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殿里今夜红灯高挂。正殿寝宫的棉榻之上,班君娆正用丰润圆满的身体化解着皇帝一日的疲劳,她的温柔婉约,她的轻声娇语,竟叫臻杰痴醉其中,酣畅淋漓。当红烛燃尽,夜静得深沉时,班君娆却托起脑袋看着身侧酣眠沉睡的皇帝,继而缓缓凑上身子亲吻了他那温润的嘴唇。她已不记得上一回承恩侍欢是哪一年的事,只知道既然曾经做了宜嫔的替身,有一日定也要如此再夺回皇帝的心。是那个乡野村妇成全了自己,却也是她一手毁灭了自己全部的幸福。就连严婕妤这样本来的低贱女子都敢有意无意地对自己诸多嘲讽,这些年的苦涩酸楚,她定要一笔笔向蒙氏讨回来。如今皇后既然有意借自己打压蒙氏,为何不好好把握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
坤宁宫中,章悠儿正翻着一册古书来看,今夜她总觉得心神不宁难以入眠,这才将皇帝怂恿去了栖霞殿。此刻她正揣摸着古人句中的意味,却见古嬷嬷披着一件长袍进来。
“娘娘,李荣派人来报,宜嫔方才昏厥过去,御医馆值夜的太医看了后说虽不是大症候,却好似心神交瘁、失于保养,若再饮食不济、神思不畅,恐积成大患。”
悠儿闲逸的翻了一册书页,口中道:“我自然不要她的命,可她若自寻短见,岂是我们能阻拦的?”末了还是叹了口气,将书册合起来,口中道,“她竟猜不到皇上的心思,这样的女人根本就是白费皇上的爱意。去吧……吩咐下去一定要把她给我养好养胖养精神了。”
古嬷嬷应诺了,接着眉头稍稍蹙起,将声音压得更低了,“馨祥宫的奴才突然被送回来一个,还五花大绑地趁着夜色回来。全喜派人查了,仿佛是一个叫小平安的奴才。”
悠儿蹙眉思索,半晌道:“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太妃应当没事,不然傅王府不敢不报。”
古嬷嬷轻声道:“这个小太监,曾经伺候过少爷一些日子。”
“舒尔!”章悠儿的神经突然被吊起,这几天大小事情竟让自己把弟弟忘得一干二净,“嬷嬷,你可知道舒尔离开皇宫后去了什么地方?”
古嬷嬷的脸色有些沉郁,她慢慢道:“少爷他去了硕王府,初三那日就去了。”
章悠儿轻柔眉心,缓缓道:“要全喜派几个人,出宫去想办法盯着舒尔,有任何动静随时回来禀报。”
这一夜为何这样漫长,除了那几个酣睡着的孩子,似乎谁也无法入眠。傅王府从来不像今晚这样骚动不安,突然撤去的守备此刻又全体上了岗位。花厅深处,几个男子围坐在一起,就这昏暗的灯光,可见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傅嘉,朕希望你能保护好你的女儿,这一次朕不要她再受任何伤害。”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透出的是柔情万种,能够直呼岳父名讳,这世上有几个?傅嘉点头不语,面色不霁。
“太上皇,臣有一疑问。”秦成骏颔首看着面前的九五至尊,神色忧虑,“方才在院子外的女子就这样放走了吗?臣认为需要彻查一下府里所有的侍女,以防太妃回宫后再有流言蜚语传出。”
傅忆坤暗自呼了口气,开口道:“如此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皇太妃身边除了几个贴身侍女内监外,皇后亦派了两班宫女内监相随,若大动干戈只会让人猜疑。”
秦成骏浓眉紧蹙,“皇太妃她身体太过虚弱,只怕……”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露出敌意,赫臻冷笑一声,“成骏你考虑的很周全啊!”
“臣是担心皇太妃的身体。”秦成骏咽了口唾沫,他不敢再多说什么。
傅忆坤难掩心中疑惑,接着秦成骏的话脱口道:“太上皇此举只为巩固朝纲,但太妃她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要承受这样大的负担,难道太上皇不怕如此折磨太妃,有一天……她会抗不住吗?”
赫臻面色沉郁,他并没有回答傅忆坤的话,只是将如炬的眼神投向傅嘉,果然傅嘉开口喝止儿子:“皇贵太妃,一定能有这份担当。”
傅忆坤很难理解父亲,更难以明白太上皇对于妹妹的情感究竟如何,他只是知道宇儿每每的在家人面前的欢笑背后,总隐匿着一份难以言喻的苦楚。
“父亲!”长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傅嘉望了赫臻一眼便出声让儿子近来,傅忆祖进得花厅,匆匆向赫臻行礼,“启禀太上皇,江淮总督李桓仁今夜已秘密进京,前去接应的是吏部侍郎冯献。”
第十七章 君心我意(六)
赫臻那双深邃的眼睛徒然明亮起来,他冷笑一声,“朕当初若先除了陈东亭那老朽,岂还会有今日之事。”在座者皆面露寒色,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风波在所难免。赫臻突然又开口道,“成骏,真舒尔那小子你替朕软禁起来。”
秦成骏心头一凛,他漠然地应承下,却心中暗叹天子的女人,的确连看也不该多看一眼。
当东方再起红日,皇城之内亦开始了新的一天,所有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他们不知道皇太后的车驾正风风火火地往京城而来,他们更不知道太上皇这个真正的最高权力者正在京城一隅喝着清茶,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日子不是寡淡如水,当是什么模样的。
丹阳宫里,进出了一拨太医后,钱韵芯的脸色才稍稍转霁,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沈烟一口一口喂杰欢吃着藕莼,言语间溢满向往之态:“莲妃娘娘平日也是这样喂元戎的吗?”
沈烟陪着杰欢一夜,脸上略有疲倦,她笑得很自然,亦带着几分恬淡,“元戎没有欢儿这么乖,每每吃一次饭都要了几个嬷嬷的命,需要我冷下脸她才知道怕。”
钱韵芯听得心里甜甜的,有一个孩子来打发宫里无聊的岁月是多么叫人幸福的事情,可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命。杰欢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沈莲妃昨夜的话说得没有错,与其这一次难保又让小人得势从自己手里带走了孩子,不如主动卖一个面子给皇帝,她自然不屑蒙依依如何感恩戴德,但臻杰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看待。
她取了丝帕,轻轻拂拭着杰欢嘴边的藕莼,从来只有在皇帝面前她才会这样温柔,“欢儿,你乖乖地吃了东西喝了药,等身子好了,母妃就求母后让欢儿回宜人馆去好不好?”
几日来杰欢从未这样展露过欣喜的笑脸,这个孩子的确生得太美,他此刻是那样感激钱韵芯,细长的眼睛都笑弯了。
“昭仪果然名门之后,心胸如此广大。”莲妃不知该说什么来夸赞钱韵芯,此番并不为蒙氏感激她,只是由心为孩子感到高兴。
钱韵芯突然得到别人的夸赞,竟有些不好意思,她搂着杰欢在嘴角扬起不屑,低声道:“我自然不能和她计较,本来就身份悬殊……”末了又笑道,“我若待欢儿好,这孩子将来也和我亲啊!昨夜看姐姐那样细心呵护着他,心念若我一味只求满足私欲,岂不是苦了这个孩子?他有什么罪孽,凭什么来承受?”
沈烟心中大大后悔起来,那日算计着徐贵人、萍贵人、班婕妤去向皇贵太妃求情,殊不知真能起作用的人在这里。是啊……正如皇贵太妃是硕王府出身的千金,与生俱来一股贵气逼人。钱韵芯这样公侯儿女,即便面上骄纵些,心胸确要比常人来得广些。
“莲妃娘娘、主子。”钱韵芯的陪嫁嬷嬷进来,福了身子道,“惠嫔娘娘带着点心来看望二皇子,正在宫门外候着呢!”
钱韵芯撇嘴而笑,又一副嘲讽写在脸上,“她不会又觉得自己长得像……”
莲妃碍着杰欢,拦着她道:“昭仪小心些说话,孩子都大了。”说着嘱咐她既然不待见班氏便留在内室照顾杰欢就好,自己则由嬷嬷引着往外殿去,这位新封的惠嫔若就此给她冷脸看,少不得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去。
班君娆如今一身嫔主服色,更是多添了几分妩媚,她恭敬温顺地立在外殿之中,见得沈莲妃从中而出,便深深地跪拜下去。
京城王府内,茜宇又早早起来随着母亲送走了父兄,此刻正和两位嫂子在园子里看着孩子们吃点心,臻昕这几日过得极开心,和表兄弟们热火火地打成一片,直缠着茜宇问她能不能就此住着不回宫去。茜宇嗔笑道:“可不是玩疯魔了,母妃可要权太傅好好给你收心了。”
严清秀极疼外甥,便要儿子带着表弟去玩,自笑道:“这孩子生来就辛苦,难得这几天玩耍,何苦再拘着她。”
茜宇莞尔一笑,转而拉着徐萌的手突然道:“二嫂,昨夜是三哥把我抱回来的?”
徐萌性子直,很怕自己说错话,便一下子便噎住了,还是严清秀冷静,过来茜宇身边,低声道:“昨夜之事统共没几个人知道,三叔偶然见你一人出了房门,便尾随着你,没想到……”她顿了顿道,“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怕人捕风捉影,这才弄得神秘了。”
茜宇见两位嫂子三缄其口、眼神闪烁,心下知道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的,遂又直直地问了一句,“老嬷嬷们可是说我怀孕了?”
第十七章 君心我意(七)
徐萌乍听之下唬得一口茶喷了严清秀一裙子,她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看着长嫂。严清秀也紧张万分,一时只拿着帕子擦拭裙袍,不晓得如何去接茜宇的话。
茜宇心中一热,她伸手抚在小腹上,口吻却极其冷静,“嫂嫂们都做了母亲了,可我也是母亲啊,若每一次都能保全下来,当比嫂嫂们还要多些孩子。”她颔首看着两人,眼眶湿湿的,却在嘴角扬起了笑容,“那种生命在身体内涌动的感觉,我们都不陌生吧!”
徐萌竟低声啜泣起来,她躲在严清秀的身后偷偷地抹着眼泪,严氏无奈地看着茜宇,用力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要我知道?身子是我自己的,怎么可能瞒得住?这……是谁的意思?”茜宇意欲从嫂子口中得知一切。
严清秀暗暗撞了一下弟媳,她知道若徐萌来说,茜宇才会更信服,徐萌平了平喘气,断断续续道:“妹妹你是知道的,若有人有心要害你,实在是防不胜防。你这样一次次的小产,你可晓得爹娘把心都揉碎了。这一次是爹的意思,他要我们先不能告诉你,如此不声张,才好不叫那歹人又下手害你。”
茜宇将信将疑,她知道自己定再问不出什么了,她也无心再去证实,此刻从两位嫂子口里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她真的乐极了,可是……赫臻在哪里,要如何告诉她。茜宇突然心头一堵,那亦伤亦喜的感觉,几乎磨死人。
严清秀凑在茜宇身边低声道:“妹妹这一次就听爹的安排吧,娘说你随了她头几个月不会害喜,所以当能瞒得住的。另外既然爹娘不要你晓得,不如就不要告诉他们你知道了,没得叫二老担心。”
茜宇默默点了点头,实则这一次她已在心中笃定,再不允许有人敢害她腹中胎儿。她颔首来看,见缘亦远远带着白梨等过来了,便再不多说了。
这一日用过午膳后,公主府里就有人来报,说高丽国青娅公主明日进京,故若珣长公主明日与青娅公主并央德太长公主一同进宫,今夜就不过来了。茜宇嘱咐了几句,又先预备了礼物送过府里,谁知傍晚一家人正预备用饭时,坤宁宫的大太监全喜便突然前来,说得到消息皇太后因想见一见高丽国的外甥女,凤驾又折回京城,为了预备明日接驾,皇后娘娘恳请皇贵太妃即刻回宫指点一二。
硕王妃哪里舍得,可是皇后都亲自开口了,岂能不放女儿回去。原来还担心茜宇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又要糊涂地丢失了孩子,如今听媳妇说她已然晓得,只是怕她来追着自己和丈夫询问原因才出了个权宜之策,才要她佯装不知道,如此这般硕王妃倒放了几分心了。
茜宇心中亦舍不得父母兄嫂,少不得多说了几句话,这才依依惜别。因这一次回来恰逢侧妃林氏回家乡过节,未能见到面,茜宇便要母亲待林氏回来后带着她进宫去坐坐。硕王妃自然什么都应允下了,但见丈夫满目不舍却迟于表达,心里亦是酸酸的。
皇贵太妃登辇升座,她一手搂着儿子,不知京城里的官员怎么消息这样灵通,不多时便都拢聚过来夹道欢送。她无心去看外头任何一个人的脸,此刻她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起码今日没有人再提过真舒尔,自己也未曾再见过一面,这一点就足够奇怪了。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右腕上的琥珀,可是又落空了,心里徒然生出隐隐的不安,多么希望赫臻能在自己身边。茜宇长长地叹了口气。
“母妃,明日儿臣又要上书房去了?”臻昕认真地问着母亲,此刻在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已难叫他打起精神了。
茜宇点了点儿子的鼻子,温和地笑起来,心中感叹:儿子啊!你知不知道,你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他们就是朕对宇儿的‘真心真意’!”赫臻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是那样真实如同那晚的梦境一样,茜宇紧张地环顾四周,可除了有限四面车厢内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