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道:“看来并不是我说的这样,若真是这样,苏夫人此时定要控诉于和帝。那么真相反而应该是和帝保护着夫人一路至此?”
这时候的苏静清心中怦怦,还哪有心思考虑别的,只闷闷地嗯了声,“他当然在保护我,若我在他的地盘上死去,总归还是有人要不罢休的,就算我皇不过问,我父亲总归还是会为我这个女儿出头的……”说到后来,语气越来越低,尽是涩然。
二人谈话看似谈了同一个问题,但是却有了不同的答案,苏静清想到的只是,是否自己的夫君布下此阵,而致自己遭遇危险而不顾?而尉迟靖的答案却是,曹炟果然真君子,要不然就是他藏得太深了。
不过内心里仍然对曹炟增了几分好感,待伤口包扎好,听得四处隆隆声渐竭,皎白的月光洒落在梅林之内,加上本来白雪铺地,梅花幽香,刚才的一切黑暗和凶险仿若一场噩梦般过去,四周很是平静,只是那巨大的雪人,让人扫一眼依旧心惊肉跳,提醒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苏静清见曹炟半晌没动静,心内有些焦急,捂着肚子道:“今日平白无顾竟在这梅林内迷路许久,没有吃任何东西,快要饿死了。”
曹炟向尉迟靖看去,只见她正要摘下梅花的花瓣充饥。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饼,从中一分为二,先将一块递给了苏静清,“苏夫人,先吃点饼勉强充饥吧。”
苏静清接过,眼睛微微一亮,“不错啊,竟是桂花饼。”
曹炟又把另半张饼递给尉迟靖,尉迟靖接过过来,“匆匆入内,竟还有时间带食物?”
曹炟知道她向来喜欢找他麻烦,挑他的刺儿,当下也不介意,只道:“梅林外边缘每隔五十米便有接应的人,食物和水及暖炉一应俱备。我只是在入林时随手抓了一个饼在手中而已。”
“虽然有接应,但我们都被困梅林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尉迟靖说着,又把自己分到的那半张饼从中一分为二,递回给曹炟一半,“你也吃点吧。”
“朕不饿。”曹炟拒绝的干脆,然而抬眸见尉迟靖眸子里澄明的笑容,终是默默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三人吃了点东西后,心情都似好了些。
尉迟靖道:“这些日子,正好看过书上有书阵法之眼,凡是阵眼,四周必有其异变及机关,甚至是整个大阵中最厉害的。如果书上无误,那么此时我们应该是在最危险的地方,这雪人看着没什么,但是可能藏着未知的凶险,而且这周围连梅树都没有一棵,于这密密的梅林中太奇怪了。”
曹炟不知尉迟靖研习风水阵法之事,一时对她的话感到惊讶。
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心中又冒出那荒唐的念头,仿若安歌复活,就在他的眼前。
然而看到尉迟靖从怀里拿出六枚铜钱,随便地洒在地上,便知道尉迟靖不是安歌了,安歌每次洒下铜钱之前都会摇卦,用一种认真而诚谑的态度,绝不会像尉迟靖这般随便。
铜钱落在地上,尉迟靖却问曹炟,“这卦象代表什么呢?”
曹炟淡然看了一眼,道:“不知。”
尉迟靖拍拍自己的脑袋,“我在书上明明见过这样的卦象,只是忽然想不起来它的释意而已。若是能知道它的释意,便能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处境了。”
曹炟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撇下这二人更往雪人面前走了一段,此时离这巨型雪人只十步距离,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的机关,曹炟抬眸往看着雪人,从这个角度看去,雪人实在是高大,而且如同活得一样,仿佛下一刻会忽然行走起来。
这时,觉得脚下震动,梅林居然又有所异动。曹炟手中的短刀划出来,描准雪人的眼睛……
与此同时,夏炚依旧还在梅林深处,此时靠着一株梅树喘吸,从他的袖子里滚出一颗光球,光球内的红衣少女怒目看着他,“夏炚,你是个坏人!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快点放了我!”
夏炚温声笑道:“火公主,何必如此动怒?如今你不自由,我也好不到哪去。我们身陷险境,若你能想办法引路,让我出去,那么我会考虑一下,是否还你自由。”
“你说的可是真的?”光球里的火公主瞪大眼睛。
“自是真的,我乃天烬皇帝,金口玉言,绝没有随便返悔之道理。”
☆、第385章 巫明珠言及旧主(三更)
火公主思考了下,又道:“可是那个乌弋山,已经在你我之间下了咒,我若离开你,便会魂飞魄散。”
“只要你今夜引路,将我带出梅林,让我不至于太丢脸,那么我定会让他解了此咒。”
“君子一言!陬”
“驷马难追!”
二人约定好后,火公主便往四周看了看,道:“好大的阵式!”
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天烬国的巫咸们,他们的巫术阵我确实还比较熟悉,能够出去。夏炚,你很聪明。只是乌弋山此阵未必能赢,来者亦是巫咸,而且功力高强,习了巫咸秘术,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该是巫咸最高统领者,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习练秘术。”
原来这巫咸国,原本亦是天烬国的一支族人,后燕王背叛,巫咸们跟了燕王,再后来,成立了巫国。
这些事火公主未必知道的详细,但她对巫咸们的确还是了解的。
说到这里,向夏炚招招手,“走吧,往前,东南方……溻”
夏炚根据火公主的指引,拿着光球往外面行去。
就在这时,梅林忽然又陷入安静。
山间梅林片片粉,梅花风雪点点落。
快要到梅林的尽头处,那里搭着一个简易的帐子,帐子外面灯笼发出幽幽的亮光,一小队人马护卫在侧,数十个巫咸打扮的男女,分别护佑于居中而坐的女子,此女一身深血色衣裳,额头上戴着一只很大的明珠,那明珠很是奇怪,如同这女子的第三只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这女子忽然停止手决,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巫咸问道:“巫皇,何事?”原来这女子正是巫国的巫皇巫明珠。
巫明珠道:“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很熟悉。竟像是曾经的旧主。”
曾经的旧主,便是天烬人,这令众人有些惊讶,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彼此,半晌才有人问,“莫非那夏炚,竟真的是天烬后裔?”
“不,不可能,夏宫我们曾经找人探过,夏炚不是天烬人,不过是借天烬的旗号而争天下而已。”
“那,这是怎么回事?”
巫明珠拿出一只碗,碗中洒落一颗明珠,只见明珠如同活得一样,在碗中滚动,游走——好一会儿,巫明珠道:“巫灵告诉我们,这旧主是个女子,而且已经是,死人。”
巫咸们问道:“那现在该如何?”
巫明珠考虑了片刻,方才道:“先等上一柱香的功夫,待她出来,我们再行斗法。这次一定不能被巫灵逸跑了,你们听清楚了吗?”
“是!”
……
也就是巫明珠这一等,果然梅林中再次出现异变,乌弋山得到休息,一会儿功夫,梅林中的梅花全部凋谢,而且天空再次变成黑沉沉的,如一块幕布遮住,曹炟本来要出手的短刀在出现这种变化之后,终究没有出手,他现在已经猜到,阵外之人可能是巫明珠,而黑色的幕布遮住天空,则是巫灵逸占了上风,此时去去这个雪人,绝非合适的时机。
他于是又缓缓地退了回来。
而夏炚因为火公主在前带路,终究于黑暗中冲出梅林,一出来便见到梅林社有个矮桌,矮桌上放着水果糕点茶水和酒等等,矮桌旁还有一个暖炉,此时燃得红红的,周围有四个士兵和两个宫女照应着,这一路看过去,梅林的周转都是这般景象,远近高低各不同却影影绰绰的暖灯景象,令他的心迅速平静。
士兵和宫女已经跪下,“参见天烬帝。”
夏炚摆摆手,“不用多礼,大家都还没有出来吗?”
“不知,这里便只有天烬帝您出来。”
夏炚道:“你们就当我没出来,我再随便走走。”
“是。”
夏炚没有去梅林尽头与尹白山汇合,而是自顾自地在梅林旁溜达着,一边和手中光球里的火公主聊天儿,“你说乌弋山遇到了对手,而且是与他同源,你说的那人莫非是巫国的巫皇?”
“巫皇是谁,我可不知,不过定也是巫咸,曾经我们天烬国,便常有巫咸斗法,这种情景我太熟悉了。”
“那你不想看看那名能够与乌弋山做对的巫咸是谁吗?”
“当然想啦,乌弋山那么坏,我想看看是谁在对付他。”
“那好,我们去找他们好吗?”
火公主犹豫了下道:“好吧。”
她在光球里做了个奇怪的手决手势,一会儿睁开眼道:“从这里直往前走,上一个坡,再下一个坡,那人便在坡下。”
……
夏炚便往那个方向而去。
这时,其实天已渐渐发白,再过一个时辰,天肯定就亮了。
然而梅林内依旧溱黑一片。
曹炟让苏静清与尉迟靖再次进入梅林,藏身于梅树之后,而他自己则站于雪人旁边,烈烈的寒风吹过,他与雪人对恃,双方都是冰冷无情的模样。就在苏静清埋怨,“和帝在干什么?一个雪人而已,毁了它不就好了!而且我们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却是按兵不动,到底什么意思啊?”
尉迟靖却道:“苏夫人莫急,此处绝非我们看到的这样简单,我猜他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正说着话,天空中猛然响起一个炸雷,强烈的亮光蓦然照亮了整个梅林,曹炟手里的短刀在这同时向雪人出击,只见短刀很准确地扎入到雪人的眼睛里去,其中一个灯笼灭了,整个雪人却亮了起来,接着迅速地蓬大,曹炟的第二枚短刀也出手,这次扎入雪人的心脏,刹那间,雪人身边暴开,从内中出来无数细密而发着蓝色幽光的暗器短刀,还夹杂着细密的牛毛针。
曹炟身形如箭,迅速退往梅林,安歌忽然扯过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向曹炟扔去,这一下却是及时,曹炟接了衣裳旋转如风,挡住了大部分的暗器,待退回到一棵梅树之后,方才落地,而手中的衣裳已经千疮百孔,附近的梅树上也全部都是暗器。
以为雪人暴开就完了吗?其实并没有,因为天空大亮,不似之前的幽暗,是以在暗器阵发完后,他们探头往雪人所在的方向看时,那里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香案,而且一个草扎的人,带着诡秘的笑容,手持卦钵,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坏笑。
苏静清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厉害,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草人是干吗的?”
而尉迟靖却道:“和帝,受伤了没有?”
曹炟摇摇头道,“朕很好。”
尉迟靖目测他身上果然没有挂彩,便没有再追问。
又道:“如今这暗器飞完,怕已经是最厉害的了,这草人没什么可怕的。”见曹炟没出声,只看着那草人,尉迟靖又道:“既然是草做的,想必是怕火,若是将它烧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曹炟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然而他虽然曾经闯过君山大阵,也曾见过安歌斗阵,然而终究并不是这行内的顶尖高手,只不过是见过而已,须知隔行如隔山,而尉迟靖此时还停留在“入门极简”阶段,凡事依旧想得过于简单。
苏静清也附合道:“的确是,不如一把火烧了它。”
曹炟却道:“此时天空清亮,能够看清道路,不如朕先送你们出林。”
苏静清忙道:“好好好!还是出林要紧!”
尉迟靖听了,也只好道:“那先出林吧。”
三人打起精神,由曹炟选定了一个方向,便往梅林外而去。因为不再是黑漆漆的,视线极好,一会儿功夫,便似乎看到了梅林外的地方,甚至在树木的间隙里看到红红的火炉和耐心等待的士兵及宫女,这些是曹炟进入梅林前就布下的,心情不由轻松了些,道:“快到了。”
苏静清和尉迟靖心情也极好,二人快步往前面跑去,就在这时,黑幕再次罩下来,而且浓雾飘起。
经过一次这样的事,曹炟丝毫没有犹豫,左右各携一女,迅速后退。
浓雾如长了眼睛似的,就追在身后,这一下,又将曹炟逼入了梅林深处,几乎再次回到了草人那里,待浓雾不再逼迫,曹炟也累得够呛,放下二女,在树边喘吸,苏静清倒是知道那浓雾可能是迷烟,而尉迟靖尚不知,不过她知道他躲着那浓雾必有因由,当下也不问什么,只往前又走了两步。
“草人在那里,和帝,我们回到了原地。”尉迟靖道。
曹炟看着远处的草人,终于道:“或许你说的对,我们该烧了那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