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逃生!
“你敢说,你不是奉父皇之命来监视孤家?”
她嘴唇哆嗦,颤抖着,不,自己不是!
自己之所以呆在这里,非要厚着脸皮发号施令,只是为了救他——就如他当初在冷宫,任自己如何的发脾气,也要救自己。
那时,自己在绝望里,也骂他,责怪他,狠狠地冲他发泄——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了,便只能冲他发泄!只是因为信任!
刺杀6
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感念昔日的情分。
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自己以为,他先前的吵闹,也是如此!
可是,不是!
自从他醒来后,这一切,便不是发泄了!
而是他的心里话!
是他真正要说的话!不知隐藏了多久,现在才爆发出来。
太子盯着她的肚子,继续狠狠地咆哮,仿佛心里潜伏的魔鬼,要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你以为孤家不知道?你为的,也不过是替你自己的孩子着想。口口声声父皇没有猜忌孤家……父皇,嘿嘿,他就是一个卫宣公……皇后,难怪你敢在孤家府邸肆意妄为,发号施令!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马上叫父皇把孤家废了?哈,想来也为期不远了,只要你的儿子一出世,就算废了孤家,也算不了什么稀奇事情……芳菲,孤家等着!孤家一直都在等着,这个太子之位,孤家早就不想坐了,孤家早就烦了,厌倦了,也不在乎了,到了今天,孤家还怕什么?……孤家,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看重这个位置……”
腹中,一股气流乱窜。
芳菲头疼欲裂。
卫宣公!
他竟然说陛下是卫宣公!
那自己是什么?
是宣姜?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芳菲何尝不知道这诗的意思?陛下是又老又丑的拉蛤蟆,自己呢?自己算什么呢?
卫宣公和继母乱伦生下儿子汲立为太子。卫宣公为汲娶妻,半路上看到新媳妇漂亮,便霸占了儿媳宣姜,作为自己的妃子。宣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为卫宣公生了两个儿子生寿及朔,为了自己的儿子获得太子的地位,便纵容朔,谋杀了太子汲。
刺杀7
原来!
殿下,他心里耿耿于怀地,便是这一幕新台》!
怕的是故事的重演!
呼吸忽然变得那么艰难,那是一种强烈的羞辱,强烈的愤恨。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恨谁。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辱骂:
亡国孽种!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亡国孽种。
那是她前半生的梦魇,不知多少次,被这样的噩梦所惊扰。
如今,竟然比这个更恶毒的咒骂。是出自太子之口。
是出自于自己当初曾经最相信,最依恋的一个男人之口。
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小被欺凌,在神殿的黑暗的日子,在那些被关在小黑屋的日子,甚至逃亡的日子,冷宫的日子……便养成了那些惧怕——当他们发怒了,她便不敢说!
不敢反抗!
什么都不敢!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
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凌辱时候一样。
尤其,那是来自于太子——来自于那个从小对自己友好,第一个给自己苹果——来自于初恋的那个人!
来自于冷宫援手的那个人!
心里懵懵懂懂的,那么恐惧,又那么清醒:陛下,殿下——不,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他们是敌人!
都是敌人!
都是自己的敌人!
自己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还是昔日那个卑贱的亡国的小孩子。
“皇后……”
她不知道在叫谁,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皇后。
不,不是。
自己什么都不是。
要是皇后,谁敢这样辱骂皇后呢?
她慌乱地转过眼睛,却瞟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仿佛那便是证据——是要谋害太子的证据!
自己的儿子,和太子,那便是天敌!
一对野心家和乱伦者!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刺杀8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那种羞愧和屈辱的感觉就更是加深。要逃离,要赶紧赶紧逃离这里。
甚至不是哭诉。
只是要快点快点地跑开。
不要见到任何人,谁也不要见到。
“皇后……”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十分凌乱,咬着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迹,也不觉得疼痛。
太子看着她,忽然有些慌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忽然就失控了。仿佛一切的怨恨,唯有对她才能发泄。心里也开始恐慌起来,声音干巴巴的:“芳菲……我……”
她的嘴唇那么干涩,哆嗦着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殿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不来了……这一辈子也不见你了……”
“芳菲……不要!不要这样……”
混沌的心仿佛在慢慢地清醒,太子忽然坐起来,扶着床沿,想要跳下来:“芳菲……我……我……”
他说不出话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己也糊涂了。
彻底糊涂了。
芳菲默默地,转身就走。
天气,那么昏暗。
她出门,脚步一歪,绊着高高的门槛,差点摔了一跤。
这个门槛也是熟悉的,是太子府最高的一道,那一年,她刚来这里,因为不习惯,也曾绊倒。问太子,太子说,他就喜欢做得高高的,因为有人进出,一下就知道了。
其实,是因为他的不安全感!
长期生活在林贤妃母子阴影下的不安全感,所以,总是防着人!
这时,才明白,有些门槛,一直都很高!
永远也无法跨越。
她走出去,宫女们扶着她。一个个面色都很不安。尽管门是关着的,但里面的争执还是隐隐传出来。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皇后,彻底决裂了!
刺杀9
那是真正的决裂了!
所有人都跪下去,王琚,米妃等,一个个,心底都非常不安。
唯有芳菲,呆呆地站在门口,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身子微微倾斜,靠在墙上。
“娘娘,你怎么啦?”
“娘娘……”
张娘娘等吓呆了。皇后的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
她挥手,只是挥手,微微闭着眼睛,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太子跳下床来。
那门是半开着的。
他在里面,那一侧的门,刚好遮挡了他的身子,只能他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门口,芳菲斜着身子靠着墙壁。心里想的是,要走,赶紧走,赶紧离开,可是,腿却是软的,意志也是软弱的。
步子怎么都迈不开。
手撑在额头上,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忽然跛了足,行走不便。
“芳菲!”
“芳菲?”
太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心里非常茫然,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想,她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备轿!”
她就要走了。
皇后的轿子,等在门口。
因为她怀孕,行动不便,轿子,便总是停在最方便的地方。
那轿子,是挂了红底绣花的帘子,描金线的龙纹凤纹,车帘内的正中,描绘着骑着五彩祥云的胖娃娃。那是陛下吩咐人弄的,这个胖娃娃,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芳菲端端正正地走向轿子,两边的宫女,掀起了车帘子。
太子忽然跳起来,赤着脚,窜到门口,目光,便落在她身后的胖娃娃身上,那骑着五彩祥云的娃娃,那些龙纹凤纹,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
“你快走!马上走!今后再也不许来我太子府!”。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刺杀10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这是皇后啊!
殿下对她如此出言不逊,如果她报告给陛下,枕头风一吹,太子岂不是就大祸临头了?
“娘娘……”
她的神色依旧十分镇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摆驾回宫。”
八名侍卫,八名宫女。
皇后的派头依旧是很足的。
太子府,只有几名老仆送出去。
其他妃嫔都悄然躲藏在一边,无不战战兢兢,都不敢像昔日那样迎送——太子发话了,发怒了,谁敢得罪太子?
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皇后,大家也不愿意先忤逆了太子。
芳菲在夕阳里,看着这道曾经熟悉的大门。
她缓缓道:“起轿!”
轿子出发。
轿夫们走得很稳,一点也没有颠簸。
她却觉得头疼如裂。
仿佛身子的一部分,在跟思维分裂开来。
皇宫那么近,又那么远,她紧紧地捂着心口,心想,怎么还不到呢?
为什么这距离忽然变得那么漫长?
此时,只想快点快点回去,躺在床上。也不要谁安慰,也不要谁理解,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如此而已。
甚至连陛下都忘记了。
甚至不知道太子跟在身后,一个劲地怒吼:“滚……快滚……芳菲,你不要走……快停下来……”
“你滚啊……”
“芳菲……芳菲……你停下来……”
太子府的人,无不惊恐,太子竟然赤脚追着皇后的轿子。
这算怎么回事?
米妃战战兢兢地看着王琚。王琚还是老练一些,立即大声道:“快……快扶住殿下……”
几名侍卫抢上去,半拉半拖的搀扶住了他。太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轿子远去。
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照射在轿子的顶端。
一片的血红。
刺杀11
他喃喃自语:“芳菲……我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皇后的轿子已经远去了。
无论他说什么,芳菲都已经听不到了。
唯有他,在懵懂中,彻底地惊恐!
轿子边,非常安静。
宫女们小跑步。
张娘娘也坐着轿子,因为她年纪大了,所以,每天出行的时候,芳菲总是让她也坐着轿子。
可是,此时,她的轿夫的速度,竟然完全跟不上皇后的。
情知不妙,却又没法问什么。
芳菲不言不动地坐在轿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快点回去!
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
甚至不管是哪里。
轿夫的速度很快,可她还是觉得慢。
却也不催促,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里。
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就要走出太子府的花园了。
芳菲伸出头,看那一片有着栗子树的花园、果园,不经意地,昔日种种浮上心头。迷迷蒙蒙地,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游荡的那些日子——被殿下以散心,以欣赏美景为由,骗到这里,遇到三王子……然后,一切的一切,便是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自己便是那只鱼!
只能死!
只是,记忆到了这里,便模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以后的一切,变成了一片空白,甚至悲哀都没有了。
轿子,终于过了这片树林,进入了转角的花径。
“嗖”的一声。那是风吹树叶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仿佛一根树枝,打在另一根树枝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异常。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此时,天色又晚了,整个地,便显得阴森森的。常青树的微微泛黄的叶子,遮天蔽日地笼罩着这一片土地,也足以遮蔽他的身影。
刺杀12
连续五个日子,他整日整夜地伏击在这条路上,比最灵敏的猴子更灵敏,猿臂伸着,仿佛一条软体的动物,在枝丫之间荡漾,寻找着最合适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皇后的轿子依旧往前,因为皇后上轿子时的不停地催促,因为皇后坐的是四人的轿子,走得快一些,当然就更是把张娘娘等甩在了后面。此时,距离张娘娘等人,已经有一小段的距离了。
从黑的树林,描金的轿子,大红大黄的皇家的威风气派,在黑夜里,便显不出来了。
侍卫们分列两边,开路,威风凛凛。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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