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过去,朕一想起公主,就感觉她的离去,像是一场梦一般,只要梦醒,朕就能看到公主好好地站在朕面前,喊朕一声皇兄。”放下酒盏,楚御寒从椅上站起身,走至窗前,凝注着远处走廊上的一盏纱灯,呢喃道。
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李荣躬身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知道皇帝此刻只是宣泄内心压抑的情感,并不需要他这个奴才多嘴。
“傻丫头,就算不愿嫁给鸣帝,可以等皇兄从雾国返回,好好说与皇兄,指不定皇兄会想出其他的法子,应对雾国的联姻。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非得走上绝路,来抗拒联姻!”柔和的灯光,落在楚御寒眼里,却是那么的凄凉、清冷。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楚御寒长叹口气,转身,边朝休息的内室走,边问李荣:“暗卫还没有传消息回来吗?”
李荣跟在他身后,恭谨道:“回皇上,没有。”
“你说曦贵妃……”说到这,楚御寒声音忽然顿住,半晌后,道:“你说皇后愿不愿意回到朕身边?”他定定地站在chuang前,展开双臂,语声听起来尤为低沉,“朕对不起皇后,她恨朕是应该的,可朕真得很在乎她,只要她回来,朕一定会对她好的,只对她一人好!”李荣垂眸,服侍楚御寒脱去衣袍,道:“聂后若是知道皇上的心思,会回宫的。”
聂后?楚御寒嘴角泛起抹苦笑:“聂后?是啊,她是聂后,宫里还有个皇后呢,怎么办?朕又要废后么?”敏儿?朕该拿你怎么办?楚御寒想起了穆淑敏,想起了昔日的恋人,晃眼数年过去,他未踏入延禧宫一次,对她,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皇后最近可好?”
躺到枕上,楚御寒语声轻浅,状似不经意地问李荣。
轻放下chuang幔,李荣道:“前些时日,老奴听延禧宫的宫人说皇后染了风寒,不过,御医有给瞧过,服了几副汤药大好了!”楚御寒慢慢阖上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做的有些过分?”一国之后,就被他那么冷着,着实有些不妥。
但他真不知要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她?
对她,他还喜欢么?
若说喜欢,在很久以前,他是喜欢过。
然而,当知道chong爱多年的枕边之人,不是她,而是那心肠恶毒的女人时,他的喜欢随那恶妇的离去全化为泡影,消散不见。
剩下的,仅是对其遭遇的同情。
是的,他同情她,同情她不堪的遭遇,至于她所遭遇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而她也不对他说,用心想想,也知晓一二。
默然良久,李荣道:“皇上自有皇上的考虑,老奴不敢妄言。”
“退下吧,等她回到朕身边,朕会给她最好的。”楚御寒说的她,李荣自然知道指的是哪个,问题是,那女子会回宫么?聂后,曦贵妃,她们真是同一个人么?李荣对于晨曦宫失火那晚发生的种种,心下一直有所质疑。
样貌相似,笔迹相同,还有那些只有帝后之间的秘事,无不说明曦贵妃就是聂后,可他心里却一直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人死怎能复生?且那人已死去多年?
李荣心中是存有疑虑,但他却没在楚御寒耳边提过一句。
因为皇帝认定的事,没有他这奴才质疑的余地。
躬身行礼,李荣退出内室。
雾国。
白日里下了场春雨,直至夜幕落下,才淅淅沥沥停了下来。
月色清幽,夜静如水,宫中各殿的主子,皆已在宫人服侍下安寝。
蘅芜殿里没有燃灯,窗外宫灯的光,与那清幽的月色一起透过窗棱照进,使静谧的殿里流动着一种散碎而朦胧的光影。
紫鸢静静地侧坐在榻上,在光影映照下,整个人显得很虚幻、很难以捉摸。
几乎已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是的,她的心随着寂府那场大火,随着北堂鸣告知她、聂瑾鸿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已死。
死了,他死了,他竟然死了!
闻知这个噩耗,她没有哭闹,更没有指责北堂鸣,只是静静地从御书房走回蘅芜殿。
二十多天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活到今日,盯着窗外,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似是心魂被妖邪之物给摄了住。她没有说话,这么多天与任何人都没有说话,哪怕徐太后亲自到蘅芜殿来看望,她也不说一句话。
突然,她起身走至梳妆台前,打开一毫不起眼的小盒,定定地看着盒子里放置的小瓶,嘴角慢慢的弯起。
坐回榻上,她拿出小瓶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好似在触mo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寂大哥,寂大哥,很快紫鸢就会去陪你,很快……”她嘴角噏动,无声呢喃着。
梅姑站在一旁,看着她嘴角映出的笑容,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公主要做什么?她手中的瓶里装得又是什么?梅姑晓得紫鸢心中的苦和痛,尤其是这二十多天来,看到紫鸢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劝说紫鸢想开些,但因自个嘴笨,只能心下忧虑,说不出一句宽慰之语。
“梅姑,你今晚离开皇宫吧!”紫鸢抬起头,却并未看向梅姑,而是将目光重新投放在窗外,感受着清凉的风儿迎面吹来。
殿里并不冷,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梅姑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今晚,我就要嫁给楚帝,身边有的是宫人伺候,而我,也不再需要你的保护,离开吧,离开这深宫,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去吧!”紫鸢怔怔地望着窗外,喃喃低语着,“这些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倘若母后和皇兄知道你有带我夜间偷偷出宫,并知晓我已成为寂大哥的人,而你知道却不加以阻止,他们肯定会迁怒你的,离开吧,离开这皇城越远越好!”
“公主去哪,奴婢去哪。”
梅姑看向紫鸢,恭谨回了句。
“我去哪,你去哪?”紫鸢笑得苦涩,笑得伤痛,“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最起码现在去不了,听我的,离开,远远地离开皇城。”在听了她这话后,梅姑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她嘴角动了动,终道:“公主,你不能做傻事!”
“傻事?我怎么能做傻事呢?”紫鸢攥紧手中的小瓶,“在那个地方,寂大哥一定不会再推拒我,他一定会喜欢我,娶我做他的妻,然后,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个地方?梅姑眸光一闪,她知道了,知道了她心中升起的不详预感,具体是什么了。
“公主,不可,你不可以那么做!”
紫鸢只是笑笑,于梅姑之语,并未作答。
时间就在这静谧的夜里缓缓划过,一主一仆,一坐一站,就这么彼此静默,没再言语。
梅姑是在想法子,想如何能阻止紫鸢寻短见。
而她的主子,则是期待着晨阳的到来,好从无尽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夜已过半,紫鸢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慢慢浮出微笑,但那笑看起来却极为恍惚。
殿门轻轻向两边敞开。
一队队宫女悄无声息地走近内殿,将手中拖着的物件放在桌上,随即恭谨退离而去。
凤冠霞帔,珠宝首饰,顿时给这清冷死寂的宫殿,增加了不少生气。
紫鸢转过头,并未因宫女们的离去而动怒,是她不允许除梅姑以外的宫人在身边伺候的。她盯着那放置在桌上的凤冠霞帔,珠宝首饰,脸上那恍惚的笑,渐渐变得讥刺: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她嫁给楚帝么?想要成就他的野心么?
“你真要嫁给楚帝,做两国联姻的牺牲品吗?”
凌曦的声音淡淡传来。
紫鸢身子一颤,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看清楚来人时,她喃喃道:“你怎么来了?”朝国夜相,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已经回国了么,怎会突然间出现在她面前?如死水般的目光,从凌曦脸上划过,再度落在桌上的凤冠霞帔上,紫鸢微有些深陷的眸中,散发出哀伤的光芒。
慢慢的,她站起身,走至桌前,将手中的小瓶塞入袖中,提起桌上的火红嫁衣,静静地看着,因二十多天来,她从未好好食过饭菜,身体已极度虚弱,就是走这么几步,加之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令她禁不住轻轻喘息起来。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断了线的布偶,只要一阵风,就会跌倒在地。
梅姑想去扶她坐回榻上,却在看到站在内殿门口的青衫时,整个人完全处于戒备之态,没顾上到紫鸢身旁。
“云、雾两国相互联姻,就是个阴谋,你何苦为了两位帝王阴谋的实现而委屈自己?”凌曦看都没看梅姑一眼,缓步走至桌旁,落座于椅上,“作为皇家公主,我知道你有你的不得已,但明知前路是个错误,为何还要迈步上前?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牢笼。”
牢笼?
明知是错误?
紫鸢笑着摇摇头。
牢笼也罢,错误也罢,天亮之后,她就会从中解脱,更可以惊醒皇兄,让他收起野心,免得天下生灵涂炭!
伟大,这么一想,紫鸢瞬间觉得自己好伟大,呵呵!她嘴里发出了轻笑声,伟大?她的所作所为,算伟大吗?她只是在偿还,在替野心勃勃的皇兄在偿还他欠下的债!
凤冠霞帔,她曾经想过穿上它,嫁给心仪之人,可眼下,她却要穿着它,嫁给别人,好讽刺,真得好讽刺!
“寂大哥,若是我穿着这身嫁衣去见你,你会要我么?”轻抚着嫁衣,紫鸢的心登时一阵刺痛,“你会讨厌我,讨厌我穿着嫁给楚帝的嫁衣,去找你对不对?”凌曦虽不知紫鸢想的是什么,但她感受到了紫鸢身上散发出的悲伤。
身为公主的高贵、风华、荣耀,一切的一切,在明日,她都会抛去,抛去那所有的枷锁,以自由自身,到他身边。就算他到时不接受她,她也不会离去,绝不离去!
想到要结束一切,紫鸢的心忽然一震,仿若要燃烧起来,“皇兄,你定不会想到我明日会做什么,我要你永生难忘,难忘你对寂大哥一家犯下的错!”缓缓转身,她望向凌曦笑了,“我不觉得嫁给楚帝委屈,也不觉得云、雾两国之间相互联姻是个错误,你走吧,我不会和你离开。”
她眸光坚定,极度憔悴的身体,却似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支撑着,看向凌曦。
凌曦凝视着她。
深觉眼前的女子此刻表现出的决绝,是件可悲至极的事,“你在撒谎!”她一字字道:“你心里想得与你嘴上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紫鸢丢下手中的嫁衣,脚步虚晃,步回软榻坐下,她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沙哑:“我不要看到你,请离开我的寝宫。”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她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他以为他是谁?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告诉我近些日子你过得并不好,并让我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凌曦坐在椅上,望向紫鸢淡淡道:“你是因为寂大人才会变得如此,对吗?”为爱憔悴,为爱自我放逐,真傻!与云澜在海边别过,凌曦骑快马,日夜兼程在夜快过半时,终赶至雾国都城外,运轻功飘入城内,就潜入皇宫,至蘅芜殿。
听到紫鸢说与梅姑的话语,以及看到其脸上的神色,聪明如她,稍加琢磨,便知晓一二。
此刻,又从紫鸢说出的话语、和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她更是断定心中的猜想没错。
紫鸢没有回答凌曦的问话,但她死寂般的目光,明显有了变化。
“因为家仇,寂大人要找你皇兄复仇,却不料被你皇兄提前察觉,便给他按了个谋逆的罪名,多日酷刑招待后,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寂府,你恨你皇兄,恨他这般残忍的对待寂大人,对不对?”凌曦言语虽轻缓,但那一字一句却如针般扎入紫鸢心上。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紫鸢情绪激动,致使她声音更加沙哑。
梅姑不能动,是的,在她与那抹淡然的青衫对视时,不知何故,她不仅催动不起内力,且身子动也不能动,就是张嘴想说话,也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好高深的功法,竟在她没察觉的情况下,便点了她身上的几处大xue。
蘅芜殿外,凌曦在进到殿中之前,就已设下结界,因此,殿里的谈话声,候在殿外的宫人,根本就无从听到。
“你爱慕寂大人,而寂大人却因家仇,狠狠地伤害了你,你没有恨他,但你也没有恼恨你皇兄,你是女子,对于你皇兄和寂大人之间的仇恨,感到心痛不已,你想要劝说寂大人放弃仇恨,想要阻止你皇兄收起称霸天下的野心,所以,你带着无尽的伤痛,应下联姻云国,事实上,以你对寂大人的爱,你不会嫁给任何人,答应你皇兄,只是你的权宜之计,你打算用生命抚平寂大人心中的仇恨,更惊醒你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