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人见尉迟靖如此护着小孩,也不由地愣了下,又见小孩子已经把饼咽了下去,并且抬起一张兴奋的脸,举着饼在说什么。
大人们仔细地看那小孩,似乎的确没有不妥,人群才稍有骚动,开始对那些食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非常瘦,身材像材棍一样没肉,但却是目光灼灼,透着精明。
他走到吃东西的小孩面前,替小孩把了把脉,又让他张开口看了看他的嘴里,这才向那些大人解释了几句什么,那些大人的神色明显缓和起来。尉迟靖见状,连忙让人铺了一块布在地上,然后取了很多大饼和干肉,放在上面。老人回首向他们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开始依次向前,领取大饼和干肉,他们面貌看起来野蛮,却极有秩序。
这使尉迟靖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若是一般的猎户村子,绝不可能拥有这般的秩序和紧惕。
只是语言不通,大家能一起吃东西,不能代表什么。
这时,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要知道这深山里,几百年来没有外人来过,而且这是皇族禁地,一般的外来人是不可能闯进来的,周围都有各种陷井,你们必不是一般人。”
尉迟靖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进村时,发现这里的路径不太对劲儿,本来以为是山道又复杂造成的,使人容易迷惑方向及走入极难行的道路从而滚下山涯,尉迟靖是以自己的风水堪舆之技,才能带着众人顺利到达此处,路上也遇到了一些陷井,做得虽然不堪高明,但是如果来者是一般的江湖人,绝决计不容易走过来的。
这大概只有护龙族才会做这种事了,只是这护龙族始于何时,护的又是哪家的龙脉?还是让尉迟靖有些疑惑的。
不过这个老人会说尉迟靖能够听得懂的语言,不得不说是个惊喜。
她忙道:“老人家,我们来此,乃是奉了皇命。”
这个老人想了想,道:“是敬恒皇帝之命?”
敬恒皇帝指的是曹煜,尉迟靖见他提到敬恒皇帝的时候,脸上似乎带着些尊重之色,当下明白了,这些护龙族,护的恐正是邾国之龙脉。心里一阵惊喜,却是道:“老人家既然知道敬恒皇帝,想必并不是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是经常去山外吗?不过,老人家应该至少有四五年没有出过山了对吗?”
老人点点头,“正是,我有时候会下山,去探看一些消息回山。不过,害怕引来坏人,所以我们一般是不允许出山的。”
“老人家,敬恒皇帝在四年前已然退位,现在坐是皇位的乃是他的弟弟和帝曹炟。而你们,必然是先祖皇帝安置于这里的护龙族吧?”
老人见她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当下道:“不知道姑娘是——”
上官夜这时插了一句,“这位正是和帝的皇后,此次亲临,乃是为了护龙脉而来。”
老人噢了声,怀疑地看着他们,“你们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点倒是让上官夜等人为难,为什么呢?他们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护龙族,看这里的族人,他们应该是有些粗浅的武艺和风水方面的本事的,但是若真正打斗起来,护龙族必定不是陈留侍卫的对手,然而一般的护龙族,必然也掌握着龙脉的一些秘密,动粗是不行的,所以一定要让他们相信,他们的确是奉皇命而来。
只是,如何能够证明这点呢?连尉迟靖都为难起来。
半晌才道:“老人家,这些侍卫,乃是陈留旧部之人,想必老人家应该听说过。他们各自都带有腰牌。”
老人摇摇头,“腰牌可以造假。”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了,尉迟靖秀眉微拧,却依旧和气地道:“依老人家看,如何能够证明?”
老人看到那些领了大饼和肉干的族人,已经就着水开始席地而坐,大吃特吃,吃得香甜。
眼眶忽然微微一红,“当年先祖皇帝说,我们将这里守住百年,便会接我们回家,可是现在已经三百多年了,先祖皇帝早已经忘了我们。”
应该不是忘了,而是邾国向来皇帝登位,总是会出些事的,很多时候都不能以传承的方式正式登位,据尉迟靖所知,前面几代皇帝,都是死于非命,就算是曹项死后,其实继承人选也是有一定的疑虑的,否则怎会出现有关夏炚继承皇位的遗旨呢?
这样的继承方式,总会导致流失一些重要消息,比如护龙族的存在,曹炟肯定是不知道的,甚至曹煜其实也并不知道。
或许这样说,先祖皇帝逝世后,就没人知道护龙族的存在,因此才一直没有人接他们回去,而山河图的遗失与转手,更加重了这种情况。而护龙族并没有因为皇帝的食言而就此离开,而是依旧尽职尽责,苦守三百年,不过到了这样的时候,大概也是到了强驽之末,连孩子都吃不饱了,生活困苦而无望。
半晌,尉迟靖伸三指,向天祈誓,“我谨以,当今皇后之身份,向天祈誓,只要这次护龙族与我等配合,护龙脉成功,则我定当将护龙族带离此处,送回各自家乡,辅以厚礼,以让护龙族安居乐业。”
她神情凝重,自有种无法言说的圣洁和庄严,令老人对她也肃然起敬。
向尉迟靖掬了一躬后,老人道:“既然是皇后娘娘驾临,想必是可信任的。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你们的确是皇上派来的。”
尉迟敬眼睛一亮,“老人家请说。”
老人从怀里拿出一只双鱼八卦,那是个八卦圆盘,只是两个圆点刻成了两条游动的鱼儿,栩栩如生。
“当年先祖皇帝亲手将这个双鱼八卦交给我们护龙族先祖,说此双鱼八卦乃是奇物,只有能让双鱼八卦活起来的人,才是有资格知道龙脉下落的人。”说着他将这个双鱼八卦递给了尉迟靖。
她接过来观察了一下,感觉这双鱼八卦是一块类似于石头又类似于铁器的东西制成,颜色乌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关键是这双鱼上的双鱼及各种雕刻,都是直接雕刻出来的,就是说它们和这个圆盘是整体,再怎样,这个双鱼八卦也不可能活过来,因为并没有机会之类的东西。
尉迟靖心里微微一沉,这位老人,莫非是在故意为难于她?他根本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吗?
心中虽然疑惑,还是向老人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之后老人也不多说,径直走到那边去,也领了大饼和肉干,和族人们一起吃了起来,其乐融融的模样。
上官夜向来稳重,但眼见着天色暗下去,上官夜也心急了,“今夜一过,就剩余明日一天的时间,介时尹铉和倾城肯定到了,他们拿着江山图,根本不需要经过护龙族就能找到龙脉所在,我们怕是赶不上他们,而且就算能赶上,不能提前布置,难道你要与那妖女面对面硬拼?”
尉迟靖心里也急啊,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既然有这双鱼八卦在这里,总不能真的就硬闯过去。
当天晚上,众人就在龙泉井不远处露营。
可能因为在大山深处,这里的月和星看起来都是格外的孤寂清冷,尉迟靖借着月光和火光将那双鱼八卦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来个门道儿,不由微微地叹了口气,算日子,他们离开皇宫到里,已经十三日了,再过两日,便是她与曹炟大婚的日子,她无数次幻想这个日子自己会多么的幸福,哪里会想到,恰恰要在这个日子里,她并不在曹炟的身边。大婚的日期早已经宣布出去,她绝对不能够在那个日子赶回到曹炟的身边,真是太遗撼了。
尉迟靖闭了闭眼睛,心烦意乱,微风拂动,她看到上官夜插在旁边的旗子随风抖动,旗子的影子在风里如同一个瘦肖的大侠,倒颇有趣味。
她观察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将目光盯在手中的双鱼八卦上。
过了一会,她走到龙泉井旁。
立刻有护龙族的人起身,排成一排,挡住了她的去路。这时候,一直暗中观察着尉迟靖的老人却走了过来,挥挥手,向挡在她面前的众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退回到了一边。
尉迟靖终于得已走近龙泉井,看看那水,清洌而散发着一种冰寒的气息,清冷的月亮斜照进来,角度明明不对,但偏偏出现在龙泉井中。尉迟靖这才发觉,这龙泉井也不简单,一定是有人早早在这里布了阵法,并且利用的风、水、月等大自然之物,布置于无形。
尉迟靖催动手决,只觉得一阵风袭来,她激灵灵打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一种不容侵犯的肃重庄严感,使她不由自主地拜了下去。
就在她拜下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脚底些许晃动,众人都很惊愕地盯着她的背影,而她却是立刻将手中六枚铜钱洒出,开成一个圆,又把自己的钗拔下来插在圆心,制成一个简单的日晷,插的影子在形成指针,指证着时辰。
尉迟靖又跪在那里,仔细地观察周围,之后利用九九之数,演算出月影至井口正中的正确时间,便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跪拜,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上官夜见她如此,便要上前,那位老人却拦住了他,“年青人,能不能证明你们的身份,全看神灵的启示,你现在上前打扰,恐起反作用。”
上官夜也并非冲动之人,不由地顿住了脚,而这时,姬小蝶领着孩子也过来了,向他道:“夫君,你要相信公主才是。”
上官夜点点头,轻轻地拥住姬小蝶。
这样又等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尉迟靖的膝已经跪到麻木,眼见着钗影指示着日晷正中,本来只有一个的钗影,忽然变成了两根,上下对直,将半径的阴影变成了一个直径的阴影,尉迟靖这才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井口,将手中的双鱼八卦,就这样扔到了龙泉井中。
刚开始还并没有什么异动,过了片刻,只觉得井水翻滚,接着双鱼八卦的似乎又被翻滚了出来,月光正好照在其上,双鱼八卦上的两条双鱼,如同鱼跃龙门般,忽然由井口翻出,放大数倍,在半空遨游。
其实众人都知道,这是双鱼八卦上那两条鱼的影子而已,经过月光、水和风的作用,形成了这种游动的感觉,也即是达到了老人所要求的,“双鱼活了”。
老人自个其实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惊叹过后,不由自主地点头,唇角带着微笑。
再仔细看这双鱼,被放大后它们面貌的细节也都能看出来,果然并不是普通的鱼,而是长着长胡须,头上生着细角的“龙鱼”。
一切迹象果然是指向龙脉。
好一会儿,这井水才安静下来,双鱼也逐渐消失,月光偏离,一切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可是双鱼八卦却沉在井底,没有上来。
这一刻,尉迟靖忽然担忧起来,转身对老人道:“它,它没有浮上来。”
老人笑道:“以它的质地,自然是浮不上来的。不过没有关系,老夫我现在相信,你们是皇帝派来的人。因为只有对邾国忠心耿耿,对皇帝忠心者,才会对此井产生敬畏之心而虔诚跪拜,才会触动这风、水和月的组合,而且双鱼八卦一旦沉入井底,则是龙脉门大开,既然如此,这便是天意,老夫有什么权力拦着你们呢?”
尉迟靖这才明白,龙脉既然是龙脉,关键之处自然是有东西护着的,若不能解开双鱼八卦之迷,龙脉门不开,就算找到龙脉也没用。
尉迟靖一下子跪了下去,因为她的身份,上官夜及其他随行士兵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老人家,因为龙脉事关邾国国运,明天一过,将会有另外一拨邪恶之人进山,破坏龙脉,若老人家依旧对邾国忠心耿耿,请立刻转移村中之人,并带着我们到达龙脉之关键之处。因为明天一过,将会有另一拨邪恶之人进山,届时只怕护龙族会被他们杀完。而他们的目的则是破坏龙脉,为了能够保护龙脉,我必须要先见进入龙脉之门才可以。”
老人见状,沉吟片刻才道:“就知道,若是没有大事,绝不会有人想起这里的,既然如此,我们旦听姑娘的。”
说着,老人回首,神情郑重的,以他们的语言,向护龙族众人们宣布了些什么。
之后,众人立刻回家打包。
其实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资源匮乏,家里实在一贫如洗,没有什么东西,这样一来倒可以轻装上阵。
一部分人由护龙族几个年青人,根据老人所指的路线,先往安平郡而去,老人叮嘱他们不许进入安平郡,而在人迹罕至的黑树林附近等待所有人下山,并嘱他们不许打扰安平郡百姓。
还有一部分精壮汉子,大约十几人,跟着尉迟靖及老人,一进往大山更深处行去。
因为有老人带路,果然一路行之并没有多艰难,只是路线奇诡,若没有人带路真的有可能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