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殉和追封李妃这件事,便是衡量其中的关键。
尤其,当汉臣不能大规模进入这至亲葬礼的时候。
陆泰也在赌这一把。
所以,他的目光一再看向米贵妃。
这本是商议好的,按照当日皇太后的态度,也是几乎默许的,名单都通过了,为何到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殉?
他见小皇帝和太后都不做声,急了,看向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直跪在地上,不知是真心悲痛弘文帝的去世,还是惊惧不已,竟然几乎晕厥过去一般。
陆泰发现不对劲,抢步上前。
他和京兆王,是这次丧礼的主持人。
二人低语了几句。
冯太后站在对面,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看见二人过来。
“启禀太皇太后,礼部这些家伙,准备工作太差了,玩忽职守,竟然把人殉这样的大事也给忘记了……”
这次负责丧礼的是李冲,烧灵的是两名汉人小吏。
罗迦—罗迦8
李冲和王肃,是唯一可以进到内场的大臣,但是,都在左侧,负责一些最后的仪式。这是陆泰和京兆王等商量的结果,他们不得不从。
一名小吏就站在陆泰身边,陆泰一伸手,一耳光就掴过去:“你们竟敢忽略这么大的礼仪,该死!”
李冲和王肃二人还来不及反应,陆泰已经大声道:“把那两个渎职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早有准备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一把抓住了两名不知所谓的小吏。陆泰声色俱厉,“非治你们一个大罪不可,该砍头的家伙,竟然连这样的大事也给忽略了……”
这一动作,是一气呵成的。
甚至连侍卫听令时的表情,都是训练有素的。
众人都惊呆了。
大家都满头大汗,看着冯太后,又看陆泰。再看灵台四周,旗帜鲜明,一身孝衣的宗子军——唯有这部分军队,属于朝廷内调,一直以来,都控制在京兆王的手里,弘文帝生前,并未做过任何的改变。
很显然,陆泰已经取得了京兆王的支持。
就连小皇帝,也察觉到了不妙,看着那些明晃晃的白衣宗子军,因为这一突发事故,忽然变换了阵型——以保护弘文帝灵台的名义,围拢过来!
妇孺儿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芳菲却面不改色,只是心内,忽然剧跳了一下——一如老天爷给的某次机会!
她悄然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想起在皇宫里遇到阿当祭司的情形!
就如手指是铁打的!
如果前路注定自己不得不成为一个铁腕人物——那么,扫除这些障碍,就决不能再存任何心慈之念!
陆泰面上微微有些得色,声音很大:“请太后下令,立即给太上皇上人殉;此外,在丧礼结束后,追封陛下的生母为太皇太后……”
当日还是私下里威胁冯太后,今日,则是完全提到了明面上。
鲜卑贵族们,立即喜形于色。
大家一起看着冯太后。
罗迦—血溅灵堂9
都意识到,这是一个报复她的极好时机到了——没有人忘记,当年的反贪肃贪,推行改革,这个女人,暗地里,借助弘文帝之手,除掉了多少鲜卑大臣。
现在,如果不趁机把她打压下去,以后,大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李冲和王肃,悄然交换了一下眼色。
纵然他们,也十分紧张。
虽然之前,已经把一切详细细节都呈报冯太后了,但是,冯太后显然伤心过度,并未作出任何意见。
二人暗暗叫苦,虽然对陆泰早有防备,但是,此时在宗子军的支持下,局面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只有高台上的冯太后,面不改色,慢慢地,松开了小皇帝的手。本来被战马的惨死吓得哭哭啼啼的小皇帝,此时,早已一脸镇定,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泰。
四周一片死寂。
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老太监魏启元跪在小皇帝面前:“陛下,这是先帝留下的遗诏……”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道诏书。
先帝留下的遗诏?
陆泰等不敢置信。
弘文帝死前,大家都守在他身边。唯一离开的一会儿,只是他单独见了一下冯太后——难道,真的有什么密诏给了这个女人?
陆泰大怒:“你这个死太监,先帝临终前,根本没什么遗诏,你这是矫诏……我看看便知真伪……”
他竟然劈手就去抢夺诏书。
两把利刃,立时将他架开。
因为动作太快,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两条灰色的身影,一前一后,低声呵斥:“陆泰,你好大胆,竟敢在先帝灵前肆意咆哮,你是要造反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为首之人,竟然是久未露面的魏晨——原先帝罗迦创立的灰衣甲士的统领。
而另一人,则是弘文帝生前最信任的御林军统领周鸿。
陆泰被捉住两只手,身子被按住。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的乙浑。
——————今日到此。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1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的乙浑。
这一想,立即恶念顿生。
就如一个猛虎,忽然遇到了猎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可是,冯太后的目光却很快移开了,转向那一群面面相觑的鲜卑大臣们——尤其是京兆王和任城王。
心里潜伏已久的一股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些该死的家伙,弘文帝尸骨未寒,就敢把宗子军当成了政变的利器。
两个王爷,见陆泰忽然被抓获,一时,也都乱了分寸,立即退在一边。
芳菲察言观色,知道他们为陆泰煽动,但是,必然只是为了人殉的事情,至于做反之类,想必还不曾参与。
陆泰却拼命挣扎,色厉内荏:“我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来这一套?”
芳菲的面色,比冰还冷:“你既然是顾命大臣,何以敢在先帝灵柩前,抢夺诏书?”
陆泰一时词穷。
但是,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子军。
对于这些人马,他已经煽动了很久了,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从内往外看去,但见黑压压,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尤其是宗子军的副统领,和他早已取得了串联,里应外合。
他本是不敢公然谋反。
尤其是当日在灵堂威逼冯太后之后,看到冯太后态度软弱可欺,以为大局已定。而且,时候,冯太后也是步步妥协:不但一切丧葬礼仪,听从鲜卑大臣的安排,就连不许众多汉臣进入,她也同意了。
陆泰,自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了。
可是,看到魏晨和周鸿出现,才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在妥协,而是在等——
故意装出孤儿寡母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引自己入彀。
就如她手上的诏书,谁也不知道真假。
但是,自己妄图上去辨明真伪,她便立即图穷匕见。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2
他冷笑一声,如果这个女人,以为区区多一个魏晨,自己就怕了她这一招?那些宗子军,绝没有反水的可能。
他一用力,果不愧是多年的武夫猛将,差点挣脱了周鸿的束缚;幸好魏晨用力,将他牢牢压住。
他看着面色骤变的鲜卑大臣们:“你们大家都在场,先帝的什么诏书??还望冯太后给我们一个明白……”
所有的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看向冯太后。
小皇帝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忽然明白,今天太后若是一个应答不善,自己母子二人,也许,便会葬身此处。
他的手心紧张得出汗。
芳菲却一挥手,若无其事,将诏书给魏启元:“魏公公,你念。”
魏启元苍老的声音响起:“……朕大去之后,一,不许后宫任何女眷殉葬;二,将朕独自安葬在先帝陵墓之旁……”
魏启元念完了,将诏书面向众人,清晰可见上面的玉玺以及弘文帝的亲笔。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这道诏书,实质上没有多大意义,也算不得给了冯太后什么实质性的武器。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陆泰等人提出的人殉和李妃娘娘的合葬——弘文帝说得明白,自己要“独葬”!
他去陪伴先帝罗迦,要求陪伴自己的父皇,这虽然出人意料,但是,并不荒诞——父子情深,一番孝心。
只是,何以冯太后讳莫如深,把这道不算密诏的诏书藏得如此深刻?
若是当日她在灵堂之前,就出示了这道诏书,哪里来这许多事情??众大臣,再大胆,也不敢公然违背先帝遗命。
就在这时,听得小皇帝的声音,急切而尖锐:“陆泰居心叵测,敢在先帝灵堂前咆哮太后,威逼朕,谋反之心,确凿无疑……”
陆泰再是武夫,也立即明白过来。
自己谋人不成,反而中了那对一直装楚楚可怜的孤儿寡母的大当——
他忽然跳起来,猛地就向冯太后抓去。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3
小皇帝尖叫一声:“太后小心……”
芳菲眼明手快,已经只身拦在儿子面前,侍卫赵立和乙辛已经冲上去。
陆泰骤然冲破阻拦,肆无忌惮,狂笑大喊:“宗子军,你们快上……这个妇人不守妇道,牝鸡司晨,是她害死了先帝……是她一直威逼先帝……她早已违背了我们鲜卑祖先的规矩,妇人干政是我北国大忌……快,拿下她……”
大臣们纷繁扰乱,不停地纷纷后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政变,惊得目瞪口呆。
宗子军,围上来。
陆泰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冯太后,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今日,在先帝灵前,我要跟你理论个明明白白……”
小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陆泰,你敢辱骂太后……”
……
陆泰来不及回答,只听得李冲猛喝一声:“拿下这个叛上作乱的家伙……”
鲜卑大臣们蓦然回头。
陆泰也回头,顿时面色惨白。
外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涌进来一批人,全是灰衣甲士。而且,道观灵台的屋脊上,忽然哗啦一声,上百名弓弩手,已经瞄准了自己等人。
……
芳菲站在高台上,拉着儿子的手。
此时,风微微吹起。
她的目光微微斜过去,看到一个灰色袍子的人,背着弓箭,无声无息的背对着众人。他站在一棵粗大的横梁背后,不看众人,众人也不见他。他头发银白,身材高大,好像也不过只是灰衣甲士的一员。
风将她的素白的孝衣吹起来。
一干眼中钉般的鲜卑大臣,终于落网。她和他们较量了那么久,始终找不到最合适的机会,却不料,他们那么迫不及待,也就别怪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这是弘文帝给自己的最后的机会。也是罗迦给的。
从此,一个女人,才真正站到了人生的最高顶点——政敌尽皆除去,放眼天下!这是谁的天下?
——————PS:结局之前,还有点缠绵镜头,嘻嘻:))敬请期待。
结局:芳菲和罗迦的重逢1
整个灵台,变得如此肃杀。
她忽忽回头,看到困兽犹斗的陆泰,看到几位首鼠两端的王爷,甚至刚刚露出头的宗子军副统帅拓跋微利。他刚才还和陆泰一起吆喝过。
他在往后退,眼神犹豫,看一眼陆泰,又看头顶的弓弩手。
几乎其他所有大臣都看着头顶的弓弩手——他们居高临下,瞄准场中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的心底,都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
除了冯太后和她牵着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声音露出一丝喜悦,洪亮而清晰:“陆泰,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敢咆哮灵堂,现在,该当何罪?”
最初小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只当成是一场笑话。
孤儿寡母,色厉内荏。
可是,他再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却如此中气十足,谁也不敢小觑。
这些话,显然是冯太后事前教导他的。
一步一步,她都算得精准。
这个意志非凡的女人,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在悲痛里的时候,她却出奇的清醒,居高临下。
京兆王猛然惊醒一般,大喝一声:“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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