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沉默,还是继续往前走。”撒加伸出手。
依琳望着那粗糙的掌纹,心乱到了极点,但她却什么想法也没有,脑子一片空白。霸道的味道,明明那个男人呼吸沉稳到几乎感觉不到,可依琳还是体味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张狂——压抑着,就像被囚禁的野兽在猛撞着牢笼。
依琳的心跳得很厉害,都快要蹦出胸口了,她只得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撒加的手上。然后,她被拉了起来,力量还是霸道的很,可却透着温柔。
“可以放开了吗?”依琳红着脸道。在惢漠中,她一直用逸风教给她的幻化之术保持着忆的模样,目的就是害怕再次遇上撒加,可刚进入应许密境,就遇上了这样奇怪的事情,差点送了命,还好撒加及时出现,并且救了自己。
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就算逃避,也会不期的相逢……依琳望着那张沧桑了许多的脸,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撒加没有多问,松开了手,转身朝着晶河走去。
依琳跟着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撒加的背影,他穿在身上的那件束腰黑袍很眼熟……那是当年在奥菲拉尔大陆的圣塔中,依琳自己做出的一种样式,虽然那时手很笨,连绣花都不会,但她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所以,这件黑袍才这样朴素,这样简单,也只有那条银质腰带上雕刻的花纹可以点缀一下。
“不是同一件了。”依琳轻叹了一声,“他只记得衣服的样子,却忘了衣服只是件衣服,该记住的,是做衣服的人的心。”
“算了吧。”依琳目光轻轻动了动,“衣还是衣,人却不是了,失去意义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吧,就像那条项链一样……”想到这里,依琳在脖子上摸了摸,望着四周,“这里很危险,还是跟着他安全一点,而且他也一定会……”
依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保护我的……”
依琳蹙眉,臻首轻摇,她想起了撒加说过的话:“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护你。”物是容易,人非却难,物是人非,又何必重来?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沿着晶河边,景色美得动人,无数光影无数流彩从晶莹的河水上闪过,那光晕浪漫得无以复加。
没有并肩,一前一后,没有说话,谁也不问谁的目的,就是单纯的走,时间无声从他们身边流过,就像那晶河亘古而来的感伤。
岁月无声啊,这玩意,原来真的让人变化,也让人害怕。
……
血迹,斑斑点点的留在晶莹的石板上。
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好看的食指在血迹上轻轻沾了一下。
“很独特的气息。”男子将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多完美的一张脸啊,男子的模样,仿佛就是这宇宙中最美的神话,就是世间将所有美好顷刻凝结的艺术。
“应许密境的守护者啊,晶蛇曼陀罗,藏在晶河底那伤人的毒刺啊,你又化为那刹那的美了么?”
金色的长发如同迷雾中浅唱的诗,摇摆着勾人的情怀,荡漾在那湛蓝的眼眸中……
“刹那……”
男子眼中闪动着光华,那凝神伫立的样子让人遐想万千。
蓦地,他手中出现了炫目的金光!
然后,一块华丽的金色令牌从他手中飞出,漂浮在他面前。
“秩序令……”男子美到极致的手指轻轻从金色令牌镂刻的纹路中抚摸而过,“如果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将你送予我,我能进的来吗?应许密境,这远古的失落之地,就算是只想目睹你的容颜,都要神魂俱灭么?”
男子轻轻蹲下,捧起晶河水,抛洒出去,水银般的晶莹飞舞起来,就像那白色的樱树花,漫天落下时,那凄艳的轨迹,便是它生命陨落前的唱诗。
秩序令在空中绕了一圈后,缓缓飞向了男子,男子手掌一翻,将其盖住,然后金色的光芒从他指间泄出,化为一丝丝的气息,没入他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金光消失了,男子收起了秩序令,深深吸了口气后,自语道:“我的父亲啊,掌握宇宙至高秩序的男人,你不觉得悲哀吗,哪怕你站在秩序之巅,你的血脉依旧要靠秩序令中从远古留下的力量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失落的密境中。”
原来如此,这男子正是炫奂,而他手中的秩序令,是他的父亲神皇席瑟给他的。而只有秩序令中蕴含的气息才可以让炫奂进入应许密境,以至于不被密境中用于封禁的奇怪力量弄得魂飞魄散。
秩序令,从远古开始就不断吸取宇宙至高法则“秩序”的气息,所以,它其中的灵力,便可以和密境中的力量相抗衡。
炫奂转过头,望着撒加二人消失的方向,眉间轻轻颤动着,“主宰六道的男人,你终于还是来了,似乎久了一点,让我等了好久。”
然后,炫奂迈开脚步,跟着撒加的方向而去。
……
夜了。
也许是夜,也许不是,反正,在这片充斥五光十色,晶莹纷纷的天地中,也会天黑,这里如蓝水晶一样的天,也会变成那落寞的黑……
黑幕中挂满了荧光构成的光带,缓缓流动在天际,将夜空点缀的美轮美奂。
没有星,也无月,但依旧美得让人瞠目结舌。
一片荧光闪烁的森林,树的枝桠发出柔和的光,缠绕在一起,树下是淡黄色的草,同样发着光,还有一些很美的花镶嵌在其中,就像一块大的黄水晶上,被技艺超群的工匠打上了无数宝石的碎屑。
“想休息吗?”撒加回头。
依琳吓了一跳,一路上,从晶河到这片树林,两个人一直都很安静,不要说说话了,就连呼吸几乎都感受不到。
“嗯。”依琳点点头。
唰,一道气劲从撒加掌中发出,将一块凹凸不平的岩石削去一半,那碎落的发着荧光的石屑,就像萤火虫一样。
依琳没有多问,安静的走到岩石边,然后同样安静的坐下。
撒加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下,血刀插在他身旁,淡淡的嫣红从刀身上发出来,为这光影迷幻的地方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你看着我干嘛?”依琳终于说话了,因为她对面那棵树下的男人,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
“哦,对不起。”撒加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地面上是一朵六瓣的小花,淡蓝淡蓝的,似乎才开放不久。
然后,两人又不说话了,依琳斜倚在石面上,粗矮的身材加上破旧的麻布裙,以及她那张有些难看的脸,完全没有一点吸引力,可是,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撒加时不时仍然要看向自己,那目光有些复杂,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找寻。
石面很平整,掌心触摸到上面,依琳不禁有些心乱。
“他……”依琳的眼神悄悄落在了撒加身上。那张脸变了许多,不像最初相遇时那般俊美,多了风霜,多了沧桑,胡渣淡淡的,让这个男人的气质更加深沉,当然,还有右脸上的那道旧伤疤……
目光相遇了。
依琳忙不迭的转头,可她的余光仍然看到了,撒加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光芒。
“为什么……”撒加喃喃的道。
“什么为什么?”依琳没有再看撒加。
“你和一个人好像。”撒加抬起头,眼中分明有一种被强行压制住的温度。
“是吗?她也像我这样难看?”依琳笑了一下。
“不,她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撒加道。
依琳心中一颤,可面上依旧挂着笑:“那就是你胡说了,不然就是这里太美,让你也产生了幻觉。”
“我说的是眼睛。”撒加盯着依琳。
“那就更不可能了,呵呵。”依琳只觉撒加的目光盯得自己脸上生疼。
“真的很像,那种神情……”撒加不自觉的摸着右脸上的伤疤,整个人顿时透出一种深藏许久的伤感。
依琳的心不觉有点酸酸的,可还是咬了咬牙,强笑道:“神似罢了,你不用多想。”
撒加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血刀,刀身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让那种红也多了残缺。他陷入了回忆,那神色让人的心隐隐作痛。
安静了好一会,依琳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于是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人……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粗哑的声音传入耳朵,撒加浑身一震,蓦地,他清醒了一些,依琳的声音比天籁还要动人,而这个叫“忆”的女子,除了神情偶尔相似之外,其实天差地远。
第四百四十八章 应许密境(十四)
“你的竖琴带着吗?”撒加没有回答依琳的问题。
“竖琴?”依琳有些失望,在她问那个问题时,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既对答案有些期待,却又从心底深处衍生出了几分害怕。
但她,还是想知道答案。
“嗯。”撒加点点头,“我说你们相像,也有这个原因,她和你一样,也会弹琴,而且你们都弹得很好。”
“哦。”依琳笑了,突然间,她觉得心中的感觉又消失了,就像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浇灭,没有得到答案也许更好,本来已经决定忘记了……依琳心中再次坚定,看撒加的时候也变得自然了许多。
那更像是,和一个故人相遇,和老朋友谈天,可能还有挂念,但也只是云淡风轻。
注定的吧……依琳笑着摇头,关于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也不见了,那条项链,那枚旧金币,我和他初次相遇的纪念……这就代表着,我们的缘分,真的已经尽了,不会再续……
“你笑什么?”看到依琳的反应,撒加不禁有点奇怪。
“我在想,是不是该报答你一下。”依琳的语气很俏皮。
“报答?”撒加更加奇怪,现在这个叫“忆”的女子和刚刚完全判若两人。“难道你一直在害怕?在这种地方,害怕也是正常的,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报答,就是……是的,是的。”撒加自语的很无论次。
依琳掩口而笑:“是在害怕啦,不过刚刚已经不怕了,真的不怕了。”
“哦。”撒加不知道依琳这句话不仅是在对他说,其实也是在对她自己说,那是一种对自己的鼓励,当面对这个带给她爱和伤害、曾经不顾一切爱过的男人把这句话勇敢说出口时,心中得到的解脱是巨大的。
“我知道,你救我,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个地方,都是因为你觉得我和那个人很像,其实我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也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好了,我弹琴给你听,帮你解闷。”依琳拿出了那把金色的竖琴。
“嗯。”当琴声响起时,撒加也闭上了眼睛。
琴声悠悠,带着欢快的调子,还有勇敢的决心,这首曲子听上去很振奋,但撒加却像在聆听着回忆……
……
“哦?”
白底金纹的靴子踏在了柔软的草上,炫奂站住了。
“多美的琴声啊。”炫奂斜靠在树干上,双目微闭,仔细搜寻着那从远方传来、悠扬的音符。
听了一会儿,炫奂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可惜啊,越美的东西,越禁不起伤害,阿修罗王,你带着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可以弹奏出如此美妙的琴音……”炫奂修长的手指轻轻抬着下巴,完美的唇线随着节奏轻轻动着,荧光从枝桠上洒落到身上,华丽的长袍染上了光泽,变得更加高贵。
……
时间匆匆已过数天。
路途中,撒加和“忆”已经慢慢熟络起来,两人已经可以很自然的谈笑,这种改变主要来自于“忆”,因为自从那个树林的夜晚之后,“忆”已经放开了。
是放开了,不再续的缘,还有不再念的情。
应许密境中的风景一如既往的美好,两个人的时光也淡雅而愉快,他们一路走,一路望,一路的日出,一路的黄昏,一路的夜幕,一路的曙光……
朝朝暮暮,日升月落。
曾几何时,似曾相识。
不问过往,何必故人。
依琳很开心,那么久的日子,那么久的伤心,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再次和他回到了这样的时光后,竟是如此的快乐……
只是,爱,就像岁月,就像无声的忘却,就像与过去翩然轻擦的舞步。原来,不再爱了,才会相互凝望,不再恨了,才会彼此微笑。
……
“你哪里学来的?”依琳抱腿坐在湖边,笑看着那**着上身的撒加,此时,他正从湖中走来,浑身湿漉漉的,连那参差不齐的黑发也失去了倔强,搭在脸上滴答着水。
晶莹的蓝天中挂着明媚的太阳,阳光落在湖面上,荡起七彩的光圈。
这是一片很美的草原,而这面小湖,就是草原中的一处风景。这里叫风之彩草原,和风暖阳,湖水荡漾,七彩的落英缤纷,和嫩草花儿浑然成了风的色彩……
“我和你不一样。”撒加举着手中的血刀,刀尖上插着一条肥肥的红鱼,“我不是出生在神界,我是从一个叫奥菲拉尔的物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