪,只是道:“就让贵太妃好好睡一觉吧,你们都仔细留心着,有任何消息便来告诉我。另外派人去禀报皇上,长公主被驸马接回府了,请皇上莫再担心。”
文杏接着道了一句,“但是太后娘娘醒了,她想见您。”
“见我?”茜宇不解。
缘亦忧心不已,扶着茜宇道:“主子您歇歇吧,此刻便是推托了也不会有人计较……”她哽咽道,“谁又来心疼您呢?”
第二十七章 陌上红尘(三)
茜宇扶着缘亦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慢声道:“我还有昕儿还有腹中的孩子,缘亦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会心疼我自己。有你,有昕儿,有白梨文杏你们心疼我,便足够了。”说着却忍不住眼角带出晶莹,“缘亦你留下照顾珣儿,有白梨和文杏陪我就好。”语毕便换了文杏的手向外去。
缘亦立于原地,方才主子脸上的悲戚很淡定,似乎在她的生命里不曾失去什么,是她在掩饰和隐藏么?为何善良的好人,生活却多这样的磨难呢?
前往寿宁宫的路上,文杏细细告诉了茜宇贵太妃如何会晕厥,原来宜嫔带着二皇子前去服丧时,贵太妃竟把二皇子误认为了六皇叔,抱着又哭又笑,吓坏了宜嫔娘娘她自己也因过度悲伤而晕厥。
茜宇听完深深吸了口气,如今赫臻要如对待姐姐,一切便只待明日崇安门的遗诏宣读了,若明日不对姐姐有何处置,皇室想再废除贵太妃就不得不耍一些手段,但不论如何,不能丢失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