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碗沿:“有点烫!”
苏黎端起碗,小心地用筷子挑了一缕送过来。
“我……我自己来!”
“张嘴!”
直到面滑进肚中,苏黎才展颜微笑,瞧我一脸不自在,干脆挥手遣开了厅堂里的丫鬟。
“你是王爷呢!让人瞧见了笑话!”
“王爷的谱是在别人面前摆的!”
“平时也没见你在我面前放低过架子……”我小声嘀咕。说你大男子主义还别不承认!
苏黎轻笑:“今日寿星坐大!张嘴!先将面吃完……二嫂为桑儿准备了一场午宴,待会儿咱便到正殿去可好?”
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着直点头。
午宴并非设在正殿,幂王妃身边的丫头领我们直往水榭那头走。绕过重峦叠嶂,走出假山,装点过后的园子便在眼前蔓延开来。
锦缎铺好的长案上摆满了水果和美酒;对面是荷叶碧绿铺陈的池塘;身后林木叶茂枝繁。这是王府风景最为秀美之处了。
丫鬟过去通报,苏黎牵起我便朝人群走去。
我忙向幂王和王妃见礼,朝各位嫂嫂辈福身。幂王的妻妾忙热情地簇拥过来,拉开了案下的锦凳。于是在场纷纷落座。
幂王笑起来,兄弟二人有三分神似:“语桑是苏府王妃,更是我煜国公主,寿辰本不该如此简略。待到回京,陛下自会为公主补办盛宴!”
王妃笑意盈盈:“这是为公主诞辰备上的一份薄礼……”
“桑儿?”苏黎捏了捏我的掌心,小声提醒道:“还不快向二嫂道谢?”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忙从丫鬟手中接过礼盒,起身朝幂王妃致谢。
自己野惯了,早已经生疏了这种场面。我僵硬地应酬着,听得他们叫我公主,更令我局促不安。怎么语桑生辰,'炫+书+网'跟着身份都一个劲儿往上提了。
“这是妾身为公主备好的一份心意……”
“莲儿,将我准备的礼物也一并呈献!”
我微笑着颔首,绵杏一一替我接过来。
“公主近几日气色欠佳,这是妾身为公主奉上的一支参……”
我笑容瞬间有点僵,在场皆是惊愣。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偷偷往身旁瞟过去。不料苏黎起身,亲手接过了礼盒,恭敬致谢。
对面王妃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松,我回她一笑,任苏黎握紧了我桌下的手。
“晚间还请了戏班子过来,不知准备的几场戏,语桑喜不喜欢。”幂王妃笑容亲切。
“不用了!我……我困得早的!”
“桑儿!”苏黎喝住了我,语带责备:“真不懂事!怎能拂了各位嫂子一片心意,扫大家的兴致……”我朝他望过去,只见他正一脸歉意向在座拱手:“戏台子就搭在池对面吧,从这个位置隔塘观赏,远近刚好恰当!”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一队侍女持了精美的餐盘从假山那头绕过来。
整个午宴,幂王一直是寡言少语。我想苏黎应该也不待见这种东西的,可我太不争气,处处得由他帮衬。
直到苏黎骑马带我出府,我仍旧精神恍惚着。
“桑儿?”苏黎轻轻唤我。
“恩?”
“……我们的寿星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没有。”
“说说看!怎么了?”
“苏黎……”我皱起眉偏过头,受气小媳妇般满腹委屈:“他们一个个都在叫我‘公主’,可我不喜欢这个称谓,我明明是黎王妃……”
苏黎愣了愣,接着一笑:“是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黎王妃!……王妃想要去哪?”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还没送我寿礼?!”
苏黎噗笑:“王妃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自然是要天上的瑶池,人间的天堂!”我故意刁难。
苏黎马鞭一挥,骏马撒开蹄子便朝前奔去。
“……我们要去哪?”风从耳旁刮过。
“去你最想到的地方!”
拐过街头,行开一段路程。满世界铺陈开来的绿意顿时让我欣喜。风吹弯了牧草,成群的牛羊便闯进眼帘。苏黎不减马速,渐渐离羊群近了,近了……羊儿肥壮着身子忙咩叫着躲开。
“刹车啊——”眼看着马儿要朝湖边冲过去了,我惊叫了起来。只见缰绳一勒,马儿止步湖边。
苏黎下马,接着将手抬起:“下来!”
我缓了口气,瞧着一旁的苏黎,摇头不愿下去。手刚缩回去,我看准时机一个跃身就往他身上扑。下巴磕在了他脸上,一个踉跄两人纷纷跌倒地。苏黎顺手搂住我翻滚开老远。
“咯咯……”
“还笑得出来!”苏黎佯怒:“若是摔伤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脆弱!”
我趴在他身上,湖边水草丰美,两人跌倒在地,埋进了绿海之中。今天的苏黎特好欺负。
将手抚过他嘴唇。能看见唇上浅浅的纹理,可是触上去,只是一片干爽与温软;侧看过去,唇线性感又优雅。只是偏薄。
“……娘亲说了,薄嘴唇的男人,多半是薄幸的!”
苏黎脸一黑:“别冤枉你娘亲!……谁告诉你的这一谬论?!”
一翻身重量便压下来。我微仰起头,主动吮住了贴上来的温暖。轻轻噬咬着干爽而柔软的唇瓣,闭上眼,悄悄伸出舌,绕进去便往牙关处一扫。苏黎嘴微微张合间,便将我舌头逮住不松口了。我忙一睁开眼,接着却是舌尖缠上来,辗转汲取,酥麻湿润。苏黎黏住我久久不愿放开,鼻息打在脸上,两颊悄悄燃起一丝温度,膨成了绯红。
上帝作证:我深爱着这个薄唇的男人。
可我从未直接跟他说过那三个字。我不愿开口,就算此刻苏黎将我松开了,赢得了喘息的机会我也不想对他说这句话了。
苏黎将我从草地上拉起来,替我拍干净身上的草屑:“桑儿,这是我赠你的天堂,前面,便有你要的瑶池!”
浅浅的波澜过后,湖面恢复了平静。斜阳在水中的倒影,已被抹去了一层浓烈而变得温煦。不知是这易破碎的湖面撑得起魏昂的太阳,还是那狂热的太阳愿意为温雅的湖,收敛自己的狂躁。
马儿在我俩翻身倒地情迷意乱之际,就已自动甩尾避开,如今正摇着尾巴在远处啃食青嫩的草。
牛羊和牧马的鸣叫声从远处传过来,正是归圈之时。
……这正是我心中的小天堂!很久以前就盼望着能够有这一天,置身于茫茫绿海,而身边与我并排而立的,是我的爱人。
“苏黎,这就是腾尔湖么?”我兴奋地问道,记起了在苏府婉馨提到的美女湖。
“腾尔湖……西伶的马匹,还在饮我腾尔湖的水。”
我怔怔地望着他,随着他的视线延伸至天际。我都忘了:苏黎还有他自己的抱负。
温暖的手臂环上腰际,苏黎浅笑:“腾尔湖远比这儿大!腾尔滕草原比这小牧场更是要阔过百倍!……桑儿,等我回来!我为你将整个腾尔滕带回来,到时候陪你去看真正广袤的大草原!”
我摇头,又点点头。
“不许举棋不定!”
我狠狠砸了砸下巴:“恩,我等你!”
身后没有了回应。我正欲转头,身子突然被托起,苏黎手臂一带,我便被抛上了半空。“啊——”尖叫声刚起,又被人稳稳接住。
我吊紧他脖子,唯恐自己摔下来。刚要开口,又被腾空甩了个圈。
“头晕!快放我下来!”我怒道,对准他嘴狠狠啄下去。
“哈哈!痒……走开啦!”
……
远处马匹扬起头,困惑地找寻这欢声笑语的源头。
忽有马儿的嘶鸣声从草原那头响起。我疯闹声停止,苏黎忙放我下来。
两匹骏马渐渐靠近,放缓了速度,终于看清楚来人。
百年今宵
无忧无影纷纷跃下马。疾步行至跟前,屈膝拱手:“主上!”
苏黎的莽骑,是永远跟随在主子身边的,见到无忧和无影我并不觉得奇怪。
“情况怎样?”苏黎开口。
“回主上……”无影正欲通报,又被苏黎打断:“算了……你们先回幂王府罢!”
“……是!”无影犹疑了一下,便干脆答复,两人各自跨上马又消失在草原上。
“什么事?”
“恩?……没什么。”
“无忧和无影是刚从战场那边回来吗?”我皱眉,疑惑着问道。
苏黎笑答:“他们是我苏府亲卫,不参与战事。”
“那他们管什么?”
“他们保苏府安全。还有那张地形图,也是无忧传回来的……累了吗?我们先回去,这儿风大。”
我摇头不肯答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平时都不让走出院子半步的。
苏黎抱我往草地上坐下。我仰躺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朝上方看过去:高鼻梁,薄嘴唇。
“娘亲说,嘴唇薄的男人最善于欺骗,讲出来的多是花言巧语,却总是将真相藏藏捏捏!”
“再信口胡言,小心我丢你去喂鹰!”苏黎怒目,手往脸上盖下来:“闭上嘴!累了就先小睡会儿……”
我顺势眯上了眼,将脸往他身上贴。一边是暖暖的斜阳打在身上,一边是苏黎温热的胸膛。羊群还在,青草和云也还在,苏黎一直都在……我安下心来,眼皮沉重,头便沉沉地往苏黎手臂上枕了下去。
貌似睡了蛮久。感觉突然失重时,身子一弹忙抓紧了身边的依傍。额间贴上来的温暖传遍全身时才又重新放下心来。身边苏黎耳语:“我们回家!”
马蹄声相伴而眠,马儿浅走着,并不是很颠簸。苏黎说今天是我的生辰。吃了长寿面,参加了为我而备的家宴,还收到了一生中最为珍贵的礼物……我欣喜中又带点担忧,这礼物太贵重万一我偿还不起……疯闹了一天人好累,意识又开始昏沉,我挪了挪身子继续补觉。
“王爷您终于回……”突如其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又戛然而止,该是被噤了声。
“被子是否暖过了?”
“奴婢该死!已经五月天了……所以奴婢自作聪明……”
“王妃畏寒。”
高原上昼夜温差大,冰冷的声音从上头响起,我不禁真打了个寒颤,往暖处缩了缩。
“奴……奴婢这就去拿暖袋!”
身子被轻轻安放在了软榻上,宽厚的被子覆了下来。手被人久久握在掌心,待到指尖不再冰凉了,才被重新放回被中。屋子里静静的,门轻微的开合声响过,我无力睁眼,却感觉到了房间的空荡。
不久,水榭长亭边,鼓点阵阵,戏班子已经依依呀呀开唱了。
小生唱:你回头一笑百媚生,好一似月里嫦娥下凡尘。
花旦唱:你强把春香比天仙,你不怕嫦娥笑你太偏心。
小生唱:嫦娥也是有情人,她笑你我恩爱深。
我翻了个身,往床里边打。蜷着身子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小生:又好似花开并蒂连理枝,千年万载永不分。
花旦:又好似深闺美女枕上衾,针针合缝密层层。
……
——恩情无穷无尽,但人生有限,春香,你我两人生前恩深情重,倒不如订个百年之约。
——百年之约?
——是呀,百年之后,你我两人变作……
——变什么?
——你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我变槌儿来打钟。
……
水榭上隐约飘过来的曲声,我听得迷糊却又句句烙进心里。原来不管是在朝鲜在中国,不论异时异空,都会有春香的故事。因为不管在哪儿,真爱的性质与地位,在人们心中是永远不会变的。我应该对我和苏黎的未来有信心的。
——但愿百年似今宵,
——但愿百年人不老。
……
——从今后,月不暗,
——人不老,
——百年一日如今宵。
夜深。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被窝被轻轻掀开,来人在身边躺了下来。我翻过身便往苏黎怀里拱。
“醒了?要用晚膳么?”
“没醒。”
噗笑声响起:“绵杏端药过来没?”
“已经喝了。”
“桑儿,李君蒙……”苏黎缓缓开口,话说到一半又打住,将我收紧了:“睡一下午了,睁开眼和我说说话!”
“我困……你自己听外面‘春香’的故事!”
“戏班子早已撤下去了……”
“没!还在唱着。你仔细听!”
……
次日,幂王府似乎冷清了几许。起床后我来到院子里透气,朝身边绵杏询问。
绵杏恭敬回答:那是因为幂王已整装出征,各院妻妾又开始老实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轻易迈步了。因而府中瞧上去要清净几分……
“王爷出征了?”我惊异。
“恩,今日一早,幂王爷便身披战袍,领队出征了,玉阳关百姓自发将王爷送至关口,据说场面最是壮观……”
我心中一嗝,拔腿便往书房跑。直到冲进房间,才瞧见熟悉的高大身影依旧立在房中,背对着门口,盯着搁在书架旁的鱼缸,纹丝不动。
我舒了口气,落下心来。伸了个懒腰便朝前走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咧嘴微笑:“亲爱的,早啊!”
“恩,是挺早的!太阳快西沉了……”苏黎返身,对我贪睡的恶习已经完全免疫了。
“我的鱼呢?”我朝书架上望去。
“你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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