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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宸钰接过伙计递来的几封信,赶紧挑找出京城里来的,慌忙打开查看。
“九妹终于醒了,唉!”
一只小手抓住沐宸钰的头发,用力揪扯,咿呀嘻笑。沐宸钰转身从郝琳达怀旦抱过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举过头顶,兴奋地转了几圈。
“南成远在西楚被害了。”
“什么?”
郝琳达把信递给他,接过孩子,说:“你只看到九妹醒了,没看下面的消息。”
沐宸钰接过信,看完所有内容,一掌拍到桌子上,厉呵:“一定是南宇沧指使的,他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不行,我要去京城,新仇旧恨一起报。”
“你能报仇吗?去京城劫刑场,损失了一百多名苍鹰骑,还差点要了九妹的命。说你劝你都不听,你不能总这么冲动,唉!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我也不想冲动,可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去京城劫刑场,郝琳达和扎梅一再劝阻,也没拦下沐宸钰。低估了刑场的警戒和埋伏,损兵折将而归,又害江雪受伤,沐宸钰自责难安,更恨南宇沧。
“我也想让你报仇,可报仇不争一朝一夕。”郝琳达想了想,说:“南成远被害的消息一旦传开,军心会乱,荒丘的兵马怎么安置?你不用去京城找南宇沧报仇,只要南成远一死,他肯定会清算荒丘的,你要做好准备。”
“现在能怎么办?我又没带过兵,要是清算,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我还没生过孩子呢?不也生出来了。”
沐宸钰重叹一声,说:“那我就死守荒丘不出来。”
“不只要守荒丘,还要守连州的海港,保证兵马不缺粮草。”
“好,郝琳达,梁都那么情况怎么样?”
郝琳达撇了撇嘴,摇头说:“扎赛有南宇沧撑腰,想拥兵造反,反叛北梁国。他的心思我早就猜透了,他见我做不了北梁皇上,就想夺位。反正我母妃也不在梁都,我才不管朝廷的事。我现在什么都不关心,只在乎卓林和你。”
“呵呵,我排卓林后面了。”
沐宸钰刚要再说什么,伙计带了两个人进来,看到李筝和沐云月,他赶紧迎过去,跟他们热情招呼。李筝为南成远被害而来,话没出口,连声哀叹。
李筝跟南成远南征北战多年,是南成远的心腹爱将,带兵打仗经验丰富,不如把荒丘的兵马交给他。当务之急稳定军心最关键,还要防止南宇沧清算。
……
深秋叶舞,严冬雪飘,寒暑交替,岁月轮回,又是一年冬去春来百花开。
去年这时候,她跟南成远还是七八十岁的老翁老妪,守着两间土屋,粗茶淡饭,过着平淡的生活。如今,她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贵为一国之母。
而南成远早已被葬入皇陵,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半年之久了。每每回忆,她一瓣芳心、两汪清泪,浓浓的忧郁锁在心底,化做几声哀叹。
南成远被害,她仇恨南宇沧,想跟他拼打抗争,甚至萌生过杀他的想法。回忆往昔,她心底总会泛起暖暖的酸酸的触动,她也不想让南宇沧受伤害。想用不吃不喝、伤害自己去报复他,可真正受伤的却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孩子。
现在,她想好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而南成远也会永远活在她的记忆中,永生永世。她的心永远为他保留,与他相伴到老的誓言不会变。
“江雪,御膳房送来你最爱吃的粥,我喂你。”
“不用,我自己吃。”
她接过瓷碗,推开南宇沧的手,慢慢吃粥,表情淡然沉静。南宇沧坐在旁边看着她,不时帮她擦掉嘴边的渣屑,满脸甜蜜宠爱注视她。
南成远被害致使她和南宇沧之间隔阂更深,她也时常回忆跟南宇沧一起走过的日子,可心里总觉得隔了一层,再也不象以前那么纯、那么真。
“我扶你到御花园走走。”
江雪推开南宇沧的手,轻声说:“不用扶我,我现在走得很稳。”
这几个月,太医和医女都很尽心,她也一直做自我保健。双腿恢复得不错,腰腹部也有了知觉。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她的运动量也加大了。
“江雪,我看你的肚子特别大,是儿子还是女儿呢?小家伙肯定特别胖。”
“不是已经有皇长子了吗?是女儿是儿子还重要吗?”
“哪有皇长子?”南宇沧怔了怔,揽着江雪,说:“我只要我们的孩子。”
江雪微微摇头,冷香的预产期也就在这几天,有关皇长子的消息,宫里早已传遍。生下皇长子,按祖例要封妃,有沐云雾谋划,冷香更加猖狂。以怀有皇长子、行动不便为由,从来没请过安,千方百计掩示她曾经是丫头的身份。
宫斗实在无聊,若生下男孩,她宁愿把儿子培养成奸商,也不让他参与夺嫡。她不会放过冷香,这几个月事情太多,她抽不开手,也没有心思。
南宇沧正摸着她的肚子说情话,太监来报香嫔娘娘要生了,沐贵妃派人来请皇上。南宇沧微微皱眉,愣了片刻,说去看看,就离开了。
江雪浅浅一笑,没说话,她进宫养伤,就占了皇上召妃嫔侍寝的龙床。南宇沧日夜陪着她,再也没宠幸过其他妃嫔,后宫的四个妃嫔早已望眼欲穿了。
“江雪,传晚膳吗?”
“再等一会儿,暖香回来,我们一起吃。冷香要生了,皇上去陪她了。”
江雪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是吃醋,也是心酸。如果跟南宇沧没有相形陌路的经历,一直快乐甜蜜地在一起,她相信南宇沧不会有妻妾。
事到如今,她不想埋怨南宇沧,可能对他的爱也不如以前那么深了,恨和怨也显得苍白无力了。她想平静地把孩子生下来,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都是她的骨肉。她也不想让孩子在深宫生活,也不想在夺嫡争宠上浪费精力。
即使南成远在她的生命中消失,那段日子也会永远铭刻在她心里,此生来世,无止无息。每每想起,她心里都会涌起暖暖的甜蜜,涩涩的伤情。
当年,她怀念南宇沧在一起的纯真甜蜜,现在,她怀念南成远在一起的沧桑浪漫。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另一个注定要远离,这是现实的生活,无关风月。
“水瑶,你……我总觉得对不起你。”
“为什么这么说?”
“他对你伤害太深,我不知道怎么补偿你。”
洛水瑶拉着她的手,清淡一笑,说:“江雪,男人对女人的伤害就是爱与不爱、坚守与背叛,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也没觉得他伤害我。不过,他对你的爱,还有那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令我感动,有时候也羡慕。”
江雪靠洛水瑶怀中,长叹几声,说:“水瑶,不如、不如你出宫吧!要不,就让他给你一个份位,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不能出宫,父母自幼宠我,我不能让他们伤心难过。我也不要份位,我手机无份一天,洛家人就能平安一天。呵呵,江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洛水瑶聪慧大气、稳练淳善令江雪自愧不如。被废掉王妃的位置,她不愠不恼,自愿到洗衣房为奴,现在,她非主非奴、手机无份,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的丈夫深爱的女人。她大智若愚,忍辱负重,就是想保住洛氏家族不步沐家和花家的后尘。她若身居后位,洛家一派骄纵张扬,那么就离灭门不远了。
暖香回宫,给江雪带来账本还有几封需要她回复批阅的信件。她回到京城这段时间,力挽狂澜,慕容商会慢慢回到原来的轨道。商会被掏空,不只损失了三百万两银子,还牵扯出许多问题,要想完全平复,至少还需一年的时间。
“暖香,远洋是哪家商户?怎么这几个月跟他们有这么多生意往来?”
“奴婢也不清楚,罗掌柜一大早去庄园了,别人也没细说。奴婢只听王豆豆说远洋的掌柜很会做生意,人也实诚,货品都是市面稀缺的,往来就多。”
“远洋在京城还没店铺,你再出去告诉罗掌柜跟新商户合作小心为妙。”
“奴婢明白。”
三人不分主仆尊卑,在一张桌子吃饭,江雪和厚待人,洛水瑶和暖香也不构礼。洛水瑶摆了摆手,伺候的宫女太监退到门外,屋里只剩了她们三人。
“江雪,你真的就想让冷香把孩子生下来?南日皇朝皇长子的份位很重?”
“不能让她生,她现在跟十小姐一路货色,还妄想封妃了,哼!”
江雪冷淡一笑,说:“瓜熟蒂落,还能不让她生吗?南宇沧去了,看看他想会怎么做。我不担心长子次子,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参与争宠夺嫡。”
一个太监没有通传,径自进来,冲江雪施礼。洛水瑶和暖香互看一眼,借故出去。太监跟江雪低语几句,江雪浅浅一笑,吩咐一番,太监又匆忙离开了。
……
宫女进进出出忙碌,产婆高声吆喝指挥,产妇卖力的嚎叫声划破深宫的夜色,回荡在乌蓝的天际。她们大概只怕声音小了,别人不知道在生皇长子。
沐云雾看着产房,一张笑脸布满焦急,眼底浅含阴涩得意,精光闪现。有了这个孩子,她可以进一步谋划,她相信自己的手段与心计,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南宇沧走进院子,沐云雾上前施礼,恭喜道贺,宫女太监也跟着附和。一个中年太监匆忙跟上,给南宇沧施礼之后,垂走侧立一旁,冷眼看着产房。
婴儿嘹亮的哭声传来,沐云雾一脸喜色,快步跑向门口,随侍的太监宫女也跟上来。产婆抱着孩子出来,宣布是皇子,众人齐声给南宇沧道喜。
沐云雾接过婴儿,喜滋滋地朝南宇沧走来,不停夸赞,说:“皇长子相貌清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臣妾恳请皇上给皇长子赐名。”
南宇沧微微一笑,说:“很好,抱过来让朕看看。”
中年太监迎上去,双手伸到婴儿的襁褓下,刚要接过孩子,突然,手又缩回来,大喊:“皇、皇上,皇长子断气了,沐、沐贵妃……”
沐云雾大惊失色,忙看手中的婴儿。孩子脸色泛青,嘴角吐出淡淡的白沫,已经没了气息。沐云雾浑身一颤,双手一滑,孩子掉到地上。
“传太医,赶紧传太医。”
中年太监跪到地上,摸了摸孩子的胸口,探了探鼻息,摇头哀叹,说:“请皇上节哀,皇长子仙逝了,好、好象是中毒而死。”
太监宫女都围上来,看着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孩子,全部下跪,垂泪饮泣,哀声感叹。南宇沧弯下腰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扫视着沐云雾,目光阴森逼人。
沐云雾惊慌失措,忙跪到南宇沧脚下,哀求解释,为自己辨白。孩子死在她手里,而且是中毒而死,她难逃罪责。她仔细回忆抱着孩子的每一个环节,目光落在南宇沧身后的中年太监身上,她没有谋害孩子,行凶者一定是这个太监。
冷香听说孩子断气了,连滚带爬出来,摸着身体渐凉的孩子,目光空洞,牙齿哆嗦。好半天,她才“嗷”一声哭出来,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皇上,按祖例,皇子出生不满百日仙逝,不能葬入皇陵,只能……”
南宇沧揪了揪眉峰,挥了挥手,说:“你去处理。”
中年太监拿出一块白绫纱盖在孩子脸上,抱起孩子,快步走出院子。宫女太监把冷香抬回房,传太医来诊治,南宇沧一眼未看,大步走出院子。
一会儿,便有两个太监来传皇上旨意,把沐云雾关进暗室,明天审问。沐云雾大叫冤枉,极力为自己瓣白,哭着喊着要见南宇沧,要见岳太后。不容她多说,两个太监拖起她向暗室走去,就象拖一条即将垂死的赖狗。
皇长子死在她手里,死因是中毒,她有过谋害皇嗣的先例,此次定会罪加一等。上次是五十大板,谴送回家,这次她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
阴森冰冷的暗室,伸手不见五指,沐云雾双目阴亮,身体不停哆嗦。她掐着双手让自己镇定下来,必须想办法,否则她辛苦谋划付之东流,还会死在深宫。
……
南宇沧从冷香的宫院出来,斥退随待太监,独自一人在宫道里徘徊。许久,他自嘲一笑,长叹一声,向安宁宫走去。给岳太后请安之后,母子坐在软榻上闲话家常。南宇沧把皇长子新生即逝的消息告诉岳太后,岳太后摇头不语。
从安宁宫出来,他缓步慢行,来到寝宫门口,犹豫片刻,向御书房走去。靠在软榻上,他随手翻了两本奏折,没有批阅,又扔回御案。
皇长子的死对冷香是致命的打击,沐云雾也难以脱罪。南宇他很清楚孩子不是沐云雾害死的,即使她有谋害之心,也不会自掘坟墓,让孩子死在自己手里。皇长子新生即死,阴谋的策划者就是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