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摆正身子:“父皇恕罪,儿臣失礼了……不过请父皇放心,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现在救回太子才是重中之重,时间紧迫,儿臣这就收整行装。”
没想到这孩子,倒是重情重义,看来当初没杀了他竟是对的……
苏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叹道,可是以他这副身子还能救回墨儿吗?
毕竟,墨儿才是最重要的。
他有些担心,这才想起医仙的话来,心头一动便叫贵喜将医仙召来。
凤鸳随着贵喜入殿时,苏浣正坐在榻边一脸愁云。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依旧是一身白衣,白纱蒙面,看起来神秘、淡然且稳重,皇上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心头一松,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这正合凤鸳的意,祈福大典那天她就和皇上提过这事,但他当时并没有同意,而此刻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也是不言而喻——苏浣需要医仙侍奉左右,他不能为了苏砚牺牲自己,却可以为苏墨牺牲一切。
凤鸳心中讥诮,面上淡笑:“还请皇上放心,经过这段时间的针灸治疗,皇上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只需平日里注意些饮食便可,小女临行前给御膳房写一个膳食的单子,小女离开的这段时间只消按照单子上所写的进食,皇上龙体定然无碍。”
苏浣听了这才舒了口气,道:“这就好……只不过还敢问医仙一句,之前医仙说大皇子身患天下奇绝之病,既是这般罕见的病症,医仙可有把握治好?”重要的是,若耽误了战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上,小女年轻,所见所闻确实有限,但家师博闻天下,数年间教与小女的治病之方数不胜数,对于大皇子的这种病症也甚为了解,皇上如果不相信的话,小女这里有三问还请皇上说是与不是。”
“医仙但问无妨。”
凤鸳回想着苏砚和她讲过的往事,自信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其一,大皇子刚出生时有异象发生,天空阴云掩月,有紫星闪耀,是与不是?”
苏浣惊道:“医仙是如何知道的?”
凤鸳伸出两根手指,道:“大皇子出生时身体寒凉,有嗜血之状,是与不是?”
“……确实如此。”
“大皇子最近食欲不振日渐消瘦不说,还伴有高烧之症,不知小女说得可否正确?”
方才苏浣确实发现苏砚发了烧,可医仙自始至终都在宫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他,又如何知道得这么准确?
凤鸳见苏浣微愣,知晓自己所言句句说中实情,便解释道:“皇上,据小女所知,这是一种天生的寒凉之症,一般从生母体内遗传而来,所以皇后娘娘也有较明显的症状,而大皇子是自出生便有的,因而表现出来的会更为严重。”
“什么?他和皇后所患,是同一种病?”
“正是,皇上不要忘了,小女给皇后所开的药用的药引就是人血,而大皇子刚出生时并无成人的思想与控制能力,所以才会本能地嗜血。”
苏浣心头一震,将皇后与苏砚的病状相一比较,竟然越发觉得十分相像,可……可这怎么可能呢?
当初,因为那孩子怪异的表现,他们都把他当做了妖怪,甚至于刚生下的那天险些将他活活溺死,现在突然有人说那只是一种病,这让他如何接受?
“不对……”他摇摇头,道:“医仙有所不知,曾有一个道士说那孩子是妖孽转世,会祸乱人间,是扰乱江山的乱世之兆……”
他说到这突然一顿,看向凤鸳的眼越瞪越大,凤鸳淡然地点点头,直戳苏浣心头:“对圣国来说,他自然是祸乱江山的不祥之物,可对皇上来说,不正是建立大宣成就大业的福兆吗?皇上应该珍惜才对啊。”
“这……”
苏浣浑身一软,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二十年多年缠绕心头的纠结竟一下子解开了。
不祥之兆突然成了大宣的福兆,祸乱江山的妖物又突然成了成就伟业的契机……
想起当初在丞相府他与夫人是如何对待那孩子的,他忽地心里一疼,砚儿……我的砚儿……父皇对不住你……
“医仙,既然砚儿是我大宣福兆,那就一定可以安全度过此劫吧?”
凤鸳神情一暗,道:“中秋月圆,阴冷气重,恐怕大皇子此番病难在所难免,可若是他出了事情,对大宣来说不仅是武才之失,更是命数改变的转折点,所以此去征战,请皇上务必让小女随行左右,方能转危为安啊。”
他一人之命竟可以影响整个大宣……
对苏浣来说,江山社稷永远排在第一位,他急忙点点头道:“那就请医仙速速整装,今夜便随大皇子,一同出发。”
第三章 人心难辨爱恨两难 105 再见玉容
凤鸳的一袭白衣在一片深色的戎装与冷刃中尤为醒目,她站在苏砚身旁,冷淡的目光将心中的千回百转掩于眼底,但一身威武盔甲的男子却比她更冷,二话未说便翻身上马。
起风了,青色的披风飘荡起来,随风鼓动出飒飒的声响,与两年前相比还要气势威凛。
凤鸳也不示弱,轻松跃上他身旁的白马,欲与之并驾齐驱。
“下去。”
苏砚冷着脸道。
“还请将军恕罪,皇上命小女照料将军左右,寸步不离。”
她一字一顿将最后四个字说得再清楚不过,可男子还是不为所动,道:“我轻易死不了,无需任何人寸步不离。”
他的脸色冷酷得吓人,昔日里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再度袭来,凤鸳顿了顿,眉梢一挑,笑道:“小女可是为了将军的身体着想,不过既然将军不愿意看到小女,小女坐到马车里就是了。”
苏砚没有说话,像没听见似地目视前方,凤鸳跃下马去,白裙翩然宛若仙子,不少士兵都看得痴了。
他倒是比从前还要漠然了,只不过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凤鸳一脚踩上登马车用的小竹凳子,刚要上车,车帘突然从里面掀开了来,随后一抹像桃花般的浅粉从中探出,白玉般精致的面孔呈现而出。
两张脸几乎贴到一起,男子的表情微微讶然,停在固定的姿势上一动不动。
花玉容……
凤鸳亦是心头一动,没有想到竟会和他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间带着说不出的疲态,看得出来他的身子与当初相比差了很多。
但总归是幸运的,受了那样的剑伤居然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更何况在有生之年还能让凤鸳见他一见,总归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花玉容的细腻与眼力向来要比常人好得多,梨香院初见一面他就看出凤鸳是女扮男装,现在又会不会从这张半遮的面容上找到些许破绽?
他盯了她好久,久到她有点慌张,直到苏砚出发之令发出,他才扬唇一笑:“你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医仙姑娘吧?果真和传闻一样,不食烟火美若天仙呢。”
还好,也许是她的脸真得改变了些许,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来。
凤鸳暗想的功夫,他已拉住她坐回马车中,一边看着她一边狐狸般地笑。
“你笑什么?”
他眨眨眼:“医仙姑娘好生奇怪,这初次相见的人不是应该先介绍下自己才对嘛,怎么感觉姑娘一点都不认生,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像是与我相识许久了似的?”
“啊?”凤鸳心里一抽:“额……说得有理,只不过公子方才不是说出小女的身份了吗,那小女也没有必要再说无谓之话了,反倒是公子您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随军而行,该告知小女才对。”
倒是个伶俐的,花玉容一笑,只好点点头说道:“既然姑娘问了,在下只能如实相告。”他贼笑一声,小声道:“你看见前面那个只有脸没有表情的人了吧?”
他指的是苏砚,凤鸳点点头。
“别看我和他这么不一样,但其实我是他的亲眷,特意来照顾他的。”
“哦?是嘛?你照顾他?”凤鸳瞧瞧他那张病怏怏的脸,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巴。
花玉容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服气地捶捶胸膛,一不小心就捶出两声咳嗽出来:“咳咳,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两年前,我也算是个武林高手,飞身徒走日行千里,还哪里用得着坐这种无聊透顶的马车啊。”
他说罢骄傲一笑,只是这骄傲里还带着三分无奈与苦涩,凤鸳心里一疼,轻易湿了眼眶。是啊,两年前他还是那样朝气勃发无甚敌手的得意公子,却为了她一招重伤,成了什么都不能做的病秧子。
“哎,医仙姑娘,你怎么了?莫不是对本公子一见倾心,不敢看我了?”他瞥到她眼里的闪烁,竟觉得那神情有些熟悉的味道,鸳儿的身影跌跌撞撞围绕心间,他只能用玩味来对抗思念。
她别过脸去,他贴近了去看,她往这边转头,他又跟着转了回来,妖魅且俏皮。
这样的情景在过去发生了太多次,凤鸳早就习以为常,可这一次见到,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弯着眉眼笑了笑:“公子说笑了,小女是寻常家的女子,可不敢对公子倾心,依我看来,公子生得貌如佳丽,倒是与那个有脸没有表情的人比较相配。”
花玉容嫌弃地摆摆手:“那我还不如直接自杀来得直接。”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场景竟真的像一对老朋友久别重逢,就连一向可对任何人嬉笑玩闹的花玉容也觉得不同寻常,那感觉太自然了,自然到像是数年才累积出来的默契。
二人在马车里聊了一路,天色由黑变亮,笑声从没有断过。
其间凤鸳问及苏砚的家室,花玉容就像揭短似地说上一通:“你别看他人高马大气场十足的摸样,可一涉及女人整个人就像个呆子似的没一点反应,就连送到嘴边的也一律赶走不讲半分情面。”
凤鸳呼吸微微停滞,犹豫着问道:“这……这是为什么?”
要提及回忆中的女子,花玉容的语速慢了下来,他托着脸灿烂的笑容收成宁静的摸样:“他曾经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女人,我想,除了她之外,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可以闯入他的心扉。”当然,这句话也适用于花玉容自己。
“非常非常喜欢?”凤鸳暗暗捏了捏手指:“那是有多喜欢?”
花玉容笑了笑,就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心情:“喜欢到可以为她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晨曦很美,凤鸳掀开车帘望了望天,心中那复杂而混乱的感情如同正在升起的太阳,不断地挣脱着云层的束缚。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心情——
你明知他爱着你,可你却要伤害他;你明知他伤害了你,你却想保护他;
这一生,爱恨凄凄,究竟何时,才能从这张交织的网里,挣脱而出。
第三章 人心难辨爱恨两难 106 战事在即
到达两国交界之处时正是中秋前夜,若按以往的习俗,中秋即至,将士们本该准备着与家人团圆一番,而今却只能睡在冰冷的军帐里,而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死亡。
宣军只有一个晚上可以休息,车马劳顿,士兵们很快进入了梦乡,而苏砚却毫无睡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身。
这时,张海全却来了。
“大帅。”
苏砚起身相迎,张海全只斜眼看了他一眼就兀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太子是在他的手里被捉走的,这罪名自然扣到了他的头上,可说起来这事又怎么能怪他,怪只怪那个痴傻的太子趁着自己不注意竟独身冲了上去。他也不想想北疆申元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到底是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赢得了人家?
而今皇上大怒,又派了大皇子过来,说好听了是助阵,说不好听就是信不过他了,又找了个人来替他。
这让他把脸面放到哪里?
张海全越想越生气,怒瞪着苏砚说道:“听说你在宫中有武学第一的称号,就是不知道是货真价实还是纸上谈兵?”
苏砚谦恭笑道:“苏砚年轻,自然多是从书本上学的,远不及大帅身经百战足智多谋,今后还请大帅多加指点才行。”
吹捧这二字到哪都是受用的,张海全一听他这番说法,心里火气消失大半,他高傲地扬起下巴,道:“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我征战沙场几十年难道还不如你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皇上他也真是多虑,我自会将太子救回来的,何必多费那么多车马钱粮让你过来?”
当年是他助苏浣弑帝登基,所以自然不把苏浣放在眼里,何谈这么个突然从民间蹦出来的大皇子?
“大帅所言甚是,苏砚年轻,所知甚少,只不过……”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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