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很冒险,他也要一试,许多事情,试过才知定局。
风雨依旧无情肆意,殿宇楼阁,辉煌气派,在他眼底慢慢幻化成灰。无须沧海桑田转换,入眼的富贵浮华也会夷为废墟,寒鸦悲鸣,游魂呜咽。
归元归真气得咬牙切齿,无奈之下,也跟着跪下了,他们身后还跪着两个轿夫。过往的行人冒雨驻足,指手划脚,低声窃语,得知详情之后,惊呼唏嘘。沐府的门人、小厮和婆子严严围住门口,议论声声,嘲笑不断。
“臭婆子,让沐乾柱出来说话,我们跪了,人呢?为什么还不放出来?”
“老太爷说了,要跪上一个时辰。”
“臭婆娘,你们……”
“归真,你们都起来,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你们没必要陪跪。”
南宇沧咬紧牙关,胸中激涛恶流慢慢平静,面色沉凉依旧。无职无爵,他自得其乐,从没想过要向皇权低头、向家族示好,也没想过与他们苟且在朝堂上争一席之地口如今,他为心爱的女子跪在沐府门口,看似屈服,实则挑衅。他不怕围观者非议,不怕御史言官风评,对于不屑一顾的东西,他没必要一较长短。
沐云雾贝齿紧咬,脸色青白变幻,眼底充斥着阴狡妒色。她绞着丝帕在厅堂里时而快步,时而挪动,心里更无片刻安定。南宇沧肯为江雪跪在雨里,这在她意料之外,她恨南宇沧,更恨江雪,心里涌动怨潮早已把他们一同吞噬。
“都让开,太太来了。”
转在门口的门人、小厮和粗使的丫头匆忙回避,躲到一边,闪出一条通道。受十小姐指使的两个婆子慌了神,忙跪到厅堂门口等十小姐指示,张望了好半天,也没见花太太的人影。沐云雾跺了跺脚,叫过两个婆子吩咐了几句。
“四皇子,沐家欺人太甚,我们冲进去找他们理论,再不行把人抢出来。”
“是呀!四皇子,不能再受他们的鸟气了,我实在不能忍了。”
南宇沧长吁一口气,扶着归元慢慢站起来,仰头向天,任雨水肆虐冲洗。沐乾柱有意拖延时间,想等襄亲王府迎娶的人上门,让他跪、考验他的决心不过是拖辞借口。他跪了,给足了沐府面子,沐氏家族不给他情面,也休怪他不客气。
“奶奶的,我们冲进去,管他沐家还是襄亲王府。”
归元话音刚落,一桶污水从墙上浇下,紧接着残羹剩饭也落下来,他们躲闪不及,破碎的鸡蛋打在他们身上,饭菜渣渍落在头上、衣服上,污腥恶臭扑鼻而来。归元归真回过神来,抽出刀剑恶骂着就要往沐府冲,被南宇沧拉住了。
南宇沧冷笑几声,甩掉发丝、服饰上的残饭烂叶,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沐府大门口的台阶下,低声出言,语调沉着,“你们转告沐候爷,沐九小姐是我从成亲王府赎身出来的,她是我的人,我也替她跪谢了养育之恩。我一定要带她走,谁也休想干涉,不管是沐家还是襄亲王府,拦我者死。”
“四皇子好大的口气,这样的话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出语。”
苍老阴沉的声音透着蔑视与气恼传来,沐府深红色的大门打开,沐乾柱带着三个儿子站在门楼内,周围诸多随从院丁,两旁站满青一色的黑衣死士。沐容初三兄弟围在沐乾柱身边,一脸愤然,一干死士随从更是气势汹汹,局面一触即发。
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他们五个人,功夫再高也不敌车轮战术,何况沐府所养的死士中也不乏一流高手。他做为皇子,到臣子家中挑衅,虽事出有因,也合情不合理。沐乾柱之所以敢刁难他,就不怕他们打进去。此时,就是冒着伤亡的危险打进去,他们也占不到上风,还会影响救人。
“沐乾柱,你说话算不算数?你让跪,我们跪了,为什么不放人?”
沐府管家冲上来,呵问:“狗奴才,瞎了狗眼,老太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归真抽出剑,直奔管家刺去,“你敢骂老子,你……”
“归真,住手。”南宇沧拦住归真,平静片刻,说:“我们走。”
“四皇子,人还没要到,这样走太便宜他们了。”
“不必多言,走。”南宇沧呵退归真,转身几步,与沐乾柱等人对峙片刻,说:“沐候爷,皇上不敢说的,我敢说,皇上不敢做的,我敢做。九小姐是我赎身而出,养育之恩我已替她跪谢,她与沐府已无关系,我不会让她嫁给死人。我南宇沧无职无爵,说到做到,不会惧怕你们的龌龊行当。”
沐乾柱冷哼一声,面对南宇沧的威胁,他心中底气渐泄,但还要撑起沐氏家族的面子,“四皇子,她是沐家人,必须听从族长父母安排,没有人让你替她跪,是你自愿。皇上不敢说的、不敢做的,老夫很想看看四皇子想怎么说、怎么做。”
“我不会让沐候爷失望的,你很快就会看到。”
“沐氏家族随时恭候,容生,拿银子,还他赎身的钱。”
沐容生托出一盘银子,扔到南宇沧脚下,倨傲冷哼。沐府大门嘎然关闭,隔开了南宇沧的视线,也辗碎他最后的希望。他拣起一锭银子,捏在手里,银锭在他手里慢慢变形。归元归真不敢再说什么,把地上的银子拣起来,交给南宇沧。
“我们先回去。”南宇沧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红砖绿瓦、金壁辉煌的沐家大宅,沉声说:“不出三年,我要把沐府夷为平地,言出必行,天地为证。”
霎地间,淫雨嘎然而止,浓云渐渐变薄,云缝中透出几丝红晕,分外娇娆。
“天晴了,天晴了。”
路人欢呼雀跃,又不免遗憾,天晴了,人走了,热闹也散了,他们只好悻悻走开。有好事多言者高调议论,把此事当成笑料风传,只恨天下人不知。
“四皇子,我们怎么办?”
“先回去,召集你们的兄弟,我们再商量。”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心爱的女子嫁给死人,可该用的方法都用了,接下来怎么办,他心里没底。还有一个时辰,他要尽快安排人手,想出办法。
“宇沧,你等一下。”沐宸钰追出来,递给南宇沧一封信,“九妹写给你的。”
南宇沧接过信,握在手心里,暖流瞬时周身漫延,他没有急着看信,而是平静地注视着沐宸钰,轻声说:“宸钰,我与沐家为敌,你怎么自处?”
“宇沧,总会有办法的,九妹让你稍安勿躁,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
沐云雾隔窗看到门口站满了人,不敢出去,挪动着脚步,暗自埋怨把这件事通报给沐乾柱的人。她让婆子浇了南宇沧等人污水残羹,本想看一会儿热闹,就一脸哀怨、满面泪痕地出去替南宇沧收拾,给他留一个体贴温顺的好印象。
她想一面做鬼、一面做人,坏事做了,该扮演圣母角色出现的时候,沐乾柱等人来了,破坏了她的计划。白费心思,却没得到表现的机会,一旦传出她是这件事的主谋,南宇沧会恨她、厌她,想到这些,她不由心惊。
“十小姐,公爷让你厅外说话。”
她犹豫片刻,缓步来到厅外阁堂,给沐乾柱等人行礼,没等沐乾柱询问,她就承认让南宇沧下跪、浇他残羹盛饭是她的主意,还编出了一堆理由。又以奴才擅做主张为由,让管家处死那两个等着领赏的婆子,威慑小厮和门人。
沐容初冷哼一声,怒斥到,“闺阁女儿家,不懂辛瞰,太过造次。”
沐云雾慌忙下跪,一脸委屈,说:“父亲,女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责罚是必须的,你……”
“十丫头不该罚,你管教女儿,按理我不该插嘴,毕竟你是她的父亲。不过道理要讲清楚,十丫头认为四皇子上门要人是对沐家的挑衅,有侮第一家族的门楣,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用意没错。让四皇子下跪又怎么样?浇他残羹剩饭又能怎么样?他不把沐家和襄亲王府放在眼里,竟敢上门要人,让他反自取辱就是大快人心,哼!”沐乾柱坐到椅子上,又说:“十丫头,你私自到前院,又自作主张,你父亲也应该罚你。但爷爷会赏你,你有胆有识有谋有略,将来……”
江雪带着两个丫头大步跑进阁堂,看到沐乾柱做在堂前软椅上,正眉开眼笑地夸赞十小姐,沐容初三兄弟围在沐乾柱身后,十小姐跪在沐乾脚下,几人相谈甚欢。她跑进去打断了几人的话,怔了怔,又转头出来,愤恨的目光四下搜寻。
今天发生在朝堂的事她全都知道了,对南宇沧的怨恨早已冰消雪融。沐宸钰去找她,又跟她把事情前后细说一遍,她满腹悔意,此情更加缠绵。两个小厮跑到青芷院门口找沐宸钰,几人嘀咕了几句,沐宸钰没跟她说什么事,就匆忙回到前院。她猜到沐宸钰匆匆离开跟南宇沧有关,也随后跟着来到前院。
伺候她的丫头婆子边走边打听,她才大概知道大门口发生的事。她心中暖流充溢,感叹无限,南宇沧为她付出了太多,这不只是爱,更是恩,她要报答。她到了门口,听说南宇沧已经愤怒离开了,她松了口气,心里愤愤地别扭。
“冷香,把木桶捉过来。”
江雪的目光落到污水桶上,呵令冷香提过来。冷香明白她要做什么,恨恨地高兴,把半盆残羹剩饭也倒进了污水,和暖香一起提着来到阁堂门口。江雪用尽全身力气,提着污水桶快步走进阁堂,没等沐乾柱等人反映过来,她就把一桶污水馊汤浇到正跪着讨好的十小姐头上,又把空木桶狠狠砸到十小姐身上。
十小姐躲闪不及,泔水浇了满头满身,木桶正砸到她的肩背上。污水四溅,渣沫纷飞,焦饭烂叶和污水顺着十小姐的头发往下流,也弄湿了沐乾柱等人的衣服,渣饭也沾在他们身上。堂阁之内污水漫延,脏流覆地,臭气薰天。
沐容初狠狠跺脚,指着江雪呵斥,“你、你好大的胆子,敢冲撞老太爷。”
沐乾柱冷哼一声,并无气恼,脸上流露出阴涩森冷的蔑视,“你们也看到了,这才叫不懂礼数,太过造次。九丫头,我说你难成大器,能嫁到襄亲王府已经厚待你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不会跟你计较,你也好自为之。”
江雪撇嘴一笑,冷漠清傲,轻声出语,声色气调中满含讥讽,“敢问老太爷,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能成大器?是贵为太子妃,势败自刎的沐云溪,还是谋害亲妹,享受十年富贵,最终死于非命的沐容清?我成不成大器,跟沐家、跟你们都没有关系,你们不要以为沐家还了四皇子银子,我就会受你们摆布。”
“你、你大胆,来人,把她拿下。”
“随便,拿下我正好,我不用嫁给死人,看你们拿什么交结襄亲王,哼!难道把千恩万宠的十小姐嫁过去?你们迟早会清楚,嫁给死人比嫁给活人更好。”
“你……”
沐乾柱冷厉阴沉的目光看着江雪,心底泛起不安,他恍然间感觉这个身份低微、有姓手机的沐家长房九女很不简单。转念之间,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他想抓住,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像。沐容初三兄弟愤愤注视着江雪,满脸不耐烦,他们根本不会把一个即将嫁给死人的女子放在心上。沐云雾一脸得意,偷眼冷视着江雪,歹毒的目光中透着阴冷狡诈,嫉妒弥散在她脸上,无处不在。
“没人拿我?好吧!那我先走,还有一个时辰,襄亲王迎娶的花轿就到了。”
江雪翘起嘴角,凛然冷笑,冲他们耸了耸肩,带着两个丫头转身便走。回到青芷院,她去看了柳姨娘,母女随口说话。柳姨娘神色如常,就是因为太平静,江雪才不放心。她叫来仙草嘱咐了几句,又让暖香照顾柳姨娘,安排妥当,才带着冷香到家庙去看陆堂主。得知陆堂主早已做好准备,随时都能行动,她才踏实。
从家庙出来,她来到湖溏边,对着满溏的湖水发呆。明相思河的雨化石已经被湖水吞没,她满眼惋惜,默默注视着流淌的湖水,心如浓蜜。她给南宇沧写了一封信,请沐宸钰带给他,只有淡淡的几句话,字里行间充满感激。没有为自己的误会表示歉意,也没有多年浓情蜜意,她自有小心思,她知道南宇沧会明白。
“九小姐,刚才婆子来报,襄亲王府迎娶的花轿已经出发了。”
“通知陆堂主,行动。”
“奴婢这就去通知,你回去吃午饭吧!姨娘正等你呢 ”
江雪回到青芷院,看到饭食很丰盛,柳姨娘坐在桌旁,拿着筷子的手不停颤抖。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心情舒畅,胃口大好。她挨着柳姨娘坐在,给柳姨娘盛汤布菜,招呼众人一起陪她吃饭。
“娘,你别担心,我吉人自有天相,嫁到哪都没事。”
柳姨娘长叹一声,轻声说:“小九,是娘没用,这些年让你受了很多苦。”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