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怒自威的架势,只略施小计便让那些自视清高的大臣哑口无言,这样的为君之道比起苏浣来,要更胜一筹。
而那些臣子们在心惊胆战地离开昭阳大殿之后,竟发现方才被推出午门的言官竟跪在殿前的汉白石阶上,哭得一塌糊涂,几乎瘫软在地。
这……
他们顿住身子,不禁回头朝昭阳殿中望了一眼,而皇上,早已离开了。
第三章 人心难辨爱恨两难 142 湘湖泛舟
不日后,春色渐明,皇上带着新封的三位小主泛舟湘湖。
湘湖位于御花园中央,四周风景宜人,初春时节,正是柳发新芽之际,远远看去一片浅浅的嫩绿,仿若画卷。
苏砚一身金龙黑衣坐在舟上,身前三位佳丽浅笑盈盈,把酒言欢。其中属礼部侍郎嫡女李心珏最为伶俐,她一会出个谜题一会又要做游戏,鬼点子层出不穷,即便皇上一直冷着张脸,也毫不怯场巧笑言谈。
与之相比,远县县令之女安缘便显得内敛许多,她坐在最为下首的地方,几乎一言未发,就算旁人说到了好笑的事儿,她也只是以袖掩口,轻轻一笑,笑过又怕自己太过放肆,有些担心地瞄上苏砚一眼。
轻罗和安缘一样,话不算多,却很是聪慧,总是在适当的时机捉住话题,云淡风轻间便成为了这几人中的主角。
皇上的酒杯空了。
她捧着桌上精巧的酒壶,还未等苏砚开口便将杯盏斟满。
苏砚举目看她一眼,她面上笑得更加清丽,心里却莫名一抖。
其实,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何能够不怕呢?何况这皇上身上危险的气息这么浓烈,只要稍一对视,她就会莫名地心慌。
这种感觉,除了六年前在梨香院与夜宫主相见时,便再没出现过。
有时她甚至突发奇想,这二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这种可能性极大,因当时的花玉容是在夜宫主身边的,而今能违背旧例以男儿身留在宫中,却是因为皇上。
不过真相如何,她并不关心,她千辛万苦进入宫中为的不是皇上,而是花玉容。
这厢在湖中泛着舟,凤鸳却在药田里忙来忙去,连泥土弄脏了白色衣裙都没有注意到。花玉容从远处跑来,笑嘻嘻地用袖子擦去她额头上的灰土,道:“难得今儿个天气这么好,听说宫里造了两只小舟,不如我们去湖上赏赏风景晒晒太阳?”
“不行。”凤鸳瞥他一眼,“都忘了自己是刚从病床上下来的了?湖上湿气重,不能去。”
就在前几天,花玉容突然大病一场,她在床边熬了两天才硬把他救过来,这时候哪能由着他使性子?
可凤鸳只知他病了却不知他为何生病,其实就在她将轻罗额上梅花图样拿出来的那天,花玉容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原来他两次爱的,竟是同一个女人,但让他痛的是,相比于医仙他更了解鸳儿,他知道她爱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苏砚,到现在也不会改变,六年前他在那场故事里扮演着配角,六年后也依旧如此。
抑郁成疾,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当他在无数梦境中挣扎徘徊,终于睁开眼睛时,他看着床榻边打着瞌睡的女子突然哭得撕心裂肺,女子被惊醒见此情此景,却以为他是病痛难忍,她为他心疼,泪湿衣衫。
两个人相拥而泣,却不是为同一件事,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后来,花玉容病愈了,可心里的疼却永远留下了,他更加强颜欢笑,为了凤鸳也为了自己,可也不知是为什么,尽管那么疼痛难忍,但他还是愿意好好地活着,活在有她的世界里。
“好,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
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花玉容不情愿地嘟嘟嘴巴,甩袖而去。可一转身,脸上的神情就变了一样,一边走着还一边侧过头用余光往后瞄。
果然。。“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嘛?你等等我。”
听着身后追过来的脚步声,他翘翘眉毛,得意一笑。
原来新造的两只小舟只有一只是观赏游玩之用的大船,而另一只却小得可怜,只容得下三个人坐在里面,听掌管小舟的公公说大的那只早先便被取走了,所以只能划小的这个。
不过对花玉容来说并无所谓,他只是想享受和凤鸳在一起的时光,可凤鸳的心底却有些犯嘀咕,这宫里能毫无阻碍使得这些东西的除了花玉容外,不就是苏砚了么?公公说那大船被取走了,该不会就是苏砚吧?
可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公公怕出事情,不愿借出大船也说不定,便没有再多想就踏上了小舟。
春日泛舟,确实是个惬意的事情,她将船桨收回来,任小舟随细微的湖波飘荡。耳边花玉容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些什么,她却将视线放到天空,湛蓝湛蓝的,好看得不似人间。
可就在这时,女人的嬉笑声突然传来,她娥眉淡扫,却正与船上往这边看的苏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大船驶来,小舟无浆,无法闪躲,出神间两只船就撞到了一起。
好在只是轻轻一碰,所以双方都没有什么事,只是大船稳重,连动都没怎么动,而她的小舟却剧烈地摇晃起来,她被吓了一跳,随着舟身手足无措地摇了许久才重新保持住平衡。
这时,只听一声“噗嗤”的声音,李心珏突然大笑起来,她这一笑别人也忍不住了,连同伺候左右的宫女等人也一齐笑出声来。
被人当成笑柄这种事对久经历练的凤鸳来说本不算是什么大事,可一片女人的笑声中那男子的唇角轻轻一勾,一种难堪的感觉就突然袭上心头,登时烧红了面颊。
“喂,姑娘们笑得倒是欢畅,倒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不妨说出来与我听听?”
左右为难之际,花玉容握住了她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朝船上抛小眼神。
相比于苏砚的硬朗沉稳,他更像画卷中温润如玉的俊朗小生,这一笑愣是将安缘与李心珏瞧得两颊绯红,可李心珏也是个倔脾气,她攸然站起身,呵斥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在圣驾前胆大包天,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哎呦,竟是个直脾气的。
花玉容收住笑容,冷冷瞧着她,道:“圣驾面前有失礼数是我不对,可是是你失仪在先,就算治罪也轮不到我。”
“你!”
李心珏双目一瞠,气呼呼地指着花玉容的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情越闹越大了,到时候难免不好收场。凤鸳在一旁看着,眼见着花玉容又要说话,便用一直握在一起的手轻轻拽了他一下。
这时却听大船上传来一道女声。。“皇上,我想要那个小舟,行不行啊?”
第三章 人心难辨爱恨两难 143 湘湖之难
“皇上,我想要那个小舟,行不行啊?”
李心珏扑到皇上身侧,撒娇般摇晃他的胳膊,嗓音矫情得凤鸳后脊梁一阵发麻。
她心想,苏砚并不是怜香惜玉的谦谦公子,被这么一闹还不得发一通火才算?谁料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李心珏,便点头应允。
胸口忽一抽痛,凤鸳一下子怔住了,他竟真的答应了?他不是冷血无情吗?他不是多年不近女色吗?那现在怎么又知道宠人了?
她看着李心珏得意洋洋走来的摸样,不禁心底泛酸,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是从万千女子中选出的佼佼者,新封的小主,侍候皇上的女人,苏砚也是个男人,再怎么心狠也懂得疼惜枕边人啊。
和她们相比,她又算得了什么?
在宫里拿着俸禄却无职无权的女医?哪敌得上共享鱼水之欢的女伴?
“还好么,仙仙?”
花玉容反过来紧握她的手,她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奇怪的想法不禁皱了皱眉,她为什么要和这些女人比较啊?她与苏砚又没有半点关系!
“喂,那个白衣裳的姐姐上来吧,皇上把那只小船给我了,我现在就要乘船,我还要这个出言不逊的罪人给我划船。”
竟是从哪里来的蠢笨姑娘?在皇上面前都不懂得遮掩遮掩自己骄躁的性子……
凤鸳只瞧她两眼便将她烦了个透,对于这样的人,不搭理也就算了,方才花玉容要划船她都舍不得呢,现在也不可能让玉容受这个累。
“小主,还是让小女为小主划桨吧。”
心中虽是鄙夷,可为了玉容,做这点事算不得什么,她巧笑着与李心珏说着,可话音未落,花玉容就插了进来,“不,还是让在下来吧,在下心甘情愿为小主做事。”
他嗔怒地瞪了一眼凤鸳,还拍了拍臂膀证明自己的强壮。
李心珏满意地笑笑,“好,这可是你说的。”
“不,小主,还是让小女来吧……”
“不不不……还是让我来,让我来……”
一来二去,花玉容和凤鸳竟然吵了起来,李心珏越听越不耐烦,“好了好了,我说了算,我想让谁划就让谁划,别挑战我的耐心。”
就没见过这么骄纵不讲理的姑娘,凤鸳不甘地看向苏砚,真是的,你若是再不说话,花玉容可真要为这女人划船了,他的身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哼,想不到你竟是个这么见色忘友的!
她恨恨的目光投来,苏砚掩在袖子下的手指骤然收紧,你这个蠢女人,到底想做什么?朗朗乾坤下就和男人单独呆在那么小的船上,而且从方才开始,这两个人的手就没分开过,他总是忍不住将视线凝固在那双紧紧我在一起的手上,肝火暗烧。
“放心吧,我不会累着的,如果感觉不舒服,我就停下来,你就放心地上船休息休息,好不好?”
一片静默里,还是花玉容打破了僵局,凤鸳说不动他,只好爬上了从大船放下的梯子。
这时李心珏已然坐到了小船中央,为自己的得胜而暗暗窃喜,并催促着花玉容放浆行舟。小舟先行一步,顺着水波向一侧划去,凤鸳仍踩在梯子上,顾不得上船却是扭过身子担心地看着花玉容。
“姑娘,还请先上船吧。”
头顶,轻罗的声音温婉怡人,并友好地伸出一只手,凤鸳礼貌地笑笑,牵上那只纤纤玉手,谁料小舟那突然传来女人的一声尖叫,她猛地一回头脚下竟踩了空,竟将轻罗也一同拉进了水中。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可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两声入水声接连响起。
方才只想吓一吓皇上的李心珏目瞪口呆地看着粉衫男子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而看见皇上跳下水去的安缘已然哭了起来,岸边闻讯救驾的侍卫也纷纷入水,一时间湘湖上一片混乱。
初春的水依旧冷得刺骨,寒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凤鸳在水中僵滞了一会,却见眼前的女子似呛晕了似的双眼紧闭,身子不断下沉。
糟糕,许是入水的一瞬力道过大,将她拍昏过去了。
她急忙往下游了几下想去救她,可身后突然有个力道拉住了她的衣服,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上水面。
“玉容……她……她还在下面……”
这个女人,都快冻僵了还想救人?花玉容气得牙根痒痒,也不顾她说些什么径直向湖岸游去。
而同一时刻的苏砚却是有些沉闷,为了救这个女人,跳下水前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可花玉容却先拉住了她,他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也不知是不是湖水太冷,冷得他心尖又寒又疼。
凤鸳爬上岸不久就见苏砚抱着轻罗也从水中走了出来,两个人相聚不过五六步之远,足以看清对方的表情。
苏砚的脸色依旧淡漠,只冷冷地看她一眼便别过视线,吩咐下人赶快照料轻罗。
原来他也可以为女人做这种事啊。
凤鸳顿了顿,才举步而去,花玉容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轻罗她……”
花玉容无奈地叹口气,“他是堂堂一国之君,身边的能人还少吗?非要你去操心?”
他扳过她的头,凤鸳再回首,已有五六个大夫一齐拥了上去,不多时就听女子一声轻咳,回了神。
“我们走吧。”
相比于那边团团围簇之景,这边显得尤为凄凉,花玉容轻轻揽着她怕她着凉,自己却咳得厉害,可举目望去,并无一人过来,就连件保暖的衣裳也没人递来。
二人相扶而去,苏砚由着下人披上棉服,视线越过人群紧随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背影。
他知道的,他不该再去在意她,可这一刻的心痛却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和**,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然后无所顾忌地告诉他的思念与挣扎。
也就是在这一刻,苏砚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