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闲逛,看书。生活的重心完全失去,她再也找不到支撑自己的生活目标,如一个行尸走肉,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那点欢乐也不复存在。她其实早就明白,这一个狂欢节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尤其,这样的大旱,他们更需要祭祀神灵,获得神灵的保佑。
侍女开了门,罗迦走进来。
芳菲浑然不觉有人进来,像失去了魂的幽灵,手托着下巴,靠在窗上,一身白纱衣,阴惨惨的。罗迦也不开口,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她忽然转过身,跪在罗迦面前,匍匐着:“陛下,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我不要做祭品……”
罗迦拉住一把乌黑的长发,她的脸孔被迫扬起,泪水顺着雪白的脸颊往下淌,那是终日不见阳光的一种苍白,无限凄楚。
“陛下,请您原谅我,请您饶恕我,我不要做祭品,不想被火烧死……”
她泣不成声,抱着最后的哀求,希望他像九年前一样,偶尔发了一丝善心,也能给她最大的红苹果。
“陛下,我求您……”
他断然:“芳菲,你是魔鬼,是来自大燕国的魔鬼。”
“不,我不是魔鬼……我只是害怕……害怕……”
这一刻,她身上完全去掉了蛮横的野性,刻薄的狠毒,只是,一个小少女而已,软弱无助,因着莫名其妙的被强加的命运,明知不公,却也只能祈求强者,希望得到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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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转机?
仿佛被触到了心底难得的一点柔软,这小东西,她怕,她明白一切,怎能指望她明知自己的命运,还能一如温顺的羔羊?她做出一点小小的反抗,难道也错了么?
他轻咳一声,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出那祈求的目光里,到底有多少的诚意。
“我的小魔鬼,如果你没有用巫蛊之术,也许朕会怜悯你一下……”
现在就不行了么?她的祈求变为了愤怒,也停止了抽泣,却是绝望的哀伤,低垂着头,黑色的头发几乎拖在地上,凄迷而朦胧。
他这时才问:“芳菲,你会治蛇毒?”
她抬起头,睁大双眼,眼里还有迷离的泪光,有一瞬间,罗迦在那清澈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么狰狞。那眼瞳里的男人,如此狰狞,他仿佛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面目。
他一惊,却见她眼里的泪意迅速退去,泛起奇异的光彩,惊奇地看着他。
仿佛自己的杀手锏,她不等他再问,就急急忙忙的:“我会治33种蛇毒,其他的我还在研究,我都会,我会许多东西……”
“那,疫病呢?”
“疫病,我只学会了19种治疗方法。”
19种?也算很多了吧?
“这些,大祭司会么?”
“不知道。有些是书本记载的,有些是我自己摸索的。”她目眩神迷,外面的瘟疫,她只是听说,但并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而且,她从未亲眼目睹大规模的瘟疫爆发,也不可想象。她只发现,今日的罗迦看起来是不一样的,他十分憔悴,胡子拉碴,眼睛里还有一些血丝,显然是有重大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正是自己跟他谈判的好时候了么?
罗迦一转念:“芳菲,你想不想去看看神庙之外的世界?”
她无限期待:“想,我真想走出去,哪怕能走过这条护城河。”
“好,若是你立了功,朕会考虑。”
命运的转机2
她呆呆的,心里又浮起一丝希望,北皇陛下,但愿,但愿他发这样偶尔的一次善心。但愿。
一堆草药搬进来,罗迦挥退了所有仆役,连门也关上了。
芳菲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罗迦学她的样子,也盘腿坐下。
芳菲看着这一堆堆草药,眼神微微惊奇。神殿周围的上千亩土地上生长着许多草药,她见过许多。但眼前这些,她绝大多数没有亲眼见过,只是来自书本,来自一些古怪的记录。就如一个酒徒忽然发现了美酒,她跃跃欲试,是谁找来这么多的珍稀草药?是大祭司么?
罗迦一样一样地拿起:“芳菲,这是什么?”
芳菲一一作答。
她的回答,从快到慢,到后来,没看一样,都要思索半天,仔细地回想自己所学过的东西。每当这时,罗迦就会紧张地看她一眼。越到后来,她越紧张,他就越轻松。芳菲,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聪明和渊博。
罗迦满意地点点头,这些都是北国没有的草药,是大祭司刚带回来的,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专门请加大祭司,有了初步的了解后,才拿来考核芳菲,她竟然全部认得,并且能准确地说出药效。
他笑起来,看着那双乌黑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来的一丝生的希望,因这光彩,大的脑门,雪白的面孔,熠熠生辉。他心里忽然一跳,生平也不曾有过的悸动,安特烈的话响在耳边:“你这是犯罪,也许她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医生。”
可是,他忽然想打击一下她发光的眸子:“芳菲,纸上谈兵还不能算真本事。到运用的时候,才能真正考验你的本事……”
她好奇地问:“我可以真正运用么?”
罗迦点点头,面色变得十分沉重:“芳菲,如果你真有这个天份,也许,你的命运会不同……”
“怎么不同?”她急切地问,“就是不做祭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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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
他无法回答,忽然想起大祭司。这事,再有天大的理由,大祭司哪里不能通过,就谁也没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芳菲见他不正面回答,但是,只要能给自己机会,哪怕能出去一次,也算是一大胜利了。
神殿。
大祭司干涸的双眼,盯着窗外这片干涸的土地。作为这片土地上最虔诚的人,他对这样的干旱,只能不停地向上苍,向他们的大神祈祷。
罗迦进来,看着他祈祷的姿势,暗忖幸好没有让他知道芳菲针扎大神像的大逆不道的行为。若是他知道,无论有什么理由,只怕马上就会处死芳菲。
他清清嗓子:“大祭司,朕有个不情之请。”
大祭司一看他如此慎重其事,有点意外:“陛下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最近太子病重,无论什么良医都束手无策。我想让芳菲去看看。”
大祭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芳菲公主怎么可以离开神殿?”
“只是去一趟,治病而已。”
“不行!神庙从未有这样的规矩!”大祭司断然拒绝。罗迦虽然是皇帝,但神庙的事情,按照祖制,必须是自己说了算。十丈红尘,无数的诱惑,本来,圣处女公主,最多六岁之前就要选定,这样才能保留她们最本质的天真无邪。但芳菲来时已经十岁出头了,本就很古怪,经过七八年的调教,也时常让他觉得捉摸不定,再出去一趟,真不敢想象了。
他沉声提醒:“陛下,按理,公主该进入最后的闭关期了。”
这几个月,她该进入独立的房间,每日熏香沐浴,和鲜花为伍,食物也全是瓜果。要整个人达到最通透最干净的境界。
罗迦微微有些怒了:“太子,他不仅是朕的儿子,也是我北国的继承人!请大祭师酌情考虑!”
大祭司第一次听他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也沉默了一下。虽然规矩在那里,但是,事关王位继承人的大事,他也不得不给罗迦一个面子,犹豫了下才说:“既是如此,陛下不妨带太子到神庙来。”
罗迦大喜,芳菲能不能出去无所谓,但是,太子能进来也是好的。
太子刚过弱冠之年,本来定下了大婚之期,却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病扰攘,一拖再拖,婚期拖延,身子也越来越糟糕。
太子的怪病1
罗迦遍访各地名医,但是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各种办法都想尽了,都没有效果。到最后,尽管悬赏提到天价,也无人敢来应征了。
自古皇帝爱长子,罗迦对于太子的病十分焦虑,现在得到大祭司首肯,立即便令人将太子护送到神庙。
尽管消息很隐蔽,但是林贤妃等还是知道了。她和几名妃嫔守在门口,低声替太子祈祷。罗迦看在眼里,倒也觉得有几分欣慰。林贤妃低声问:“陛下,要不要臣妾跟去照顾?”
“爱妃辛苦了,宫里还需要你坐镇。”
林贤妃急忙摇头:“臣妾不辛苦。要不,要三王子跟去伺候?”
“也不用。神殿不许太多人进出,否则,大祭司会不高兴。爱妃,你的心意朕和太子都心领了。”
林贤妃无法再说,只能目送众人离去。
一艘船很低调地停在护城河的尽头。一行人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趁着暮色进入神殿。
芳菲早已做好了准备,本是如即将离开囚牢的鸟儿,能够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能找到逃生的机会。可是,一个晴天霹雳,太子要到神殿来,所有希望便破灭了。
这是一间宽大的屋子,里面非常空旷,只有一张临时放的床榻,一把椅子,然后,是琳琅满目的药物,正是神殿的药房。
一行人脚步匆匆,芳菲简直提不起精神看一眼那个病怏怏的太子,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里。
“快,太子送来了,有请公主。”
她站在一边,终究是少女,起了好奇之心,看着那个被扶上床的年轻男子,他一身淡黄色丝绸薄袍,头上包着一块同色系的头巾,面如金纸,嘴唇是一种惨白的颜色,但还能看出昔日英俊的容颜。他酷肖罗迦,面孔十分俊美。
她忽然记起当年那个“高大”的少年,对摔破了头的自己举起一个大红苹果,好声安慰:“别哭了,吃苹果吧。”就因这一句,虽然后来再也不曾见过他,但却牢牢记得。
那时,在一众孩子中,他最高,骑马最快,所以,印象里,他一直是健壮的,此刻,为什么会如此孱弱?
她慢慢走过去,看看他的眼皮,一皱眉:“你们都出去吧。”
“快出去!”
罗迦一声令下,众人立即退下。唯有他还站在一边。芳菲说:“陛下,你也出去吧。”
罗迦微怒:“朕为什么也不能看着?”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盯着!”
罗迦忽然警惕起来,盯着芳菲,莫非这个小东西又会使什么坏?
“陛下,你是不是担心我干脆趁机害了太子?”
“哼!这个……”
“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就算要害太子,你也没法是不是?何况,就算我不害他,他又能拖多久?”
罗迦怒了:“芳菲,你不要逞口舌之利!”
“我治病,从不让人看着。陛下,你若看不惯,你不走,我走。”
她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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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怪病2
罗迦一把抓住她,她回过头,四目相对,罗迦气咻咻的,那眼神似要杀人。一丝笑意在她脸上飞快地闪过。她的声音微微的,如一个调皮的孩子,压得那么低:“陛下,你不必如此。如果注定我非要成为祭品,我又怕你作甚?医治太子,得完全看的心情好不好……”
罗迦心里一震。这个女孩子,她不是傻子,不让她出宫,她便料到了大祭司的意思。自己治太子,好也罢,差也罢,能活下去的机会,都非常渺茫。凭借她这么多年的经验,又谁,能说服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就算是罗迦,也不行!没有道理,把祭品养到18岁,还会放了的道理,这在北国的历史上从无先例。
罗迦终于走了出去。
门,关上。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还有春日的阳光。一切,本是风平浪静的,这一刻,却有一种紧张的气息在四周扩散。
芳菲这才细看床上躺着的男子,他本是闭着眼睛的,此时,却忽然睁开,看她一眼。
“芳菲,你就是芳菲!”
她淡淡地,见过一面的人,认得也不算太稀奇。自己也早就认出了他。
“芳菲,你变了模样。”
“谁会不变呢?”
“我是说……”他咬咬嘴唇,眼角竟然有了一丝笑意,“你变漂亮了。”
她一怔,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一句话,觉得如此奇怪。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救你!”
太子的目光有些黯淡:“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来这里,不过是我父皇不甘心而已。其实,本来就是多此一举。”
芳菲没有做声。
“我是北国的太子,皇储,自然会知道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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