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侧耳静听,却又听不到什么,心中方自奇怪,忽然又似有—片落叶从屋檐飞飘下来,落到自己窗前,接着又有一阵轻风把那片落叶吹起,回到屋檐之上,接着又被风吹过屋脊,到了后窗屋檐,又吹飞了下来,落到后窗,翻翻滚滚的飘飞下去。
这异声极为轻微,听去只像是一片落叶,但丁剑南听得出来,这轻微的异声绝不是落叶,却又不像是人。
他悄悄下床,一下掠近后窗,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只见一片落叶刚从屋檐飘飞而下,但刚刚落到自己面前,忽然斜斜飘起,朝屋檐飞去。
丁剑南看得暗暗好笑,自己目前内功精进,屋外飞花落叶,都可清晰可闻,一片落叶,自己竟然疑神疑鬼的还要开窗来看。
正待关窗,瞥见那片飘飞下去的落叶,忽然又飞了回来,飘到窗前,自己方一注目,它又斜斜的朝天空飘飞。
这下把丁剑南看得暗暗奇怪,窗前—点风也没有,这片树叶,已经飘飞下去,怎么又会倒飞回来,飞到自己窗口,却又住下飞去。
原来刚才在屋上飞来飞去的异声,就是这片树叶在作怪!
心念转动,人也跟着穿窗而出,那知那片落叶竟似活的一般,你出来了,它立即飘飞而起,往檐下落去。
丁剑南越看越觉得这片树叶有着古怪,人也随着飞下屋檐。
这是客店最后—进,飞落屋檐,已是街后冷落的菜田,他目光敏锐,看到那片树叶就在前面五六丈远的天空飘飞。
丁剑南心中暗想:“我倒不相信看你会飞到那里去。”
当下就一提真气,身形如电,朝那片树叶飞扑过去。说也奇怪,那片树叶本来只在空中飞舞,你飞身扑起,它立即朝前飞去。
丁剑南目前一身功夫何等精纯,但等你扑到,树叶又飞了开去,依然相距五六文远。丁剑南那肯就此放过,继续提气追去。
那片树叶就像和他比赛脚程,你追上去,它就飘飞得快,就这样,人在后面追,树叶在前面飞,本来在空中飘飞的树叶,如今一股劲的往前直飞。
丁剑南一路疾追,但任你提吸真气,施展轻功,居然还是没追得上,那片树叶,凌空飘飞,可望而不可即,这可真把丁剑南看得大为惊异!
不消一回工夫,前面已到了城垣,那片树叶早已轻飘飘的往上飞起。丁剑南欲罢不能,足尖一点,穿上城墙,那片树叶已经悠悠的朝城外落去。
丁剑南凌空飞扑而下,树叶还是在自己五六丈外,一路飞去。丁剑南不相信自己连一片树叶都追不上,自然一路跟了下。
这是东门,出城之后,是一条笔直的大路,树叶就沿着大路往东飞去,他也跟着施展轻功,提起十二成功力加速飞掠,这回当真快得有如离弦之矢,贴地飞射。
但你加快了,树叶也随着加快,不过始终没有脱出丁剑南的视线,也始终保持着五六丈距离。
大路右边,渐渐出现了山岭,那片树叶现在忽然舍了大路,朝一座小山上飘长而起。
丁剑南追了几十里路,自然要看个究竟,就随着树叶起落如飞,往小山纵掠而上。
但登山可不像平地,树叶是凌空飞上去的,不须一起一落的纵跃,人可不能够一口气飞上去,就是脚尖点动,也总要脚尖落到山石上,才能纵起,纵上一丈吧,就得再点一次足。
因此丁剑南才登上山腰,树叶就已飞上山顶。看来这片树叶到了山顶,该已是地头了。
丁剑南从追踪树叶开始,就不相信树叶会飞着和自己比赛脚程,只是一路奔来,始终没找出操纵树叶的究竟会是什么人。此人以一片树叶把自己引到小山上来,究竟有何目的?
他心念闪电转动,脚下可丝毫不慢,轻蹬巧纵,不过一回工夫,便已接近山顶。
这一座小山,并不十分高峻,但有浓密的树林。
就在这时候,丁南剑听到耳边响起蚊子般极细的声音说道:“嘻嘻,好了,你现在可以从树林绕到东首再上来,不过要蹲在树林里,老哥哥今晚只是要你认识三个人,可不是要你露面的。”
话声虽然极轻极细,但丁剑南听出来了,因为这人自称老哥哥,那不是酒楼上遇到的小老头,还会是谁?他不是喝醉了酒,还是酒楼伙计把他扶回去的?
丁剑南简直听得啼笑皆非,你要我到这里来,又何用这般戏耍于我?但他还是依着小老头的话,穿入树林,绕到东首再轻轻翻土山顶。
山顶地方不大,不过是数亩方圆的一块平地,有几方竖立的大石。
西首一方比人还高的大石下面,盘膝坐着—个白发垂地,一身玄衣的瘦小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石像。
这人面前站着一个瘦小老头,弓背弯腰,活像一只大马猴,那正是自称“老哥哥”的瘦小老头,他左手拿着一个小圆球似的东西,不住的上下转着圈,好象小孩放完风筝,正在收线一般,但听地上响着沙沙细声!
丁剑南注目看去,原来他果然在收线,手中拿的是一个线团,沙沙之声正是方才自己一路追踪的那片树叶的细线上,这片树叶才能一路悬空飞着,保持不坠,这份功力,岂不骇人之极?
就在他思忖之际,坐在大石下面的白发怪人开了口:“尹老头,你来作甚?还带一个小娃儿来。”
这一开口,丁剑南听出来了,这白发怪人原来还是个女的!
这时瘦小老头已把—团线收好,塞人怀中,连忙躬着身子,抱抱拳,陪笑道:“回天姥的话,小老儿知道你姥姥在这里,特地给你老报信来的,嘻嘻,至于这位小兄弟,他……是小老儿的小兄弟,他和天姥门下三位令高徒也是素识,没见过天姥,所以小老儿特地带他来见见天姥,不过他不用过来了,是小老儿要他躲在树林里的,只要见到天姥就好,俗礼可以免了……”
丁剑南暗道:“这白发老婆婆叫做天姥,自己几时认识她三个徒弟?
“唔!”白发婆婆口中唔了—声道:“老身—向不喜俗礼。”
“小老儿知道。”瘦小老头耸着肩道:“今晚时间有限,小老儿是有很重要的消息来奉告天姥的……”
白发婆婆道:“你说。”
瘦小老头没有作声,只中耸肩弓腰的站着。
白发婆婆也没有作声,枯坐如故。
丁剑南等了半晌,看两人都没有作声,心中暗暗奇怪,但继而一想,不觉恍然大悟,瘦小老头曾说特地给她报信来的,那么敢情这时正以“传音入密”和天姥说话了。
这祥足足过了顿饭工夫,才听白发婆婆沉哼一声道:“尹老头,老身还是给你说服了。”
“多谢天姥。”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道:“那真是多谢天姥了。”一面探手人怀,不知取出一件什么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这个就请姥姥收了。”
白发婆婆道:“怎么?你以为老身还会入迷?”
“不,不!”瘦小老头陪着笑道:“小老儿不是这个意思,你姥姥功参造化,哪会……嘻嘻,这是昔日百草老儿炼制的……普天下之也找不到几颗,这叫备而不用,嘻嘻!”
白发婆婆哼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个意思。好吧,老身就收下了。”
瘦小老头连连拱手道:“那就一切拜托……”
白发婆婆道:“你还约了什么人?”
小老头双手一摊,耸耸肩道:“除了你老,小老儿还能约谁,啊,他们来了……”
白发婆婆道:“不过刚到山脚。”
这话听得丁剑南大吃一惊,人还在山脚,他们就已听到了。
瘦小老头双肩一耸,道:“小老儿可得躲起来。”
说完,人影一晃,已经到了丁剑南身边,说道:“快进去些,别让人家看到了。”
丁剑南依言又退后了一丈光景。
瘦小老头蹲着身子,在树根上坐下,低声道:“排排坐,吃果果,你也坐下来,在两个人你得看看清楚。”
丁剑南跟着坐下。
就在这一瞬间,小山顶上微风飒然,登时多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头包丝绢,身穿青衫的少年,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眉目清俊,清秀斯文,腰间各佩一支尺八洞箫,敢情还熟谙音律。
不,只要看他们掠上山顶的身法,武功显然不弱,那么他们身边佩带的洞萧,岂不和自己从前手持的折扇一样(他五行扇已交师叔保管)乃是随身的兵刃了。
两人现身之后,立即神色恭敬,老远就朝大石下坐着的白发婆婆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晚辈白衣教下薛慕兰、卓云和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见天姥。”
丁剑南心中暗哦一声:“这两人原来还是女的,白衣教门下,白衣教大概也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了。”
白发婆婆沉声道:“不用多礼,老身是践二十年前旧约来的,你们师父怎么没来?”
左首一个叫薛慕兰的躬身答道:“家师因事不能亲自赶来,特派晓辈等专程给老前辈送书信来的。”
白发婆婆嘿然道:“你们师父的信呢?”
薛慕兰早已取出一封书信,拿在手中,闻言慌忙双手递上。
白发婆婆不待她走近,喝了声:“拿来。”
拿在薛慕兰手中的书信忽然脱手飞出,朝白发婆婆面前飞了过去。白发婆婆一手接过,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就桀桀笑道:“你们师父倒也有自知之明,功力修为还不如老身,那还想胜得过老身吗?邀老身前去作甚?”
丁剑南心中暗道:“方才和瘦小老头以“传音入密”谈的话,可能和此有关。
薛慕兰躬身道:“家师奉邀老前辈,是因老前辈功参造化,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因此……”
天底下没有不爱听奉承话的,她这两句“功参造化”,“在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虽然出自她之口,但却是她师父说的。
白发婆婆桀桀笑道:“你师父把老身说得太高了,天下武林,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不作第二人想,老身可担当不起。”
口中虽然担当不起,其实乃深喜之。
天姥是武林黑白两道所公认的怪老太婆,平日几曾服过人来?
“哦!”白发婆婆忽然哦了一声,目光一注,问道:“你方才话好像没有说完,怎么不说下去了?”
白发婆婆道:“你师父是因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说错了,老身也不会怪你们的。”
右边一个叫卓云和的道:“家师奉邀老前辈莅临迷仙岩,是因家师二十年来,修习……玄功,想和老前辈互相切磋……家师曾说,除了老前辈,天下再无切磋之人,所以要晚辈二人携家师手书前来奉邀,亟盼老前辈能够俯允所请……”
白发婆婆双目乍睁,一阵桀桀怪笑,点头道:“好,好,你们师父模透了老身脾气,她自己不来,却要你们两个女娃儿来激我,这也正投老身所好,你们先回去,给我覆上教主,老身答应了。”
薛慕兰躬身道:“多谢老前辈,只不知老前辈何时莅驾……”
白发婆婆道:“老身一月之内准到。”
薛慕兰、卓云和同时躬身道:“晚辈都就告退了。”
两人转过身,双足顿处,两道人影一齐往山下投去。
丁剑南正待转身问问瘦小老头,白衣教是什么一个组合,那知转过头去方才还和自己一起蹲坐在树根上的瘦小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心中方自—怔,再回头之际,连坐在大石下面的白发婆婆也忽然不见。
松风如涛,夜气正浓,山顶上好像根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丁剑南站起来,步向松林,也立即长身纵起,往山下飞掠而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纵掠,展开轻功,自然奔行得极快,一回工夫,已经赶到城垣,瞥见两条人影,宛如一双燕子,堪堪跃登城墙。
这两条人影,正是刚才从山顶上下来的白衣教门下两个女弟子,薛慕兰和卓云和。
要知丁剑南练成洗髓经神功,一身功力,已臻上乘,他这一路提气疾掠,快逾奔马,这两个白衣教门下,虽然比他先下山一步,但还是给丁剑南追上了。
丁剑南因对方是两个女子,不好跟在她们身后,因此跃上城垣,等她们行出一箭之遥,才飘身落地。
他是赶回客店去的,那知前面两人走的路径,竟然和他相同。他纵然故意落后一步,却像具有意跟踪她们一般,差幸前面两人只顾一路疾行,并未注意。
不多一回,已经奔近客店,前面两人双双长身掠起,纵身上屋,一闪而没。
丁剑南跟着她们后面,心中暗道:原来她们和自己同住在这家招商客店里。
他只好在远处停下步来,等了一回,计算她们已经回入房中,然后悄然掠起,掩近后窗,轻轻的穿窗而人,又轻轻的关上窗户,脱下长衫,回到床上。
一宵过去,第二天早晨,丁剑南刚刷洗完毕,方如苹就走了进来。丁剑南立即过去掩上了房门。
方如苹粉脸一热,嗔道:“你这做什么?”
丁剑南竖起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快来,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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