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里,全是儿子的嘶吼。
那是敌人!
真正的敌人。
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骨肉情意。
十几名侍卫冲上来,三皇子打马就跑。
乙浑亲自率人追去,他并非是在做戏,他厮杀得比谁都认真,那么卖力地追赶,也已经来不及了。
破除魔咒4
三皇子早已去得远了。
乙浑本是想杀掉他的。此时,亲手杀掉他,才是对整个家族最有利的事情。
他不得不从自身家族的利益着想。
可是,纵然无法战胜,桑皇子逃跑,却是不成问题的。
他跑得那么快,拼命地打马。浑身都是灼热的血水或者是汗水。那是一种可怕的绝望,可怕的疯狂——罗迦来了。
父皇亲自出征。
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只是不知道,父皇来得这么快。
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那个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老匹夫的对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泪如雨下。恨得只是一鞭一鞭地抽打在马背上,狠狠地,狠狠地发泄。狠狠地哭,狠狠地恨。
残兵败将,见主帅奔逃。一时间,更是溃不成军,见情势不对,也四散逃窜。但是,北军岂容他们逃窜?轻骑兵疯狂追击,到天明时,但见得遍地都是尸体。
一轮红日遥遥升起,仿佛是要驱散这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气。
可是,再滚烫的烈日,都没有温度。
再火辣的朝阳,都挥不散阴影。
一地的死尸,连马都寸步难行。
清点战场,三皇子的两万大军,竟然死了十之八九。
北国这边,虽然有弓弩手掩护,但是,也死了三千多人。
战争,总是这样,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将士们陆陆续续地清理战场,罗迦策马,极目远眺,终究是辽阔的大漠,再多的尸体,过了这一段,也是尘埃。
满天密密麻麻的扬尘,全是黄沙,连天空都变得雾蒙蒙的一片黄。
然后,地下的红,变成一种暗色的黑!
紫黑色!
其实,生命何尝不是尘埃一般?
在死亡面前,没有任何人是强者。
破除魔咒5
在他左右,是张杰和魏晨。也许是这些年,大的战争,都是对南朝进行的。因为南朝的地形,基本上不太适合这样的重装甲重逢骑兵。所以,厮杀的激烈程度,根本不足以和这一次相比。
缴获的马匹,一些辎重,军粮……大军随即开拔。三皇子这一败逃,卷土重来是必然的。
所有将领们汇聚在迁移了五百里的帐篷里,开始了第二次军事大会。
罗迦坐在上首。
左右是陆丽和乙浑。
“陛下,敌人败逃后,肯定会绕道再度杀来。”
“这一次,可是高焕的十万大军。高焕善战,我们这一次的战阵并非无懈可击。下一次该怎么办?”
“……”
众人议论纷纷,群策群力。
罗迦仔细地听着,思绪却很混乱。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此时,不知为何却觉得异常的寒冷。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气,几乎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倒下去。
但是,他并不表现出来,还是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有了个大致意见了,才淡淡道,“今日就如此,大家先退下。”
众臣退下。
服侍他的两名太监立即察觉不妙,立即扶了他走进帐篷。
御驾亲征的帐篷,虽然比不得皇宫,但是条件也相当不错。宽大的临时营床上铺设着厚厚的花貂。这是芳菲特意嘱咐随侍的太监们带上的,怕的就是在外面的极寒之地,罗迦受不了。与花貂一起准备的,还有足量的灸条和她这半年来叫御医们制作的驱寒的药丸。
本来,罗迦的寒症已经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了,芳菲的诊断是,几乎要痊愈了。
不料,这一次来到极寒地,却忽然发作。
罗迦躺在花貂上,外面盖了厚厚的熊皮毯子。帐篷里还生着一大盆火。本来,就算是躺在露天的雪地上,也不会冻着了。
破除魔咒6
罗迦躺在花貂上,外面盖了厚厚的熊皮毯子。帐篷里还生着一大盆火。本来,就算是躺在露天的雪地上,也不会冻着了。
可是,他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哆嗦。一种寒意,从内到外地渗透出来。
但是,这寒意却和往日明显的不一样。不是打摆子一般,也不是忽冷忽热。仿佛并非是寒症发作。
只是一种临时性的冷,寒冷刺骨。
军医奉命进来,罗迦却马上将他赶了出去。将所有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他合身躺在床上,身子无论如何都捂不热。
此时,忽然想起芳菲——那么迫切地想起她,想起那个小小的人体暖炉。这一想,更是要崩溃一般,浑身颤抖着,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迷蒙中,如追魂的人,拿着长长的铁锁链,是黑白无常,是牛头马面,叫嚣着,那么嚣张地怒吼着:
“罗迦,你的死期到了……”
“北皇,你的死期到了……”
然后,是大祭司……
是阿当祭司……
是拉法上人……
竟然还有自己的儿子——新雅的儿子,被摔死在地,脑浆迸裂——一并叫嚣着——
还我命来,父皇,你还我命来。
甚至是自己的父皇,太祖太宗……
一个个,都如长了翅膀的厉鬼,追逐着……
罗迦惨叫一声,跳下床来。
守候在外的宫人立即冲到门边,低声地焦虑地喊:“陛下……陛下……”
“没事,退下。”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冷冷的月光,蛊惑地投射进一片诡异的光芒。
罗迦才摸着自己的额头上,手心里,都是冷汗。
一声的寒意反而驱散了,背心滚烫…………仿佛从头到脚都是刚从油锅里捞起来的,说不出的滋味。
他坐下去,点燃了马灯。
破除魔咒7
这是一种防风的马灯,做得非常精巧。外面的纱罩合得严丝合缝。就算提着在沙漠里行走,也不会被吹熄。就在大雨天行走,也不会被淋湿。
那是芳菲叫人做的,是她在北武当山脚下的时候,从哪些村民哪儿学会的。她说,某一次她治好了一个很穷的病人。那个人没有钱付诊金,就送了她这样一盏自制的马灯。风里来雨里去,只要灯油足够,都不会熄灭。
旁边的一个匣子里,关得紧紧的,一路上战火纷飞,他根本来不及打开。
这时已经毫无睡意了,便坐起来,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放着一叠书,随手拿起一本,赫然便是伏羲和女娲的传说。然后,是一本史记》。这些,都是芳菲准备的。再看旁边,他一下就笑了起来,竟然是一大包干果。
这些干果精心密封在一个袋子里,又是寒冬腊月,几个月都不会坏掉。
他撕开,拿了几颗丢进嘴里。真真是想不到,竟然在这充满死亡之气的大漠上,品尝到这样的干果。
那是一种异常甜蜜的滋味,唇舌之间,顿觉一种芬芳。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那是另一个稍大一点的袋子,也是封好的。他拆开,竟然是一个十分精巧的可爱的小娃娃。
是个女娃娃,长长的小辫子,用了非常可爱的边角余料的丝绸绣成,镶嵌了绿松石的眼珠子,又圆又大又明亮。
上面还写着几个十分可爱的绣花字:小囡囡陪着父皇喔。
芳菲啊,芳菲!
这样的事情,也唯有她才能想到。那些小小的心思,小小的细节,在这个极其可怕的战场,竟然盛开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是属于女性那种妩媚而柔韧的力量。
仿佛自从认识她起,她的这种烙印都从来没有淡化过。
无论来来去去,都是如此。
破除魔咒8
除了她一个人的气息,再也烙印不下任何其他女人的气息——甚至不止是女人,就算是其他男人,其他亲人,都不足以留下如此的深刻的痕迹。
驰骋大漠的英雄,有时,要的偏偏不是什么强大的力量,而是这样的小女儿的情怀。
他呵呵笑起来,因为噩梦带来的寒意,顿时去掉了好几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方明白,自己为何那样的喜爱她,离不开她。
那是骨子里滋生出来的一种亲密的情感,牢固的交汇。
唯有她,才会如此深刻地理解自己,同情自己。
外面,胡笳声声。
他再抓一把甜蜜的果脯丢进嘴里,才重新上床躺在花貂上。这一次躺下去,就再也没有噩梦缠身,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齐国的军营。
话说齐帝和小怜贵妃在外这么久,已经感到有点腻烦了。偏偏这时,小怜却不愿意回皇宫了——因为三皇子征战在外,而且连续传回来捷报,说三皇子已经连下两城。
也因此,她就执意劝说齐帝留下看看热闹——按照她的话说,是要亲自看到战争的盛况,如此,才不枉自己和陛下来了这么一趟。
这一日,小怜为齐帝奉献了一场极其刺激的戏码——为齐帝举行了一场脱衣舞会。
本来,这样的戏码在皇宫里是家常便饭。但是在军营里,碍于高焕的权威,这个倔老头发起怒可不是盖的,这两个糊涂男女终究有所收敛。
这一晚,听说高焕出去视察军情了,小怜岂肯放过这样的良机?立即召集脱衣舞娘,为齐帝奉献了一场精妙绝伦的脱衣舞。
齐帝久违此道,自然是乐不可支。
小怜趁机道:“陛下,我们留在这里等大战结束吧。”
“爱妃,战场苦寒,吃得不如意,玩得也不如意,没什么好呆的……”
破除魔咒9
“皇上……”小怜斟一杯酒递到他的嘴边,扭着身子撒娇,“陛下,我们既然都来了,就要看看嘛。臣妾从小到大,从未见到过攻城的场面……听说三皇子已经连下两城,我们何不等着亲眼看到他将北国打得落花流水?如此,皇上你也算得上是御驾亲征,这么伟大的功劳,当然都是你的……你想想,可是击溃罗迦啊……击溃了罗迦,你便是天下第一的君王了……”
“哈哈哈啊,爱妃,北皇也不是传说中那么厉害嘛,还不如他的儿子……”
“就是,北皇他啊,不过是一个纸老虎……他很快就要灭亡了……皇上,您有所不知,当年,罗迦攻打下许多小国,燕国,西凉等等,每攻下一地,便将此地最美的女人,最美的珍宝带回皇宫,北皇的后宫,真可谓网络了天下的奇珍异宝和绝代佳人……”
“天下,还有什么佳人能比得上爱妃?”
“有呢,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甚至我的姐姐张婕妤,都跟臣妾不相上下……”
天下,还有什么能比绝色尤物和珍珠宝贝,更能诱惑一个昏君的呢?
齐帝终究是少年心性,为她所怂恿。几杯酒一下肚,就熏熏然起来,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代雄才大略的明君,看着自己的能干将领冲锋陷阵,即将拿下最最强大的北国,从此,自己一统天下,收揽整个北国的美女,胜过祖先的基业。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报告:“皇上,三皇子凯旋归来……”
小怜又惊又喜,齐帝赶紧道:“快传。”
门帘掀开。
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带着从战场凯旋的那种从容,那种大将之风的沉淀,少年得志的踌躇,大马金刀地行礼:“参见皇上,参见娘娘。小王不辱使命!”
“免礼,三皇子,快快讲讲,你是不是又攻下了北国的城池?”
破除魔咒10
三皇子笑容满面:“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这一次,小王又侥幸拿下了一座北国的重镇……这是缴获的礼物,奉献给皇上和娘娘……”
在他身后,一名随从恭敬地递上来一只大大的礼盒。小怜赶紧打开,只见里面全是一些大漠上收集的特色石头,羽毛之类的。
她的珍奇珠宝已经堆积如山,并不稀罕什么珍宝,但见了这些充满异域色彩的玩意儿,反倒是喜出望外,越看越爱。
齐帝也是个不靠谱的主儿,但见里面的奇花异石,尤其是几块血红的石头,上面各种稀罕的花纹,隐隐如流动的水滴,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的东西,肯定来自于大漠,来自于战场。
甚至还有几枚敌人败逃时留下的箭簇——
其实是床弩射出的那种系着精细石磨的小尖头。
往常在齐国,还没人见过。
尤其是三皇子,他一身戎装,发髻干净,浑身上下,都透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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