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轿子前进。
尹铉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她感觉到了,立刻低下了头,掩入人群,避过了尹铉的目光。
就在这时,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数十个黑衣人,凶神恶煞般冲散了大婚的队伍,直奔鸾轿而来。尹铉大喝一声,“护驾!”
曹炟却向尹凤说了句,“别怕,他们定伤不了你!”
这句话说完,他已经飞身而出,只见一头白发,一身龙黄色的衣裳,身上还绑着大红的喜绸,果然是俊逸无双的模样,而他的动作更如同蛟龙般霸道敏捷,几乎与冲上来的两个黑衣人硬碰硬,却是两个黑衣人落了下方,而尹凤在轿中,却果然并没有黑衣人冲向鸾轿,反而与周围的侍卫打成一片。
尹铉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今日绝不能让这些人搅了大婚,一声令下,果然四面八方跳出了很多的尹军侍卫,各个看起来都极为彪悍,向那些黑衣人进攻。
曹炟一个失神,已经被其中一个黑衣人打中了后颈,曹炟蓦然倒了下去,两个黑衣人手疾眼快,马上便扶住了他,同时迅速往后撤退,其中黑衣人头领见此情景,喊了声“扯呼”,一众黑衣人立刻退散到人群内,百姓哪敢与这些黑衣人照片,都疯跑起来,这些尹铉的人马造成了不少的阻拦,只是眨眼功夫,皇帝曹炟便被这样掳走,不见了踪影。
……尹铉气急败坏,大声喊道:“去把皇上救回来!”
而这时,夏炚却忽然反应了过来,问道:“昨日约在何处?”
尉迟靖愣了下,“约在我们立脚的地方。”
夏炚道:“我们回去吧,否则怕是要与和帝那小子错过。”
尉迟靖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以曹炟的天子之身份,根本没有必要在黑衣人一来的时候就冲出来,战在最前线,这分明是个计策呢!
一时间心中又是喜,又是悲,各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心间。
然而,再想多的时候,都没有比和他见面更重要的。
当下随了夏炚往回走。
到了一处普通的宅子里,才发现曹炟果然已经到了。
白老爷子和聂玉郎都护在他的身边,其后进来的夏炚反而如同外人般。
尉迟靖的目光与曹炟相对,原本那么复杂的情绪,尽在刹那间如同最清澈温暖的阳光般,又像秋日艳阳静静挂在那里,二人见面并未想象中的那般激动,或许是因为,实在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实在已经将那激动,化成了一种淡淡的流水般的,令人深痛,却再也言语不出的感觉。
眼见着尉迟靖忽然向曹炟微微一笑,走到他跟前,一双澄明的眼眸里,似乎并没有责怪,甚至大胆地牵住了他的手,像老朋友般道:“走,去屋里说话。”
曹炟深深地看着她,如同要将她的影子,刻映在心底的最深处。
最后只化为一声,“好。”
见二人转身往屋内行去,夏炚欲言又止,打算上前几步说点什么。
却被聂玉郎和白老爷子冷冷地阻住。
然而二人进入屋内后,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当初,她为了他,以江山为祭,做了那祸国的妖女;而他为了她,一夜白发,从此断情绝爱。可是如今,这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沉默着,谁也说不出话来,或许曾经的诺言惊艳了彼此的时间,但那山盟海誓的爱情,真的仍旧还等在原处吗?
这一生的缘分,是否真的能够不顾周遭的一切,如静水流深般笃定的进行下去?
曹炟似乎已经不抱这种希望了,所以他看起来更加的漠然,这种漠然并没有伤害到别人,却是真正的伤害到了自己。而尉迟靖原本是想要一个解释的,到这时候却又觉得解释并不重要了,眸子里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敛去,做回了一个真实的自己。
☆、第464章 只要你活着(二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曹炟才缓缓开口,“你记忆,恢复了?”
他是一眼看到了她的变化的,只有安歌,才会有她现在这样的表现,若是沈婥或者是尉迟靖,都不会是这样。
尉迟靖伸出手腕,晃了晃腕上的引魂铃,“是的,我把它拿走了。”
曹炟笑了笑,“早知道它对你有这样的作用,早该用它的。佐”
“却也不必早,一切早已经天注定。”
“是啊,天注定。”曹炟这样叹着。
“你原本不信天命。”尉迟靖道,“我记得当年,敬恒皇帝还只是最不得势的皇子,而你也只是齐王。我曾经数次劝你莫要违逆天命,可那时候,你根本不信天命,你只信自己。”
“我错了。渤”
“你没错,你的确应该信自己。”
尉迟靖说到这里,忽然将那本《王传》从怀里拿了出来,递到他的眼前。
“这本书,我昨晚看过了。”尉迟靖道。
“这本书里,并没有任何关于曾经陈留王一族被陷害的证据,而是讲述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失去家人,孤苦的小女孩的故事,那个小女孩,在父母家人皆被杀死的时候逃了出来,或者说是被救了出来,上官敬的妻子,护送着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小女孩,一路往东逃去。”
“后来,在一次的围缴中,官兵逼迫上官敬的妻子交出孩子,因为刻意的隐瞒,官兵并不知道她带着两个孩子,所以她只需交出一个,便能保住另外一个。她在最后的关头,交出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小女孩因此被官兵带走,最后却不知是何原因,居然给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她的眸子里又泛出柔光,静静地看着曹炟。
曹炟终于道:“当初,我年龄尚小,并不懂得那么多的国家大事,只是觉得,那么多大人,为何一定要杀死一个小女孩?所以才让人悄悄地放了你走,并且送到了燕苍山附近,我知道山中高士杨筠松在那里,他定不会见死不救。”
尉迟靖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下山的那一天,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就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认为我一定记得自己的身世,来到邾国是报仇来的,所以你一直与我做对,但你同时又爱上我,对不对?
所以,你那么矛盾地,一边想要保住我的性命,一边又反对我做的所有决定,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对邾国不利,包括当初选择敬恒皇帝,在你看来也不过是我报复邾国的一个举措。”
真相就是这样的残忍,这才是两人一直以来,相爱相杀的根本原因,两人从未好好的爱过,偏偏又爱的那样认真。
曹炟一时间,面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王传》这本书,原本就是只是基本完整的记录了当年陈留王一族被杀的事情,只是书中透漏的细节,使人们能够猜测到,陈留一族还有个女儿活着,所以这本书,绝对不能流传出去,否则那个小女孩的性命堪忧,因此,你毁了书局及书局内的所有人,让这个秘密继续保持下去,你只是单纯为了我吗?才杀了这许多人?”
“当初,的确是我派人将你送到燕苍山附近,但我并不确定杨公是否真的收留于你,也不能确定沈婥是否就是尉迟靖。只是后来,这件事却被有心人知道,三子夺嫡自诸皇子小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人抓住这件事大造文章,《王传》本来只是记录陈留一族的事情,只是被人告到父皇那里,说此书写的是有关陈留旧部归属及当年被陷害的真相。
这样的情况下,父皇必然会查看这本书,必然也会知道陈留一族还有嫡女,必然也能知道,当初是我救了那个小女孩。若他真的知道这些事,小女孩自然幸,而我也必受牵连,轻则失去皇子之位,重则有可能被父皇杀害,父皇生平看起来虽然懦弱,然而骨子里是个很强硬的人,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背叛了他,就算这个儿子能够免强留下性命,这个儿子背后的这些人,却有可能都活不了了。”
他这样一说,尉迟靖马上便明白了。
《王传》这本书,并非真的是有利于陈留一族的,也并非是敬重陈留一族的人书写,相反,它是祸害,不但能害了陈留一族的最后一根秧苗,也能害了曹炟,是有人相用这本书,一石二鸟。
曹炟杀了书局之人,却保留这本书,大概原本就只是为了自保,但这本书大概也是唯一还原了当时情况的一本书,他偷偷地藏起一本留下来,或许只是想着有一日,真的在陈留一族的冤案真相大白时,再拿出来公之于众。
也或许,就是在等尉迟靖的出现,将这本书亲自交给她。
无论如何,可以确定,其实正是当年还很幼小的曹炟,为了一点悲悯之心,而救了她的性命。后来在东窗事发时,又是曹炟一手收拾了这个残局,保住了她的身份和性命。
从这本书,也正是确定了她的身世,让她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去,让她确定自己的确是陈留一族的遗女。
“靖儿,我这一生,从出生开始到现在,注定要护住的人太多,而我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活过,若说争取过什么,便是在与你的事情上,曾经不顾一切。这可能是我生命中,唯一为自己做的事,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与阳光。”
尉迟靖再也忍耐不住,忽然扑到了他的怀中。
紧紧地抱住他,“你可知,我是祸害!?当年的沈婥,早已经知道陈留一族的冤魂是留在倒阴阳八卦阵内,阵内压的是当年天烬的皇后桑日娜娜,她早已经推测出,有可能是你们曹家,害了陈留一族。她之所以,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大概是因为,知道曹煜若当了皇帝,便一定会给邾国带来大劫,走不少弯路,她爱曹煜,却也害了邾国,你道为什么?因为又爱又恨,她的死,明明就在她的预料之中,虽然她已经失去了记忆,却遵循了自己最初的决定与选择!”
是的,曹炟的怀疑从来都是对的,如此大的血海深仇,没有谁能够轻易地放下。
沈婥,的确是杨公派往山下的一支利箭,她才是让一切都脱轨的真正原凶。
曹炟的声音也终于忍不住微颤起来,“她,她知道了吗?”
“她知道,倒阴阳八卦阵中的蛇形物,是陈留一族的英魂,她原本是知道很多事,只是后来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或许是强行忘记不想让自己记起来,她催眠自己,她爱着曹煜,事实上,却是那么残忍地对待了邾国,邾国这后来几年的状况,分明就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所以和帝,我是祸害,这样的我,你还爱吗?”尉迟靖喃喃地说着。
“爱,从来都爱。”曹炟紧紧地拥住她。
只是有些问题,他还是没有消化掉。
比如,蛇形物竟然是陈留一族的英魂化成……
比如,这蛇形物,到底是如何出现在倒阴阳八卦中的,这些事,他都不太清楚,也不敢想象。
曹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你身负血海深仇,是我曹家对不起尉迟家,你我二人最早的相遇便是一场诅咒。靖儿,我的确是不想信命的,在你失去记忆之后,我便想着,既然你不信,那么我也不信,我要和你站在相同的立场上去与天意搏一搏,然而,天意弄人,因为我的固执和自信,差点让你失去性命,最重要的是,如今尹铉根本容不得你,你留在我的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说,我们的缘分,仅止于此吗?”尉迟靖道。
没等曹炟回答,她又道:“是啦,既然从开始就是一场诅咒,又怎么好期待好的结果?”
“可是,我不会原谅你的,和帝,你选择娶别的女子,此时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放弃了我们的感情,我不会原谅你。”
曹炟黯然抬眸,半晌才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她慢慢地从他的怀里脱出来,一手抚上他的脸颊,“你这个傻瓜,当年若是不救我,便没有了后面这所有的苦。”
“可是若重来一遍,我依然会做这样的选择。靖儿,我从未后悔当初。”
“那我也要说一句,我愿意留下来,与你同死,你愿意吗?”
曹炟的心揪了起来,之前抱着沈婥的尸体逃离皇宫,和后来在地牢里,安歌的尸体被送到眼前的情景,似乎还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曹炟的身体乍然变得很是僵硬,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眸光中有突然而出的混乱与茫然,还有恐惧和无助。
他没有回答,他明白尉迟靖这样说时的深情,可他实在害怕那样的情景再次重演。
一阵阵的气血翻涌,一缕血丝终是从口角缓缓流下。
曹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尉迟靖惊呼了声,连忙抱住他的身体,亲吻着他的额,他的脸,他的眼睛……
流着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莫要难过悲伤,今日一切,非你不爱我,也非我不爱你,而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