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上人,阿当祭司,面色暗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而旁边的嵇阮,依旧是一身白衣。
他本是应邀来到北国,无意中,竟然发现了伏羲大神等的系列远古青铜组器的到来,这对一个南人来说,那种吸引力,简直是巨大的。他现在关心的,完全不是两种教派的争端,而是伏羲大神们的归属了。这是自己国家的国宝,流落在外人的手里——而这帮人,还要把它当做自己的国宝,从文化上,理论上制造根据,赤裸裸地抢占!
因此,他留下的目的,只在于伏羲大神和那棵通天神树!
在座诸人,只有他最是轻松。
大祭司先开口,声音缓缓的。
“诸位,今日我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故事?
众人面面相觑。辩经会,讲什么故事?
可是,如果不讲故事,前些日子的辩经会,几乎把要辩论的几乎都辩论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通灵道长却直觉不对劲,一笑:“大祭司今日有这等的雅兴?”
大祭司不动声色:“雅兴倒谈不上。不过,这个故事是和经义牢牢结合在一起的。我们当然必须提到。也许,某一些部分,甚至还跟道长你有莫大的关系?”
“哦?那贫道倒是有莫大的兴趣。大祭司请讲。”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东阳王和京兆王的脸上,各自扫了一眼。也不知为何,他的目光一扫来,二人便觉得一股巨大的寒意,仿佛一个秘密——大祭司的黑瘦的脸,满是疤痕的脸,整个人,忽然充满了一阵诡异的色彩。
生死之辩8
在他的旁边,拉法上人,阿当祭司,脸上都露出同样的诡异的色彩,竟仿佛是愤怒的。
“诸位,这个故事,是从一位伟大的神开始的。话说,很久以前,四处战乱,草原荒芜,牛羊成群。有一个小部落,经历了连年的干旱,牛羊的惨死,已经无法活人。头领,便率领族中的青壮年出去寻找有水草的地方。他们找啊找,无奈,连续三年的大旱,奔波了千里,也找不到一块安居的地方。在返回来的时候,又误入了一片沙漠。众人干涸得都奄奄一息了。就在这时,一位天神从天而降。他法力无边,手一指,前面便出现了一处水草丰茂的辽阔草原。这里百花盛开,牛羊成群,天空蔚蓝,这样美丽的景色,是他们从来也不曾看到过的!如果不是大神的指引,他们永远也到不了这样的地方!这位首领立即带领他的族人们奔过去,饱饮了一顿清水,又在水边寻找了许多野果,终于度过了生命中最大的一场劫难。他们跪在大神的脚下,感谢大神的帮助。这时,大神问他们,你们愿不愿意永远占有这样辽阔的草原?你们愿不愿意扩大你们的家园?你们愿不愿意成为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者?头领当然愿意。他们匍匐在大神的脚下,祈求大神指点迷津。大神当即附在头领的耳边说了一番话,并赐给他三件宝物。有了这三件宝物,首领便可纵横天下,富可敌国,从此成为一方雄霸。然后,他们在这里支撑帐篷,繁衍牛羊,逐渐兴旺起来!首领问,自己要如何才能报答大神。大神说,非常简单,他只要首领部落里一些最无用处的东西……”
众人呆了一下。
大祭司讲的,岂不正是北国的立国史?而且,大祭司不善言辞,讲得非常平淡。众人对这个老生常谈,早已听的非常乏味,却忽然听到从未有过的观点:“大神要的是部落里最无用处的东西!”
为什么要的酬谢这么奇怪?
生死之辩9
什么是部落里最无用处的东西?
京兆王忍不住先问出来:“大祭司,大神为什么只要无用的东西?而且,什么才是部落里最无用的东西?”
“女人!”
“啊?”
“大神什么都有,法力高强,他对金银珠宝这些当然不感兴趣!刀枪剑戟,当然更是凡夫俗子们才采用的,大神们腾云驾雾,什么都用不着!”
可是,他们就用得着女人?
神也要女人?
嵇阮忽然问:“可是,为什么说女人是最无用的东西?”
阿当祭司接口道:“女人当然是部落里最无用的东西。男人们可以去征战,可以去骑马打猎,可以采集,可以杀敌,可以干一切的活计。女人呢?女人有什么用?女人只能吃饭,消耗食物……一家人死了男人,那家人的天就塌了。可是,一家人要是死了女人,那男人大不了重新娶一个女人,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如此看来,女人岂不是毫无用处的东西?”
嵇阮忽然道:“非也非也!此言差矣。女人怎能无用?女人可以繁衍后代,还耕作纺织……”
就连任城王和京兆王也点了下头。北国妇女的地位,并未那么卑下。因为男人打仗去了,家里的牛羊放牧,缝补,家务料理,照顾孩子,这些都是女人的责任!女人岂能毫无用处?他们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拉法上人冷笑一声:“你们说的是成年女人!成年女人好歹还有些用处,做点活计,生一些孩子。可是,你们想想,那些小女孩呢?小女孩在长大之前,是不是只能白白地糟蹋粮食?”
的确。小孩子在长大之前,都是白白糟蹋粮食,干不了什么活。
可是,小男孩难道不也是这样?
“小男孩十二三岁,便可骑马打猎了,这是不一样的。十二三的小女孩,那就没多大用处!”
生死之辩10
这倒是真的。在逐水草而居的民族,各种重活,各种的厮杀,各种的驯养是最主要的,尤其是战争,在少数民族,各大部落之间,都是家常便饭。甚至为了抢夺一头猎物也可能打起来。打打杀杀为主的部落,男人当然就非常非常重要了!
男人天生力气的优势,无可比拟!
生了男丁,便意味着多了一份力量。
同时期的小女孩,由于力气不支,用处的确也没有小男孩大。
可是,这跟辩经会有什么相干?
大祭司这才接口,继续说下去:“当时,首领也不明白大神的意思,便跪在地上,直言地问:‘我的大神,请您明言,小人实在愚昧,猜不透圣意。’大神随手指了指。首领一看,正是他三岁的小女儿。首领立即欣然答应,便按照和神的约定,将小女孩敬献给了大神。从此之后,首领拿着大神给的三件宝物,南征北战,不久,就打下了很大一个天下,世世代代,永享荣华富贵,坐拥天下。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和大神的约定,此后,便世世代代地将这个规矩传下去,叫子孙们,永远不许忘了对大神的奉献,若是违背誓言,必遭天谴……”
众人听到这里,都已经隐隐明白过来。
那是陛下!陛下废黜了祭祀法令!
大神帮了北国的忙,要的祭品也不过是一些女人!
按理说,这并不苛刻。
维持下去不就得了?
而且有盟誓,当然必须遵守祖宗的盟誓。
可是,更猛的料,还在后面。
大祭司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这个国家,到了某一代,忽然出现了一位王。这王某一日,却听信了一帮妖人的蛊惑,忽然有一天,下令要背弃祖先对大神的誓言,将曾经有恩于他们的大神,彻底打翻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图穷匕见!
生死之辩11
大祭司几乎是咬牙切齿:“不止如此。这位王,竟然丧心病狂,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极大的罪孽,极大地亵渎了大神,侮辱了大神……”
大祭司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狞恶。
阿当祭司,拉法上人,也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其他人等,皆是一头雾水。唯有通灵道长,手里的拂尘,不经意地扫动了一下。天啦,这是大祭司在公布陛下的——罪行!
人人都说鸿门宴!
这一次,却是“鸿门经”!
大祭司竟然设立了这么一场“鸿门经!”
他心里紧张得出奇!
如果任由大祭司在各位主要人物之前公布了陛下的“罪行”,这岂不是意味着一场极大的叛乱?
东阳王,京兆王,是可以代表王族作出决定的!
而嵇阮是南朝人,回去后,岂不会将陛下的“丑行”大大地渲染?
大祭司,这是要陛下彻底地身败名裂!
如此,也不足以为北国之王了!
东阳王和京兆王也紧张得出奇,几乎要完全厘清事情的轮廓了。
原来,神殿和王权的斗争,果真不止是一个礼仪上的斗争,还有这么巨大的隐情在里面!
这个巨大的隐情,几乎关系到北国的生死存亡!
东阳王几乎脱口而出:“什么罪孽?”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通灵道长的脸上。
通灵道长神色不变,也看着他。
所有的人,都牢牢盯着大祭司。京兆王也不由得追问:“什么罪孽?”
“这位王,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了,以为自己的功勋已经超越祖宗了,对大神也越来越不敬。就在某一年的狂欢节,又该轮到祭祀大神了。这一次的祭品,是早就选好的,是皇室的一位公主……而且,神殿已经将她抚养到18岁,按理,正是到了进献给大神的时候了……就是在这个祭品身上,那位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生死之辩12
众人都在心里估算着。最后的一次祭祀大典,在座除了嵇阮和通灵道长,其他人几乎都是全部参加了的。那一年的祭祀,是正常举行的,没有任何的不妥!至于后来的废黜法令,那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大祭司,那次祭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正是我马上就要讲到的。”
大祭司看着众人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继续道:“那位王,到了最后,也许是觉得他比大神更加伟大了,凌驾在大神之上了,竟然要将大神的祭品,变为自己的享用……”
大神的祭品,自己享用?
这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说得是圣处女公主。
圣处女公主不是历代王的亲女儿么?怎能自己享用?
北国从游牧民族而来,历来有兄终弟及的传统,也就是说,父皇死了,自己可以继承父皇的妃子(当然自己的生母除外);哥哥死了,兄弟可以继承自己的嫂子。可是,却绝对没有父亲可以娶生女的!那是绝对的乱伦,要遭到严厉的处罚,若有被发现者,将会被处以极刑而死。
现在,大祭司竟然将这么可怕的事情用在陛下的身上?
是这样么?
嵇阮忽然问:“大祭司,你说那位王自己享用祭品,请问,这个享用,是什么意思?”
“就是亵渎!极大地亵渎大神!侮辱大神!”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京兆王和东阳王却面面相觑,这是绝无可能的,当今陛下所出的几位公主,他们每一个都认得!而陛下的后宫,从皇后到妃嫔,每一个都是外人!绝无可能谁是公主!
父女乱伦,是绝无可能的!
要有这样的事情,陛下早就被推翻了,哪里轮到大祭司来公布罪行?
难道,这真的仅仅是一个故事?
可是大祭司编造这么一个故事干什么?
生死之辩13
要有这样的事情,陛下早就被推翻了,哪里轮到大祭司来公布罪行?
大祭司却不慌不忙的:“这便是那个王的狡猾之处……那个祭品,是个冒牌货,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冒牌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无用的冒牌货,他竟然也舍不得给大神,竟然在祭祀的前夜,用了一个非常卑鄙的手段……”
“祭祀大神,真的是必须的么?”
众人都变了脸色,一起看着门口。
那声音是女子发出的。
这圣神的辩经会,竟然有女子在说话。
可是,那的确是一个女子!是一个一身凤冠霞帔,王后打扮的女子!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一个女人!
但是,就算再怎么尊贵,女子,又岂能去参见辩经?
大祭司勃然大怒,可是,他还来不及说话,门口,已经听到一个镇定的声音:“朕和皇后来看看辩经会!”
除了陛下和皇后,谁能进得了这样的场合?
谁又敢阻拦他们两人进来?
有一瞬间,屋子里彻底安静下去,没有任何人说话,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大家都盯着陛下和皇后。事情的关键,就在他俩身上?
两个空着的座位,帝后二人分别坐下。罗迦似是没有发现大家的异样,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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