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闫东亭,邱言接触的次数不多,但上一次的交谈,就足以让他意识到,对方绝不是个简单的修士,所图不小,志向高远。
不过,邱言也能够感受出来,闫东亭的图谋和志向,不在于人间的权势和财富,而是在修行上的野心,为此他甚至不惜冒险来到京城,更直入龙庭核心,最终位列宰辅,其中的凶险,难以尽数。
这样的人物,可以称之为传奇,如果用他的经历来写部话本,足以流传千古,令人津津乐道。
如此人物,突然去世,而在不久之前,邱言则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更感受到了对方所在之处的涟漪波动,当然明白背后有着隐情。
不过,邱言并不清楚闫东亭的目的,对于那一句“先走一步”也有不解。
是去往哪里?为何要走?又为什么要给自己留言?
种种猜测,没有闫东亭当面回答,不能真正理解。
可如今,有着闫东亭的“遗言”,邱言能够去看他最后一眼,无疑就是个获得答案的机会。
吱呀。
房门打开,领路人退到一旁,随同过来的闫俊清同样侧身于边,邱言这次过来,是代皇帝送宰辅,在礼制规格上有些要计较的地方。
邱言也很清楚,并不客气,踏入房中。
顿时,苦涩药味扑面而来,更伴有阵阵哭泣声,这声音邱言在门外时就听到了。
循声看去,在床边能看到老弱妇孺的身影,提前已经有人知会过他们了,一见邱言到来,就都哭着让开一条路。
“节哀。”感受着悲戚情绪,邱言出声安慰,这屋里的悲伤意境,比之外面要纯粹一些,想来是见了尸身,纵有其他念头,到底还是血脉亲情,能引发本能的悲伤,感情上纯粹许多。
品味着夹杂着利益纠葛和亲情感伤,积累到人道感悟里面,邱言缓缓走到床前。
闫东亭躺在床上,无声无息,这张面孔和前次见面比起来,有了不小的变化,更加枯瘦、面无血色,布满了老人斑,裸露在外的血肉部分只是薄薄的一层,仿佛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皮肉泛着冷硬色泽,看上去宛如腊像。
死气从其身上蔓延出来,带来阴冷气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阳气不在了。
不过,当邱言一眼看上去之后,那眼眸中却爆发出一点惊讶之意,他竟感到自己的目光被一个黑洞牵引着,要直飞进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看着的不是躺在床上的人,而是人皮之下包裹着一道深渊,幽深而不知底,不知通往何处。
“这是……”
心中一震,邱言旋即恢复原样,在外看来,就宛如稍微走神一瞬,不过这短短时间内,已然足以让邱言看出一点端倪。
“这具尸身,并非术法形成,而是实实在在的属于闫宰辅的肉身,或者说是遗蜕!”
看了看,邱言点头退下,由闫俊清领着离开屋子,在那回去的路上,他表面平静,但心里并未闲着,而是在反复回忆刚才的一点感触。
感触凝结,不只血肉身的思绪,连其他两身亦运用上来,甚至调动文网中的一点文思变幻,在瞬息之间演化万千景象,模拟出一个个景象。
那感触,最终化作一座桥梁。
“肉身成桥,奥秘相连,残缺互补,精血逆转,化实为虚,成就乾坤奥秘,这应是命修第五境中的一个步骤,只是既然是桥,就是将两岸连接起来,这两岸指的是哪里?”
想着想着,邱言又记起从前推测的、有关第五境相关的念头。
“照我从前的设想,所谓肉身成桥,是连接内外,将人体内的奥秘,和外界相合,可皇城重地,龙气深重,排斥超凡,连灵气都十分稀薄,就算相连也难得外界补充,那么在桥梁的那一边又是哪里?闫宰辅的去处,是否就在那身子深处?”
带着疑问,邱言给皇帝复命,描述了一下屋中景象。
李坤摇了摇头,感慨道:“生死有命,旦夕可至,可见事事难料,理应只争朝夕,有些事情要抓紧时间办了,邱卿,朕之前吩咐你的事情,不知准备的如何了?”
邱言回道:“臣已拟定了章程,更有试行之法,若是可行,还望陛下能准许臣亲自践行。”
“试行之法?亲自践行?”李坤一愣,正色打量邱言,最后郑重点头,“好!这种事,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未料邱卿竟敢为天下先!你放心,此事乃朕起头,你只需领命即可!”
这对君臣的对话,令边上的几名宰执颇为疑惑,隐隐生出不安之感。
这份不安,很快化作实质——
翌日,早朝。
随着邱言一封奏疏呈上,整个金銮殿登时沸腾!乱成一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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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 南疆言兵,殿上臣乱
“北有外侮,兵战将定,但南疆又起纷争,当稍有变易,以适其时。”邱言在递上奏疏的时候,也说了目的所在。
不过,他的声音刚落,就有一连串大臣站出来,接连出声——
“臣反对!”
“荒谬!国战当头,又有重臣离世,南疆也起纷争,军镇城池都有陷落,这种时候,本该以稳妥为主,怎么能革新兵制?”
“邱学士,你莫非不知此举不妥?居然在这种时候,提出这般事情。”
……
这一下,不少人迫不及待的就跳了出来,虽在言语上克制,听其言中所指,能感觉到明显的敌意。
一个一个争先恐后,惟恐落后于人!
殿上的大臣,没有愚蠢的,听邱言的话,就明了隐含之意,这话看似简单,好像是无关痛痒的“变通”之言,但实际上隐藏着的含义非常惊人,分明是要暗立名目、暗度陈仓,以此为兵制革新之开端,涉及到的利益更是波及甚广!
甚至于,连一直以来,对邱言颇为照顾,隐隐将之视为自己人的兵家将领,在这一刻看向邱言的目光中,都有惊疑不定的味道。
一人一声,整个大殿中就充满了嘈杂声,闹哄哄的,不似朝堂,反如那集市一般。
而皇帝李坤就高踞龙椅,居高临下的看着,并不言语,既不制止,也不多说,那一双眼睛缓缓在殿中众臣的脸上扫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没有露出意外之色,至少说明,这次邱言上疏的事,他事先是有准备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指使的。”
李坤的这番表现,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那立于朝臣前端的张链心思变化,注意到皇帝的表情后,又着重探查其他宰辅的反应。
宰辅中,王甫和马阳不动声色,可从眼中的一点变化,以及紧皱的眉头来看,依旧能辨别出二人的意外。至于徐进,就清楚把意外之色表现在了脸上,不见一点掩饰。
枢密院的两位枢密使,王靖和耿赤。作为统领军政之人,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是最直接的利益攸关方,首当其冲。
只是,张链虽能在两人的表情中看到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出乎意料、意外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料到皇帝会在这个时间,突然抛出此言。
“这么看来,皇上是和这两位枢密使通过气了。至少有过暗示,只是现在的进程却让他们感到太快,但今日确实稍显突兀,莫非是受到闫东亭离世的影响?”
皇帝有心革新兵制。在朝廷上并不是秘密,不过,自从他的身体有恙后,就有收敛。原本的激进态势有了缓和迹象,很多朝臣就把担忧慢慢散去,但皇帝这次昏迷苏醒。情况就有了明显的不同。
“这次苏醒之后,皇上行事越发让人难以捉摸,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上,还是能看出端倪的,他最近与邱言走的很近,对邱言的格外关照,就是明显的迹象,这次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皇上亲自授意的。”
想清楚了这些,张链的思路越发清晰,却没有站出来,反而是默不作声,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
事实上,兵制改革,之所以被朝臣反对,除了国家稳定的考虑外,最主要的还是利益牵扯。
兵家军方,自大瑞立国,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建立起来,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内里关系错综复杂,有诸多世袭勋贵作为靠山和背景,剪不断、理还乱,发展到如今,世家、官僚皆有涉入,他张链作为世家代表,自是有着深刻联系,不可能不关心,也需要出来说话。
只是,几日前的寝宫逼宫一事,以张链的政|治嗅觉已经闻到了危险气息,甚至做好了致仕准备,谁知这个时候闫东亭离世,使得宰辅之位空缺出来一个,算是暂时缓解了他的危机。
不过,缓解不等于消除,难怪还未度过,张链深知低调的必要性,又怎会在这个关头,主动跳出来?
况且,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出面,也会有足够分量的人出来反对。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几名老臣出列,要给还未表态的皇帝上言。
“皇上,古就有云,认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未有国于外战,而内动于制的,这是祸国乱民之言也!”这样的言语,是劝慰皇帝不要瞎折腾了。
“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这样的言论,有着危言耸听的味道,如果是普通的臣子说出,难免引人非议,可让德高望重的老臣说出来,就有所不同,是种明谏。
更有看上去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老臣,颤颤巍巍的走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者强如炎武,亦知此理,激战后休养生息,才有大炎四百年基业传承。”
一人一句,颇有倚老卖老的味道,但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意义和分量自然不同,这些老臣虽然权不至宰执,可威望并不欠缺,在大瑞这样的王朝环境中,连皇帝都不能将他们如何。
听着几人言语,李坤翻动着那封奏疏,因为群臣反对略有起伏的念头,竟是渐渐平复,转着念头——
“邱卿做事果然稳妥,应是料到如今局面,奏疏中的所言之事,就像针对这些老臣的话语一样,能避开他们关注的要点,难怪他会提出试行之法,这方法不只解决了朕头疼的问题,还能同时处理当下的当务之急,堵住群臣之嘴,只是提出的几个人选……”
对于老臣,皇帝同样头疼,供着不是,反驳也不是,但邱言的奏疏上,却给他指明了道路。
想着想着,他在群臣说话的间隙中咳嗽一声。
这声音一落,本来乱糟糟的金銮殿,顷刻间落针可闻,群臣显然早就等着皇帝表态了。
李坤也不迟疑,将奏疏放下,就道:“诸位说了这么多,拳拳之心朕心里清楚,但不妨听邱卿将事情说完,对了,他今天上这一封奏疏,也是朕前些日子醒来之后,谈论时提起。”
“这……”众臣未料皇帝会直接承认,一时间面面相觑。
李坤也不管他们,就去问邱言:“邱卿,你在奏疏中言及,要稍有变易,以适其时,此变动是为了针对南疆战事?不妨细细说来。”
“是。”邱言点了点头,也不看其他人,“诸位大臣的提议都是好的,老成持重,不过臣的这个建议,主要是针对南疆战事,臣听说南疆之地,连军镇都陷落敌手,虽然事后夺回,但终究显露出一点问题,是以才想要过去一观,对症下药。”
“过去一观?”听得此言,不少人都是眼皮子一跳。
那边,邱言继续道:“事情终究要处理,但北疆牵扯兵力,因而在南边能够投入的力量有限,可就算什么都不做,南疆战事亦不会平静,倒不如稍加改易,因势利导。”
到了这个时候,其他人如何还看不出邱言的目的所在?
“他这是要用南疆战事为借口,借机揽了南疆兵权,然后施行兵制变法,以为世先!”不过,看出了这一点,却不能立刻反驳,正像邱言所说的那样,他是在提出解决的办法,甚至愿意身先士卒——
南疆局势一出,就成了烫手山芋,几乎没有朝臣主动请缨,甚至会刻意避开,就连平日里喜欢去军中捞功的,都不会选择去南边,而是要去北疆。
一来北疆大战,战的是柔罗,杀一个柔罗人,比杀十个南疆人功劳还大,二来北疆战事日渐清晰,柔罗人眼看大势已去,过去直接享受胜利果实,相比之下,南疆沼人羁縻甚早,多年来时有叛乱,根本就是一个泥潭,牵扯复杂,杀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不然,如宋渊这般的节度使,也不会想办法调去北疆。
邱言愿意去这个泥潭,对不好认而言,乃是好事,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所作所为,以及皇帝对他的态度,让不少人感到了威胁,正打算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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