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猬甲是宫里的宝贝。”
嫣儿把软猬甲盖在自己身上,舍不得撒手,“唉!难怪人人都想上位。”
卓林所穿的软猬甲是南宇沧的贴身物品。南宇沧只想把卓林做为逼近沐宸钰退步的筹码,却不想伤害卓林的性命。南宇沧为坐稳江山,杀伐决断,却也有一片苦心。沐宸钰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又被沐云霜鼓动利用,根本不可能理解。
江雪和嫣儿并肩躺着,一身疲累,睡得迷迷糊糊,北野婧跑进来说峥儿要走。江雪慌忙披上衣服,跟北野婧一起追出去,拦住峥儿。
“峥儿,你要去哪?”
峥儿直视江雪,眼底透着怨恨,冷冷地说:“回宫,看看我父皇和嵘儿有没有闪失,他们要是出了事,我会给你报信,让你高兴高兴。”
“你这是在对娘说话吗?”江雪又急又气,伤心不已,长叹一声,又说:“昨晚绛儿和卓林都回来了,绛儿受了惊吓,卓林伤得很重,去看看他们吧!”
“我只想知道嵘儿怎么样了,不想管别人。”
江雪眼圈泛红,抿嘴忍住泪水,轻声说:“嵘儿很好。”
“你说很好根本不可信,我要自己去看。”
“我说很好,你信不信哪?”南成远披着衣服出来,挡住峥儿的去路。
峥儿怔了一会儿,嘤嘤哭泣,问:“嵘儿真的没事?我父皇也没事?”
南成远接过峥儿的包袱,拉着她进屋,“我昨晚进宫了,他们都没事。现在全城戒严,刀枪无眼,你出去万一发生什么事,他们不担心吗?”
江雪靠在树上,仰望新枝吐绿,满树春色,生机无限,而她的心却如死水一般,沉重到泛不起一丝波纹。她一向处事周全,经营和人员都管理得当。可每每想起儿女的心思感受,千头万绪的诸多恩怨,她就觉得力不从心。
她在院子里呆立了很久,想跟峥儿推心置腹深谈一次,却不知如何开口。南成远给峥儿讲了许多道理,嫣儿也劝慰了峥儿许久,峥儿才安静下来。
江雪进屋之后,峥儿不再跟她针锋相对,仍不理不睬,显然心结并未解开。
“峥儿,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峥儿随江雪进到暖阁,没等江雪开口,就拉住她的手,轻声说:“娘,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十二岁了,道理我都懂,只是有时候觉得不公平,心里不舒服。”
“你懂就好,其实有些话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知道,还有——”峥儿垂下头,脸一红,嚅嗫片刻,低声说:“娘,我喜(3UWW…提供下载)欢卓林的事,以后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两家仇怨很深,我不想自找麻烦。”
“娘明白,你能这么想,娘很欣慰。”
好象在一夜之间,峥儿长大了,江雪很欣慰。可看到嫣儿淡定的眼神,她又不由担心,每一个母亲都希望孩子长大,却不希望孩子有长大的压力。
“谢谢娘,我去跟婧儿玩,娘不用担心我。”
江雪点点头,目送峥儿出去,她闭上眼睛,睫毛上噙起泪水。有些事峥儿根本就不明白、不理解,却装出懂事的样子,让她宽慰,其实是不想跟她深谈。
经历了这件事,峥儿会把自己变成优雅、懂事、顾大局的公主,把心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再走进去。这恰是江雪最痛心的,可她却无法改变峥儿的决定。
接下来几天,峥儿还和往常一样,多数时间和婧儿在一起,有时候也陪江雪、嫣儿和缇儿闲话家常,只是眼底多了几丝凝重与沉稳。
卓林已渡过了危险期,仍处于昏迷之中,失血过多,身体虚弱。绛儿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人也恢复如常,只是再也不象以前那么无所顾忌的淘气。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静坐沉思,不时叹气。
南成远时刻关注宫里宫外的情况,打探沐宸钰夫妇的下落。江雪要精心照顾卓林,还要关心其他几个孩子。两个都很忙,又各有心事,别苑的气氛也沉重了许多。主人忧心,仆从小心,唯有缇儿还象以前一样吃喝玩乐,无忧无虑。
三月惊雷,暴雨如注,清冷的雨水冲洗京城的角落边缘,血红的污水流入城外的护城河。雨过天晴,满目清新,景色怡人,阳春之初,生机勃勃。
“成远,有六哥的消息吗?”看到南成远回来,江雪忙迎上去问。
南成远揽着江雪的肩,轻声出语,声音嘶哑,“还没有,你别太担心。”
“第四天了。”
两人四目相视,沉默无语,心底悲叹连连。朝廷布下天罗地网,起事者从攻打南宫门,到几乎全数覆没,还不到两个时辰。沐宸钰和郝琳达都参与了起事,直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
“江雪,等卓林伤愈,我们就回济州,这件事先别让卓达知道。抚养他们兄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尽生者的情意,让死者瞑目。”
江雪点点头,心里阵阵抽痛,眼泪潸然而落。也许南成远已经猜到了最终的结果,他不想说出来,也不想去面对,却做好了最终的打算。
绛儿一身短装,气势汹汹冲出来,看到江雪和南成远,他噘着嘴站住了。
“绛儿,你要去哪?”
“进宫。”
“进宫干什么?”
“去找嵘儿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害我和卓林哥哥。”
那晚,绛儿被苍鹰骑带出宫,受了些惊吓,一直很沉默,好象有心事。这几天江雪和南成远各有所忙,绛儿没说,他们也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成远拉着嵘儿坐到石椅上,正色问:“嵘儿怎么害你和卓林了?”
“他带人绑走卓林哥哥,把我关进黑屋子,还锁了门窗。他把卓林哥哥绑到石柱上,好多人朝他射箭,卓林哥哥现在还没醒,肯定要死了。”
“这事应该怪爹,不应该让卓林和你们一起进宫,爹太大意了。卓林确实伤得很重,却不会死,嵘儿绑卓林去的时候,给卓林穿了软猬甲,护住了心脉要害。要不这么多人朝卓林射箭,他哪里还能活?嵘儿救了卓林,你不知道吗?”
绛儿翻着眼皮看着南成远,又看了看江雪,一脸迷茫,想了想,问:“那他为什么把卓林绑到石柱上?为什么把我锁进黑屋子?我要去找他理论。”
南成远笑了笑,摸着绛儿的头,继续解释:“有人要害嵘儿,他绑了卓林,是想和那些人谈判,他给卓林穿了软猬甲,就是不想害死卓林。他把你锁进黑屋子,是怕你出去捣乱,被人误伤。嵘儿没办法才会那么做,你明白吗?”
“也明白,也不明白。”绛儿挠着头,想了一会儿,问:“谁想害嵘儿?”
“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你现在还想进宫质问嵘儿吗?”
绛儿鼓着嘴在南成远胳膊上蹭了几下,说:“我想去看嵘儿哥哥,那晚,他父皇骂他了,他哭了。爹,要不把嵘儿哥哥接出来吧?他不愿意呆在宫里。”
“过些日子再去看嵘儿,你先去陪陪卓林,跟他说说话。”
南成远拉着绛儿又嘱咐了几句,看着他进到卓林的房间,才缓了一口气。江雪听南成远跟绛儿说话,一直没出声,心中涌动着暖流,甜蜜中泛着几丝酸涩。
十余年的岁月,与南成远朝夕相处,平淡的日子,温馨如水。当初的激情、浪漫和刻骨铭心的真爱都已演化成岁月的痕迹,印刻在记忆的深处。
江雪很欣慰,这十余年,南成远是一个宽厚体贴的丈夫,是一个严厉慈爱的父亲,治家教子、待友侍亲、经营生意总是面面俱到、事事担当。她在南成远为她撑起的天地里,平静无忧地生活,享受幸福绵长,此生足矣。
第七天,卓林醒了,伤口也慢慢愈合。他都是一些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内脏,只是失血过多。营养跟上,医药到位,恢复很快,半个月就能下床走路了。
这半个月,一直没有沐宸钰夫妇的消息,而宫里也平静到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峥儿一直住在别苑,嵘儿只派貂蝉报了几次平安,也没只字片语传出。
醒来之后,卓林很沉默,不主动跟任何人说话,有人问话,他才回答。他很少笑,不打听那晚的事,也不问他的父母怎么样,眼底隐藏着浓郁的忧伤。
跟几外孩子相处时,卓林看向峥儿的目光森冷狠厉,隐约透出仇恨。峥儿对此视而不见,依旧笑容恬淡,落落大方,卓林的表现好象在她意料之中。
卓林过于平静令江雪很担心,她跟南成远商量离开京城,回到济州再慢慢开解卓林。江雪对卓林如慈母般的关爱,峥儿看在眼里,笑容冷漠清淡,对江雪更加疏离。江雪想跟峥儿剖腹长谈,峥儿婉言拒绝,母女之间隔阂欲深。
番外 番外之儿女(八)
别人各有所虑、各有所忙,缇儿照常吃饱喝足玩够睡觉,嫣儿沮丧难奈。兴致满满的京城之行最终一塌糊涂,接连发生很多事,根本无心游玩,对此嫣儿满心抱怨。峥儿要回宫,嫣儿自告奋勇去送她,想顺便见识帝阙之威。
金壁辉煌的龙宫凤殿处处雕栏画栋,美仑美奂,嫣儿就象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得眼花缭乱。前世到故宫游玩过几次,身在其中,却感觉和那些建筑群有很深的隔膜。不象现在,有一种融入其中的真实感,尊华即在眼前,不虚不幻。
本想在皇宫尽兴游玩,可想起不久之前,皇宫内外曾有万余人丧命,嫣儿心惊胆颤,再无兴致。用过午膳,嫣儿只让峥儿陪她到御花园逛了逛,连白如雪、刘蕴仪和北野婷这几位老乡的八卦都来不及细细打听,就趁天亮匆匆回来了。
订下起程的日期,众人收拾打理,除了缇儿,每个都闷闷的,连貂蝉都变得很沉默。江雪时刻关注宫里的消息,连商会的生意都交给得力的管事和掌柜全权处理。沐宸钰夫妇不可能再有消息,与儿女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起程前一天傍晚,一顶小轿停在别苑门口,轿里人跟侍从说了几句话,侍从让轿夫把轿子抬进正院。小厮匆忙跑进正院禀报,江雪和南成远迎出来。轿帘掀开,嵘儿从轿子里探出头,笑了笑,又扶出一位淡妆素雅的女子。
“水瑶,真的是你?”
江雪快步迎上去,与洛水瑶双臂相扶,含笑哽咽。洛水瑶重重点头,脸上绽放笑容,睫毛上水雾隐约。两人相视笑叹,相对无语,心中自是感慨万嵘儿缓步上前,笑容优雅恭敬,喊了一声“娘”,冲江雪深施一礼,再无二话。江雪心里一阵颤痛,经历了这次的事,嵘儿长大了,跟她也疏远了。
峥儿回宫十多天了,没有只字片语带出。自江雪离宫,每一次见面都缠着她不放,每一次分别都痛哭失声的女儿对她心生疏离、排斥,甚至还有怨艾。
儿女都有天下人敬仰的尊贵身份,都有自己的人生轨道。她把儿女带到世间,亲情无限,血脉相连,却有弃而不养的亏欠。儿女慢慢长大,有了独立思考的方式,对她这个生母也有了看法,或许以后他们跟她相交会变成偶然。
洛水瑶见江雪注视着嵘儿,轻叹一声,叫嵘儿过来。嵘儿陪江雪和洛水瑶进到暖阁,很礼貌地跟她们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去找南成远和绛儿了。江雪和洛水瑶席榻而坐,执手感叹,时哭时笑,倾心长谈,不拘姿态。
卓林见到嵘儿,没有报复质问,没有偏激举动,连眼底也仇恨深深隐藏,躲进房间,闭门不出。绛儿噘着嘴,不时扫视嵘儿一眼,大概希望嵘儿给他一个解释。嵘儿与南成远对面而坐,静静喝茶,许久也没开口说话。
绛儿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嵘儿的茶盏摔到几案上,小脸皱到一团,呵问:“你为什么把卓林哥哥绑到柱子上?为什么把我关起来?为什么不说话?”
“出去。”没等嵘儿开口,南成远就沉下脸训斥绛儿。
嵘儿歉意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包黄绫包裹的东西打开,正是卓林穿的软猬甲。峥儿回宫时,把这件软猬甲同嵘儿的随身物品一起带回去了。
“绛儿,这件软猬甲送给你。”
“我才不稀罕。”
南成远沉下脸,瞪了绛儿一眼,指了指门口。绛儿绷着小脸,偷眼看着南成远和嵘儿,趁嵘儿不注意,一把抢过软猬甲,冲出门去。
“卓林的事我只能说抱歉,因为……”沉默许久,嵘儿才低声开口。
“不怨你,换成我也会这么做,你不是给他穿了软猬甲吗?”
嵘儿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说:“软猬甲是我父皇给我的,我有很多人保护,根本用不到,就给卓林穿上了。其实我父皇的意思很明确,他没想让卓林死。”
“我知道,这种事往往没有谁是谁非。”
“那晚,我父皇命人把卓林绑到石柱上,想跟叛匪谈判,让他们后退。两方对峙时,第一个向卓林射箭的人是他父亲,直射要害,卓林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