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最后一句近乎孩子气的话语倒是把苏文清给逗笑了。她展开了笑颜,嘻嘻笑道:“好好好,我就把自己当成是大娘的媳妇了,海哥哥只能娶我一个,别的都不许娶。”
林大娘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重新躺回到床上去,苏文清给她掖好了被子,看着她睡了过去,才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外面,月华如水,寂寂暗夜,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一两粒星子在闪耀着微弱的光。四周半人高的杂草随风吹动,夹着些许虫鸣,竟带了几分凄凉。
客栈里的人全睡了吧,灯火已经熄了,只有走廊前一盏“气死风”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发着惨白的光。
苏文清打了一个呵欠,走回房里,反锁了房门。房里,林大娘已经进入了梦乡,呼吸均匀。自林大娘病倒以后,她与苏氏便担负起夜里轮流看值的任务,生怕林氏有一丁点的闪失。
忽然间,狂风大作,桌上的烛火“嗤”的一声灭了,没有关严实的窗子被风吹得“辟辟啪啪”地响个不停。
苏文清赶忙起身去关窗,窗子的响声太大,她怕惊醒了林大娘。
而她的手,却在拉上窗子的瞬间滞住了。窗外,客栈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了一层薄雾,飘飘渺渺,有些像人间仙境,一点也不真实。
就在苏文清诧异的时候,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匹白马驶了进来。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良种白马,额头上却是一圈黑色的毛发,形成一个弯月形的标志,甚是奇特。
马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眉清目秀,一身喜服,腰间还佩挂着一枚宝剑,金黄的穗子随风飘荡。
苏文清掩住嘴,生生把惊呼声吞到肚子里去,那马上端坐的少年,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除了林志海还有谁?
“海哥哥”苏文清轻呼一声,开了门,奔了出去。
院子里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开去,沉沉的夜色中,走廊处的灯笼的火光照到了院子里,朦胧一片。
奇(…提供下载…3uww)怪的是,院子的门被推开的声响,还有马匹驶进来的“哒哒”声,似乎并没有惊醒客栈里沉睡中的人们。这个郊外的客栈,依然寂静一片,听不到什么的声响。
她向他奔了过去,而他,也下了马,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的眼中闪着惊喜的泪花,她轻声呼唤:“海哥哥”同时,她也听到他在回应道:“小清,是我,我是海哥哥。”
她用力抱住他。他的身上有种她熟悉的气息,这令她很安心。仿佛连日来的紧张疲惫全部消失无踪,她伏在他的肩头,轻声问道:“海哥哥,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们来了京城?”
他轻轻地推开她,声音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他说:“我猜的,我有预感,你们要来了。”
她怔怔地望住他,看着他的眸色忽然变冷,冷得如结了冰霜,冷得她心里发寒,然后,她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再然后,她惊骇地看到,林志海手持了利刃直直地朝她刺了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耳边真切地听到利剑洞穿心脏的声音,沉闷而刺耳。没有疼痛,她就这样震惊地看着他,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心窝处喷溅出来,染红了整把利刃,滴滴哒哒地滴在地上。
她用力攥住他,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他的眼睛血红,哑着声音道,“你不该来,为什么你要来呢?”
“为什么?”她哭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郊外分外的凄凉。
……
“海哥哥”苏文清猛然惊醒过来,双手用力抓住床棂。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四周寂瘳,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而她自己正坐在床上,哪有什么白马,哪有什么林志海?
原来,这只不过是恶梦一场。
她吁了口气,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身上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湿透,凉浸浸的。
她捂住心口,心呯呯地跳得很快,刚才那个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真的一样。而心中隐约的不安,再度扩大漫延起来。
她的海哥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京城中惊闻喜讯
由于林氏的病情加重,需要卧床静养的缘故,苏文清便跟李长修那一家子说了一声,那一家子也是个极通情理的,再加上在路上行走了这么些天,彼此之间也产生了些感情,听闻林氏病了,便马上同意多住上一天,还殷勤地过来探望,让林氏很是感动。
这样一拖,又耽搁了一天的时间,林氏过意不去,在傍晚的时候便说自己的病情已无大碍,催促着大伙上路。
苏氏见林氏脸色依然苍白,只是恢复了少少红润,本不适宜急着上路,但林氏执意要走,说反正只有一天的时间,赶到京城里再慢慢调养也未迟。
苏氏拗不过她,也唯有点头答应了。于是,傍晚时分,用过晚饭之后,两家人又登上了赴京的旅途。
深夜时分,夜路漆黑,再加上林氏的病情需要时时看顾着,这样走走停停,等抵达京城的时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有白云朵朵在天空中飘着。
马车驶进城门,一入到京城,迎面而来的便是人声渲沸,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也被迫走一段路停下来,然后再继续前行。
苏文清掀起了车厢的窗户帘子的一角,好奇地朝外望去。这京城的景象,可比她想像中的热闹多了。与扬州相比,自是另一派昌盛的景象。就连这街上杂耍的,也与扬州城里的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走到路口,李长修一家与她们分开了。说了多谢,苏文清把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塞给李镖头,他说什么也不收,说平日老乡相互援助那是应该的,如果收取了银子的话,那就不配侠义二字了。苏文清无奈,再三说了致谢的话,并说以前有空再联系,便各自散了。
李长修自然是跟了妹妹妹夫回了京城的家里,苏文清母女及林氏在京城里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略作修整,准备等用过午饭之后,再到街上打听一下龚大学士的府第,再登门拜访。
这间客栈叫做“龙凤客栈”,名字吉祥,来住店的客人也多,苏文清跟掌柜的要了最后的两间上房,然后再让小二打水进来,供她们洗漱。
小二高高瘦瘦,挺有力气,一手提了一桶水进来,又拿了毛巾铜盆进来,见她们的装束,再听她们的口音,笑道:“这几位客官,你们是从南方来的吧?”
苏文清看着这个小二也面善,便笑着答道;“是啊,我们是从扬州来的,你是如何猜到的?”
小二便笑了:“姑娘,我这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单是那些做小本生意的,在楼下那些下等房间全住满了。”他侧头想了一下,又道,“不瞒你说,早些日子,就是春闱的那段日子,上京应试的举子们,把我这家客栈全包了。图的就是我这家小店的名字好,吉利。”说到这小二哥便呵呵笑了。
苏文清等人也笑了,这个小二哥,还真是能说。
小二看了她们一会,又道:“你们是扬州人氏,有没有听说,你们扬州出了一个状元郎,叫林志海的?”
苏文清与苏氏林氏相视而笑,淡淡道:“知道,这事我们早就听说了。”
小二又把茶水点心等端了过来,继续道:“你们扬州真是出能人啊,出的状元,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人也长得好。就拿十几年前那名龚状元来说吧,金榜题名时,便是皇上赐婚,洞房花烛夜,大登科连着小登科,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如今这位林状元也是,刚刚高中,便被恩师龚大学士看中了,向皇上请了旨,皇上亲自赐婚许给了龚大学士的义女,真是皇恩浩荡,荣耀无边啊……”
说到龚状元的时候,苏氏便变了脸色,等说到皇上赐婚给林状元的时候,林氏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顿时,茶杯碎片四下飞溅,茶叶热水四处飞洒。
小二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慌忙拿过扫帚,一边清扫一边道:“我说这位大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没烫着手吧?”
林氏的脸色白得碜人,她紧紧抓住胸口,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喘着气道:“这位小二哥,你可能是在说笑吧?海儿…… 林状元不是已经有了婚约了吗?”
小二看了一眼林氏,又低下头继续清理地上的茶杯碎片,嘴里道:“这位大娘,你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不错,我听说林状元是曾经有婚约的。不过,这皇上金口玉言说了出来,上上下下谁敢抗旨啊?抗旨那可是要…… ”他伸出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人浅而易见的“杀头”的动作。
“不会的,海儿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使要被砍头他也不会做了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来……”林氏说得急促,一口气接不上来,又是一阵咳喘。
“林姐姐,你看你,一急就犯病。你还是静下心来,歇一会。”苏氏一看林氏这般情形,连忙走过来,拿出几粒药丸,递给林氏,又拿起另一只盛了茶水的杯子放到她手里。
小二这才发觉林氏的脸色不同寻常,忙道:“这位大娘,看来你病得不轻啊,要不要我跟掌柜的说一声,唤个大夫过来,这出门在外的,要是得了病那可麻烦了……”
“多谢小二哥,我们带了药的,一会就没事了。”林氏摇摇头,拿了药丸,合着茶水,一仰头送服下去,急急问道:“小二哥,你知道海儿…… 林状元住在哪里吗?”
小二奇(…提供下载…3uww)怪地看了林氏一眼,对林氏急切的神情颇为不解:“这位大娘,林状元当然住在刚落成的状元府第里。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林状元迎娶新娘子的好日子,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听说皇上还要过来观礼。你们也去凑个热闹吧,毕竟这样的好事十年难遇一桩。你们只要到街上一问,保准有十个八个人站出来给你指明方向。不问也行,只要看街上的人朝哪个方向走,就知道状元府在什么地方了。”
“娘,你照顾一下林大娘,我去去就回。”苏文清忽地站了起来。听了这么久,她终于听出个大概,无非是皇上赐了婚,她的海哥哥要奉旨与别的女子成亲,日子就订在今天。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把她整个人都震得呆住了,本能的反应是,她要去找林志海,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违背他们之间的承诺,去娶别的女子?还有就是,早知今天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当初在扬州城后山的山崖边,怎么就会舍弃了生命来救她呢?
她的海哥哥,上京前的林志海,与上京后的林志海,怎么就判若两人了呢?
这变心的速度,怎么比六月天里“孩儿脸”的天气都来得快,说变就变,她无所适从,她要去问个明白,问个清楚,找一个让她死心的理由。
苏文清急急地奔出门去,没有听到背后林氏与苏氏急切的呼唤声。或者说,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是来来回回地回响着几个字:“海哥哥要成亲了,就在今天,而新娘子却不是我。”
立于街心,身边是来来往往,有些朝她望上一两眼,有些只顾低头匆匆赶路。这其中,有欢喜的神情,也有忧愁的模样。太阳很猛烈,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但苏文清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寒意,这股寒意侵袭了她全身,令她冷得发抖,冷得牙关都在打颤。
“闪开,闪开,新娘子的轿子要来了。”有人吆喝道。然后她与路上的行人被推搡到了路的两边。
锣鼓喧天,唢呐声声。一顶极尽华丽的喜轿招摇过市。旁边有喜婆,还跟着一大群的丫头,唯独不见了素绫的影子。大家只道是几天前素绫偶感风寒去了,殊不知,这是那个未来的状元夫人为了掩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绝计不能让素绫活在这个世上所做的手脚。
苏文清仰着头,看着喜轿旁的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一身喜服,满脸笑容,一副年少得志的样子,频频朝两旁的人群拱手作揖。阳光溅进她的眼里,升腾起朦胧的雾气,她的心在钝钝地痛个不停。原来,昨天晚上那个梦境,也有一些是真实的。
“瞧瞧,这新科状元,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被龚大学士看上了,说什么也要把自己的义女许配给他……”
“是啊,这么个俊俏的少年郎,哪家的闺女不思春呢?就是没有这个福气啊……”
……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不断,有艳羡的,有妒忌的,还有纯粹只为了看看热闹的……苏文清无意识地跟着轿子的后面,紧攥着双手,尖尖的指甲刺进了肉里,渗出了鲜血。她没有丝毫感觉,她只是想,想去问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