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也不在意,摇摇晃晃地携美上楼,入了一间厢房。
琼花楼大厅方圆足有数百丈,可纳数千人。一到夜里,这儿便是整个太一城最热闹的地方。
宾客满盈,少有虚席。李刚的几个师弟门坐在靠中间的一桌。在他们旁边不远,坐着一个布衣少年。
这少年拒了那美人相伴,他只要了一壶酒,孤身一人自酌自饮。接客的女修们虽然奇怪,哪有来了这琼花楼不尽欢愉的?不过她们也不介意,因为喝酒也是要付钱的。
恰逢李刚上楼之时,少年壶中之酒也喝完了。他站起身来,往楼上走。没出三步,便有一女修迎来,娇声道:“这位公子,枕席孤寂,小女子愿侍君入寝,渡此良宵。”
少年眉头一皱,脸上的几道疤痕顿时纠结在一起,不知想了些什么,又舒展开了,声音低沉地道:“情欢姑娘美意,在下岂能相拂。”
情欢闻言一笑,一双俏手已然挽住了少年的胳膊。她原本也没抱希望,常在声色场中,哪能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这少年眼中一直就没有异色,他虽答应了自己,可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只是既然答应了,这缠头之资总是少不了的。
于是,情欢便喜滋滋地拉着少年上了楼去。
夜色已深,琼花楼一间厢房中,有一女子躺在绣床之上,双眼闭着,胸口微微起伏,似处熟睡之中。
然而女子身旁并没有躺着哪个男子。这房中,只有桌前坐着一个少年。灯亮着,看得清他脸上的伤痕,这几道伤痕呈灰暗色,占据了大半边脸,如果不是这暗痕与肌肤的本来样貌形成了色差,这会是一个看上去非常顺眼的年轻男子。
他抬起手瞅了瞅晷带。
“寅时……哼!正好!”
少年低声念了一句,并不担心床上的女子会被惊醒。寅时正是睡得酣畅的时候,不容易被惊醒,最主要的是,那女子被他弄晕了,慢说是轻声说句话,就算是凑在她耳边暴吼一声,她也不会醒来。
出了房门,其他厢房里已经听不到娇喘呻吟的靡靡之音了。房间里的声音能传到外头来,倒不是因为没有隔音阵,实是店家故意为之,此中真意,放纵过的人自然明了。
虽然要做的事情不宜被人发现,但少年并未蒙面,因为夜深了,总还是有人走动的,蒙着面容易惹人生疑。
看了看楼梯口,少年回想了一下先前看见的景象,径直往一处厢房去了。眼看就到那厢房门口,前头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扇门,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和这少年对面而视。
少年心中一紧,脸上却是若无其事地表情,对着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中年人见少年表示出了善意,自然也不多问,只用男人才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便走开了。
看似熟稔地轻轻了推开眼前的房门,少年直直地往里走去。
床上露出来两截胳膊,一截粗壮厚实,一截粉嫩如藕。房门打开的细细声响似乎并未惊扰到一夜云雨尽兴之后入眠的男女。
少年眼中的警惕之色放下了两分,他一手执铃,一手执匕,缓缓往那卧床处靠近。
“嗯”地一声响起,那截粗壮的胳膊挪了挪,从那玉臂之下穿了过去,摸到一处温润的所在,这才停住。
这人翻了个身,少年便猛地扑了过去,一抹幽光飞快地闪过,抵在那男子的咽喉之上。床上的两人顿时惊醒,齐齐睁开了眼,然而他们的意识忽然猛地一荡,变成一片空白,仅刹那之后,又恢复了知觉。
然而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细微的铃声响起,两人才睁开的双眼又闭上了,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少年扯起绣床之上的衾被,一把裹起两人,推开窗户,跃入夜色之中。
太一城,客栈,一间上房中。
李刚已经清醒了,但他不敢大喊大叫,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少年,这少年脸上有着数道灰暗的斑痕,很难看,像是那种死人身上的尸斑。
李刚认识这个少年。因为,那正是他们三天前下手的对象。那个被他们驱赶,被逼无奈之下进入那处绝地的人,这人名叫云逍。
“他还没死!他居然没死!他怎么可能不死?他为什么逃出来了?他凭什么?”李刚睁开眼见到云逍时,脑子里有一刹那是极度惶恐的,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疑问,可他不敢问出来。眼下的情形对他很不利,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灵力运行不起来,被封锁住了,而且最要紧的是,他的手掌黑了。
两只手掌都黑了,黑得刺眼,黑得让人心慌。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件好事。看了看眼前之人,李刚发现,在这少年的眼神里,深藏着一种阴鸷和怨毒。这种阴鸷和怨毒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落在自己身上。
“你想怎么样?”
李刚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冲,说话一点也不结巴,这和他现在的心理状况大相径庭,也许是为了掩饰他心中的惊惧吧。作为一个走卒,一个地位很一般的太一门弟子,他没有理由不怕死。
“我想怎么样?我想想,我记得……三天前,你们是想杀我吧?那你觉得,我此时想把你怎么样?会把你怎么样?”云逍咧了咧嘴,微笑着说道。
是的,他没死。带着一身的伤,他逃出来了。然而他的笑容里似乎没有了往日里温润清新的味道,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反感。
尤其是对于李刚来说。他看到云逍的笑,心里突突地,极不舒服。
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李刚略作思索,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也知道对方的目的,他没有反抗的资格。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只要你不杀我,我会告诉你。”李刚面色凝重地说道,他毕竟是一个历事不少的修者,除了刚开始的意外和震惊,以及一些些恐惧,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他还是那个最懂得讨好上面,最世故和现实的修者。
“你误会了。李刚师兄,我知道你会告诉我答案。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决定告诉我还是不告诉我,我考虑的是,怎么样能让你体会一下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感觉,并且最终让你死去。”云逍嗤笑了一声,缓缓道。
李刚的眉头瞬间纠成了一团,他现在知道了,云逍杀他是必然的,是啊,换做自己也会这么做吧。可他为什么告诉自己?他就那么有把握,自己会告诉他真相?
然而李刚意识到,这时候不应该有好奇心,而应该想办法解了这个死局,他一定要杀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不杀呢?
想着想着,李刚乌黑的手心和宽阔的额头密密麻麻地流了一层汗。
云逍看着李刚的细微变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爽快感。他享受这种感觉,曾经的敌人,此刻任他鱼肉,作为一个修仙界底层的小修士,他还不太习惯这种操控感,但他决定,就从心中开始,要慢慢学会去习惯,和喜欢。
“怎么?在想怎么样求我?在想怎么样让我答应放过你?”云逍掏出一把碧绿的匕首,在手中甩了两下,然后看着李刚,颇为玩味地说道。
沉思中的李刚忽然浑身一抖,仿佛噩梦中被惊醒的人,他抬手擦了擦汗,这个少年给他的压迫感太大了,甚至于,他觉得这人比三师兄还可怕,那种阴冷的笑意,怨恨的眼神,都藏得极深,却有能看出一丝端倪。
“你……这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要杀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李刚颤声说道。
然而云逍没有回话。
此时的李刚又乱了,他心惊胆战地看着云逍站起身来,背对着他。
“他要杀我了吗?他甚至都不想听我说出真相?”这是李刚心中的疑问。
云逍没有动手,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对李刚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他情愿云逍狞笑着追问他,情愿云逍用那种让人冷到心底里的眼神看着他。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云逍才转过身来。他刚才的沉默,不是为了任何什么别的原因,而是为了压制内心强烈到极点的杀意。他之前恨不得拔剑出来,把这害他的凶手碎尸万段。可他没有,他终于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情况有一点不对,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差别太大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他居然会想要用那种极其残忍恶毒的手段虐杀掉眼前的李刚。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不怕告诉你,我会杀你。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是谁对我下的手?”云逍蹲下身来,对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李刚说道。
李刚闻言,眼神缩了一缩,随即变得决然起来:“既然你要杀我,我又何必告诉你?左右是个死。我李刚,入这仙门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往后必定会遭遇凶险。身陷死局,我也认了。有种的就给个痛快!”
“痛快?不不不,虽然你一定会死,但是我可以给你三个选择。”云逍摆了摆头,手中出现了三件东西,一铃,一匕,一符纸。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有一个铃铛,名为摄魂铃,可摄你三魂七魄,让你变成一个失去意识的傀儡,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再就是这把匕首,名为碧魂匕,一刀下去,可噬你神识,吸你精血,当然,不一定要一击毙命,我可以用它一下一下地来。最后嘛……这张符纸你肯定不认得。但是你应该听过,你们原本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地方,而这张符纸,就是我从那儿带出来的,它的作用,也许你是知道的。”
第108章:此中真意(完)
第109章:镇龙盒
说完这些,云逍一拍额头,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捧出一个小盒子,道:“你看我这记性,连家底儿都个忘了。看见没,这个白玉盒子,名为镇龙盒,它呢,可以把你吸进去,镇压在里面,只要我一运功,你就会慢慢地被他消化掉。没错,就跟人的胃消化食物一样。它会慢慢地腐蚀你,直到变成一滩水。”
李刚越听越渗得慌,心里的恐惧被放大到极点。他是不怕死,死就那么一回事,三两下的功夫,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现在不是这样,这少年手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折磨人的极品。所谓的摄魂铃,碧魂匕,镇龙盒,这三样东西,他不知道少年说的是真是假,可那张符纸,他是知道的。那个地方,是太一门的一处绝地。这符纸,可以把一个人,变成一个阴尸,而且是残留着一些意识的阴尸,这才是最恐怖的。
变成阴尸以后,会记得自己以前是正常人,会常常处于一种徘徊于人鬼边缘的极度煎熬。而有那张符纸的存在,阴尸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李刚怕了。
真的怕了。
“我都告诉你。只求你杀我的时候,手快一点。”李刚眼中闪过一丝沮丧和灰暗。
云逍收起四样东西,淡淡道:“说吧。我听着。”
“是三师兄让我们杀你的。三师兄叫李云海,是乙木楼现任楼主李木云的儿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但确实是他交代下来,让李青师兄,我,还有另外三个师弟将你除掉的。李青就是我们一行五人的首领。他是乙木楼第二层的弟子,实力在化法巅峰境界。我是化法精通境界,另外三人则是化法初阶。”
李刚说得很详细,云逍一边听着,一边在想,这李云海为什么要杀自己?他记得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实际上,在太一门他压根儿就没得罪过任何人。
“李云海?我与他并不相识,他为何要杀我?嗯……平常有没有和李云海很不对付的人 ?'…'”云逍想了想,只好从这方面着手,因为确实是一点眉目也没有,他找不到对方对自己下杀手的理由。
“跟李云海不对付?好像没有,因为他是楼主的儿子,一般极少有人敢惹他。再者,他修为很高,最近刚刚突破,已经达到灵器级了,其实……即便我告诉你了,你最好也不要想着找他报仇。”
云逍点了点头,道:“我报不报仇跟你没关系,轮不到你来担心的。我问你,你仔细想想,李云海在门中可有死地?”
李刚冷笑一声,对云逍的态度颇为不屑,他觉得,你一个小小的法体级修士,又没有靠山,居然妄想挑战乙木楼楼主的儿子?
只是他马上又抛开了这个想法,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块猪肉,人家想怎么样剁就怎么剁。
沉吟片刻,李刚迟疑道:“印象中真没有。李云海的父亲是李木云,李木云的师父的李青梧,那李青梧是太一门长老之一,地位非常之高。即便有人跟李云海不对付,也不敢当面表面出来。我想想……对了!他是有个死敌,我隐约听李青师兄提起过。”
“他的死敌是何人 ?'…'”云逍冷声道。
“叫张……张什么来着,我不太记得了,有次在仙珍楼喝酒,李青师兄说到过这件事,只是当时我也喝得头昏脑胀,没记下来。”李刚抚额半响,仍是想不起来。
云逍皱眉思索起来,张姓……好像百经楼姓张的不少。但以李云海的身份,能明着跟他敌对的人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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