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陛下要奴婢们带回来的烤羊肉……”
红云揭开盖子,那是刚刚烤好的新鲜的烤羊肉,这种小羊羔仔,是吃北武当山下的松柏子长大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腥膻的味道。
芳菲昔日在皇宫的时候,老是闻不惯那种羊肉的腥膻味,平素极少吃这些东西,但是,这一次弘文帝送来的烤羊肉,肥美细嫩,香气扑鼻,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红霞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只白切鸡,还有几个又大又鲜艳的苹果。
芳菲伸手拿过去,掂在手里,若有所思,这是北武当精心保存的金苹果,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但是,此时正是盛夏,要拿到这么好,这么新鲜的苹果,也是很不容易的。
她心里一动,手上微微用力,才发现,那是红水晶做的苹果!
水晶苹果!
昔日种种,都在眼前。
她紧紧地抓住苹果,心里忽然一松,那是一种底气,没来由的升起的强烈的希望。弘文帝的意思,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她捏了苹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幕后主使8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忽然看到暗影里,一个人匆匆而来。这个人走在薄暮皑皑的黄昏,脚步仓促,就如一个幽灵一般。
她一怔,来人已经跪下去:“小臣贾秀参见太后。”
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赶紧定神,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贾秀,竟然真的来了。
难道做梦梦见的人,会是真人?
贾秀是个中老年男子了,但是,遭到乙浑的打压,混得很不得意。
她心里一动,立即将贾秀传进屋子。
贾秀跪在地上:“老臣很早就要来拜见太后了,但是,总是找不到机会,这些日子,得到通灵道长的指点……”
芳菲想起自己昨夜奇怪的梦,也不说出来,只问:“贾秀,你找我有何事?”
贾秀的面色很是难看,恨恨的:“太后,乙浑这个老贼,做了太多恶事……”
芳菲不动声色,贾秀年轻气盛,比东阳王还说得多,从朝臣的任免,到封地的分配,奴隶的掠夺,到后宫的插手……甚至有传言,曾有妃嫔怀孕,但是,都被乙贵妃给打掉了,她自己怕被杀,不急着生孩子,但是,也不许其他妃嫔生孩子……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触目惊心的。
芳菲听得心惊胆颤,看来,乙浑在朝中,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她忽然问:“贾秀,你是怎么得罪乙浑的?”
贾秀压低了声音,神情十分紧张:“太后,这便是老臣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今年开春,乙浑带着他的妻子到老臣家里,还带了许多礼物。老臣见他无事献殷勤,就警惕起来,果然,原来乙浑是想替他的妻子求取公主的封号……老臣在吏部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其中的规矩,乙浑是外臣,他的妻子怎能做公主?老臣就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要知道,若是答应了,这岂不是天下大谬?”
幕后主使9
贾秀依旧忿忿不平的:“老臣在位置上,当然知道其中的礼仪,若是答应了乙浑这个老贼荒唐的要求,以后千百年,老臣也会被定在耻辱柱上。乙浑被拒绝,气急了,当时就指着老臣的鼻子辱骂,骂臣是不知好歹的老匹夫,小气鬼……幸好因为老臣事后采取了周密措施,才没被他杀掉,但是,他现在找了许多机会,四处找老臣的麻烦,老臣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乙浑的妻子做公主?
强娶东阳王的女儿去做太子妃?
乙浑,他怎么想得出来?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芳菲原本以为是朝臣的互相攻讦,现在方知,乙浑是真的狗胆包天,要准备篡权了。
“太后,我们有好几个被乙浑迫害的人都忍无可忍了,他们公推老臣出来,和乙浑做斗争……”
“都有哪些人?”
“高闾,高允……”
这两个人,都是非常有名的忠诚耿直之臣。
“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太后,您便是最好的人物……”
冯太后当年火中一跳,美名传天下,是拓跋家族里,除了弘文帝以外,最有话语权的人物。现在要公推一个诛杀乙浑的领头人,自然是非冯太后莫属。
芳菲忽然被推到了这样的危险境地,心里也不是不七上八下的。
她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说:“我在北武当,妇道人家,实在管不了这么多。”
贾秀楞了一下:“是通灵道长要老臣来的……”
他还以为,通灵道长露出了暗示,冯太后一听就会答应呢。
她的声音更是温和:“等有时间,我一定会规劝皇帝几句,贾秀,你不必担心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马上来找我。”
贾秀倒完全拿不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甚至没有明白冯太后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有同意。
幕后主使10
冯太后还是和颜悦色的:“天色也不早了,贾秀,你就先回去吧。”
“太后,乙浑这个老贼,实在是可心腹大患啊,北国的江山,唉……”贾秀一边说,一边叹息。
“贾秀,你下去吧。”
“谢太后。”
贾秀退下,可是,走了几步却回头,忽然看到冯太后的眼神。
他一怔,很快。脸上就露出狂喜之色,转身出去。
他一出去,芳菲才清理自己凌乱的心情,急忙跑到罗迦的墓碑之前。
她几乎是手舞足蹈,要大声地呐喊,可是,那些声音却是小小的,闷在喉头,唧唧咕咕地,贴着陵墓小小声的质问:“陛下,为什么贾秀会来找我?为什么?”
有一瞬间,她忽然滋生了强烈的怀疑——人和人之间,能够有如此强烈的心电感应?
难道真的是罗迦在冥冥之中给予了指点?
这可能么?
“陛下,是不是您叫他来的?”
她坐在罗迦的墓前,手抚摸着墓碑,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叫嚣:陛下,你是不是没死?陛下,你是不是没死?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一切,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她忽然滋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自己要进入墓碑去看一眼罗迦的棺材。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强烈。
她记起,罗迦死的那天,自己是亲自摸过他的鼻息的,的确是死了。后来的一切,都是通灵道长处理,纵然是土葬,纵然是棺材,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因为通灵道长事后已经说了,那是陛下早有不祥的预感,所以他才提早做了准备。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可是,一切,如今想来都很诡异。
以至于她完全不能置信,罗迦会在盛年之下,忽然就丧生了。要知道,就算到现在,罗迦也才四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最强富力强的时候。
幕后主使11
但是,念头一起,她却生生地把这一切打压下去,现在,正是对付乙浑的时候,自己岂能轻易去看陛下的棺材?
开棺,是何等的大事?
别说通灵道长,魏晨等人,就是弘文帝和大臣们,也是绝不会同意的。而且,这样的大事,也无法轻易隐瞒了别人。
纵然要看,也得等这些度假的大臣都走了才行。
现在,自己要是提出这样的谬论,就算罗迦泉下有知,只怕也会给自己气得活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陵墓,几乎恨不得穿透那厚厚的石壁看个究竟。
夜深了。
玄武宫的莺歌燕舞却还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弘文帝搂着两名美人儿,早已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嘻嘻哈哈的:“爱妃……唱得真好……这曲子真好……”
“陛下,您喜欢就好……臣妾再叫她们跳一曲……”
“好好好……”
群臣们也放浪形骸,没有任何的样子。
一些正直的大臣,但见现在君不君,臣不臣的,也曾经上书劝谏,但是,后来弘文帝完全心烦了,干脆不再理睬他们,或者干脆将他们驱逐出去。
所以,剩下的全是一帮子善于拍马屁,迎逢的奸臣。
而乙浑却暗暗地兴奋。
就在这醉醺醺里,谁也不知道,他慢慢地回了自己的宰相府邸。
宰相府就在玄武宫的下面,位居鲜卑贵族的第一位。夏宫,某种意义上便是北国的另一个皇宫,一年有一半的大事是在这里处理的。
乙浑的宰相府邸,外观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进去,那奢华与宏伟,简直比玄武宫的规矩还大。
灯光下,密室的阴影微微闪烁。
他压低了声音:“最近他有什么动向?”
谄媚的声音很不以为然:“他去给先皇祭拜,还见了一次冯太后,其他时间,都是在玄武宫宴饮……”
幕后指使12
“那个女人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应该是真老实。她这两年一直在先帝陵墓之前守灵,从来没离开过北武当。而且,日常生活里,也从未和任何权臣来往,陪伴她的,一直是那几名老宫女和侍卫,这些人也基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冯太后,已经不足为虑了……”
“谅她一个寡妇也干不了什么。对了,他找她干什么?”
“好像是提醒他不要大兴土木。当时,他很不悦,没有怎么理睬她……”
笑声就得意起来:“这就好。这就好。”
“对了,丞相大人,这个女人还说了一些话,估计是东阳王去找了她求情,她要陛下给东阳王留点面子……”
“嘿嘿嘿,这个没出息的老贼,竟然去求一个女人,真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和她争执得很厉害,告诫她,女人不得干涉政事,要她好自为之……”
乙浑若有所思地:“看来,这个女人轻易是不会老实的。”
“依小人所见,陛下是不会听信于她,他们的关系很僵,那女人老是企图摆出一副简朴大方的样子……听说她在北武当,日日都是清淡菜蔬,昔日皇后太后一餐几十个菜,她顿顿都才两三个菜,据说还用太后的俸禄拯救过黄河决堤的灾民……”
乙浑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向来就喜欢沽名钓誉。这她和通灵老妖道都是支持汉人的。先皇在世的时候,她就有牝鸡司晨的苗头,现在,又耐不住寂寞要出手了?不过,她一介寡妇,何足道哉?没有先皇撑腰,她什么都不是!不过,这个女人始终是个祸害……”
“丞相何必担忧?现在陛下对贵妃娘娘是言听计从,其他人,根本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
“你懂什么?你这个蠢材……”回答的声音小了。
然后,灯光便黯淡了。
幕后指使13
就连玄武宫的莺歌燕舞,也逐渐地脂粉凌乱,无法支撑了。
官员们早已熬不住,纷纷回去睡觉了,整个屋子,杯盘狼藉,到处是绸巾,是彩屑;甚至身边,酥胸半裸,早已沉睡的女人。
弘文帝悄悄睁开眼睛,但见枕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满脸酒红,张开的嘴巴,在沉睡里,满是酒味。她穿着鲜卑女人的服饰,有着鲜卑女人的大胆放荡,就连喝酒,也是毫无节制的。
他皱了皱眉,厌恶地微微挪动大腿,乙贵妃的身子侧在旁边的毯子上,继续沉睡不醒。这个女人,就像一条长在自己身上的肥胖的蛆虫,只要一个不慎,就会钻进自己的脑髓,自己的骨子里,狠狠地噬咬,让自己体无完肤。
此时,他眼里的那种迷茫,已经彻底消失了,那么清醒,狠狠地,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
就在弘文帝沉浸在玄武宫的宴饮欢乐时,冯太后此处却是安安静静。
群臣早就不关心冯太后的作为了,只把她当成先帝的遗孀,尽职尽责地守护那座陵墓,几乎跟一个尼姑或者女道士差不多了。
因此,她闭关的两三天,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访。
直到五天后,才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通灵道长向来鹤发童颜,但是,这一日,脸色却有些焦灼。芳菲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有些奇怪:“道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进去再说。”
芳菲对道长自然礼敬三分,也不计较他语气的不敬,二人进了屋子。
一坐定,通灵道长就说:“太后,也许要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
“现在陛下在玄武宫大兴土木。”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而且,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通灵道长忽然说:“太后,你听过一种叫‘千叶红’的草么?”
“千叶红?”
幕后指使14
“千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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