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朝以来,还没人敢在若倾城身上动心思,一是他不许,而是他不允。想不到司马逸一来,就往他的软肋上戳,当真是毒辣至极。
若倾城之事,慕容元策从来不想放在心上,因为他明白,关心越久,他会陷入难以自拔的地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帝王也不过凡人一枚。所以他折磨若倾城,倾尽一切要她痛苦难受。殊不知适得其反,反而让她慢慢住进自己的生命里,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现在,司马逸要将这个部分带走,剥离他的生命,所以他痛了。
后知后觉的痛。
太监从外头躬身进来,扑通跪在慕容元策跟前。皇帝方才的摔杯子,他在外头听得清楚,不由吓得身子直哆嗦,口齿都有些不利索,“奴才、奴才参见皇上,外头徽雨宫的瑞香求见皇上,说是、说是有要事来报。”
“不成器的东西,皇上面前如此施礼。”窦辞年不觉骂道。
闻言,太监早已冷汗淋淋。
慕容元策一摆手,“让瑞香进来。”
一语既出,太监跪礼退出。不多时,瑞香恭谨的走进来,冲慕容元策恭敬行礼,“奴婢瑞香,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叩请皇上,移驾徽雨宫。”
慕容元策一怔,萧丹青从不邀宠,今日是怎么了?不觉眉头一簇,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禁道,“朕下午再去看贵妃。”
瑞香抬起头,面露难色,“贵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请皇上即刻便去,性命攸关。”
“什么?”慕容元策心生疑窦。
看了窦辞年一眼,瑞香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赫敏公主不慎落水,而今性命垂危。”
慕容元策嗖然起身,眉头揪成一团。
见状,瑞香心中一喜,继续道,“所幸娘娘经过,救下赫敏公主,此刻人就在徽雨宫。太医不敢下药,所以娘娘让奴婢来向皇上请旨,是否救公主一命?”
慕容元策大步走向门口,蓦地顿住,脸上一沉。只要他不去,若倾城必死无疑,那么司马逸之事,也能不了了之。
但是……如此做,不等于他亲手杀了她吗?他曾说过,要腻了才能杀她,此刻杀她是否为时过早?
心,揪了一下。
瑞香的笑凝在唇边,心里忐忑不安。皇帝的迟疑,无异于对若倾城的冷漠无情,只要皇帝一句话,若倾城会马上死去。
窦辞年站在慕容元策身后,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一眼瑞香。他明白,慕容元策此刻的纠结。生死一念间,要人死很容易,因为慕容元策是皇帝。但要人生却很难,即便九五之尊也无法拥有白骨生肌,死而复生之能。
终于,慕容元策迈开步子,步伐沉重的向徽雨宫方向走去。
心中千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恨她,却总要不由自主的关心她的生死?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世间最大的仇敌,为何独独对她无法痛下杀手?为什么他明明讨厌她的倔强,却又会忍不住想要怜惜?为什么明明想离她远点,偏偏又想靠近?
始终,找不到答案。
徽雨宫。
萧丹青的手止不住的抚着精致梨花精雕茶几,心中有个决定:如果瑞香请得来皇帝,她便将若倾城有孕之事如实相告;若瑞香请不来皇帝,她只好让此事彻底成为浮云,就当从未发生过。
视线焦灼的瞟向门口,却迟迟没有瑞香回来的消息,萧丹青的脸上更显着急。
突然,门口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丹青骤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口迎驾。
慕容元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许是方才司马逸的缘故。见萧丹青来行礼参见,伸手托住她的胳膊,“贵妃免礼。”
看到慕容元策略略环视的眼神,萧丹青心中有底,不由荡开淡淡的笑意。她知道,他在找若倾城。忙开口道,“皇上请入内阁。”
内阁中的床榻上,若倾城面无血色,奄奄一息。身上还插着几枚银针,用以活命。看着虚弱的女子,慕容元策的眉陡然拧成一团,五指微微蜷握成拳。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死亡与她,只有一线之隔。
“她怎么样?”慕容元策有些轻微的颤音。
萧丹青摇头,“公主跌入池中,寒气侵体,若非安贵人舍身相救,只怕性命休矣。而今公主身子虚弱,太医不敢轻易施药。只待皇上前来做主,看……是否要试上一试?”
“怎会跌入池中?”慕容元策走近床榻,胸口憋闷得厉害。仿佛卡着一块石头,硌得身上的每块肉都生疼。
眼底流淌着异样的光,若倾城,你就如此想死吗?是否你自己跃入池中?难道你真想就此了结?朕不许!朕不许!你听到没有?
“臣妾不知。”萧丹青踌躇了少许,终于开口,“臣妾请旨,试问皇上是否要救公主?”外头传闻司马逸索要若倾城,此事人尽皆知,萧丹青也没有十分把握,看皇帝对若倾城到底是杀还是留?
四下的气氛陡然凝滞冰点,只听见若倾城沉重而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萧丹青的一颗心宛若悬在悬崖边上,晃晃悠悠。
寂静的房内,慕容元策一句,“救!”铿锵有力,坚定无比。好似说给若倾城听,更像是对自己的一个承诺。
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萧丹青突然跪身在地,一脸肃然,“请皇上饶恕臣妾欺君之罪。”
回眸不解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萧丹青,慕容元策狐疑,“欺君?什么意思?”
萧丹青深吸一口气,望了昏迷不醒的若倾城一眼,幽然开口,“太医之所以不敢下药,一则为了前朝公主的身份,二则……公主有孕,药量必须精准,否则极易一尸两命。”
入住披香殿
回眸不解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萧丹青,慕容元策狐疑,“欺君?什么意思?”
萧丹青深吸一口气,望了昏迷不醒的若倾城一眼,幽然开口,“太医之所以不敢下药,一则为了前朝公主的身份,二则……公主有孕,药量必须精准,否则极易一尸两命。”
此话一出,连一旁的窦辞年都怔在那里,遑论慕容元策。
一个箭步,俯身扣住萧丹青的肩部,慕容元策的声音颤得明显,“你说什么?你说倾城……倾城有孕?”
重重颔首,萧丹青斩钉截铁,“回皇上的话,是!”
谁也看不清慕容元策的脸上是喜是悲,是高兴还是愤怒。
扣着萧丹青肩膀的手,缓缓垂下,一同垂下的还有慕容元策的眼睑。徐徐起身,转身直面若倾城不省人事的模样,心底的凄凉忽然满溢。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们在一起两年,他一直让人悄悄在她饮食中掺药,所以她从未有孕。国破之后,她被贬宫奴,他却忘了下药之事,与她一夜承欢,没想到……她竟怀上了他的孩子。
慕容元策很清楚,就是春风殿的那夜。
长袖摆了一下,萧丹青偕同一干人等全部退出房内。她知道,慕容元策需要好好思考,因为此事绝非小事。
说小了是皇帝的家事,说大了可是前朝余孽,国之大事。
房门被关上,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慕容元策端坐若倾城的床沿。第一次伸手温柔的触摸她的脸,不想只摸到她冰冷的脸颊,以及鼻间呼出的游丝般气息。眼底忽然泛着晶莹,他累了,从不知道,恨一个人如此疲累。累得他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只愿这样静静的看她。
指尖颤抖着抚上若倾城丑陋的疤痕,精致的五官与脸上的疤痕形成鲜明对比,镌刻着属于他的毁灭。
“倾城,你听见了吗?你怀了朕的孩子。”慕容元策自言自语的坐在床沿,神情有些呆滞。这个世界乱套了。
不久之前,司马逸还在御书房苦苦纠缠,索要若倾城。现在,若倾城却躺在这里,肚子里孕育着属于他慕容元策的孩子。当真世事弄人,令人唏嘘。
这个孩子是去是留,全在他的手心里攥着。
只要他动动嘴,若倾城连同这个孩子都会消失得不留痕迹。可是……他忽然舍不得了。但是留下这个孩子,势必会引起朝廷风波,群臣非议。更有甚者,若然有人上谏,要他留子去母以绝后患,他又该怎么做?
留子去母,非他所愿。
留母去子,亦非他所想。
即便花未眠怀孕,他都未见得如此谨慎。心中油然而起的不再是恨,而是淡淡的喜悦。一种为人父的欣喜之情。
倾城,其实相比之下,你才是真正该恨的人。你该恨朕,该恨朕!是朕夺了你父皇的江山,逼死若纣在金殿上;是朕,亲手毁去你的倾城容颜,残杀你的族群;也是朕,让你陷入非人非鬼的生活,从高高在上的帝国公主沦为任人践踏的宫奴。
你我之间,也许真的有无法逾越的鸿沟,无法执手的情仇。
脑海里,是若倾城那夜的惊鸿舞姿,火树梅花在午夜无尽绽放。犹记得那夜她所唱的词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含义,不觉吟出声来,“一点一画一山河,一生一世一璧人。梅开三弄落凡尘,碧海青天夜夜心。红袖空揽春日风,莫愁湖边去不回。当年若知今日事,生死不入帝王家。君不知,多少萧郎陌路人,多少红颜悲白发……”
他们之间,有着千山万水之隔,此生都无法成为璧人。
正如若倾城自己所说:当年若知今日事,生死不入帝王家。
一个萧郎陌路,一个红颜空悲。
整整一个时辰,慕容元策将自己与若倾城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时辰,对他们而言,已是最奢侈的宁静。
静静的相处,静静的只剩彼此。没有仇恨,抛开恩怨。
萧丹青与窦辞年守在门外,心中惶惶不安,谁也不知道这个高深的皇帝,最后会下怎样的决定。宫中的人,哪个不是命如蝼蚁,生死捏在皇帝的掌心之中?
除了轻叹一声,别无他法。
门,忽然打开。所有人的头骤然抬起,视线全部投射在伫立门口的慕容元策身上。
只见慕容元策面色微恙,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愤怒,只绷着脸。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若倾城。在若倾城的身上,还盖着皇帝的金丝绣龙外袍。一切,明了清楚。
萧丹青嘴角漾开欣慰的笑靥,站着未动。
窦辞年躬身上前,压低声音轻问,“皇上可是要将公主送回何园吗?”
慕容元策低眉去看怀里昏昏沉沉的女子,口吻带着从未有过的平静,“不用,去【披香殿】。”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披香殿是距离春风殿最近的殿宇,皇帝自立朝以来,从未让人进驻。即便眼下最得宠的兰贵人,也不曾受旨入住。现在让一介宫奴入住披香殿,可见皇帝对若倾城态度的微妙转变。
边走,慕容元策边冲身后的窦辞年冷道,“让江泰安去披香殿候着。”
“是。”窦辞年转身走向太医院方向。江泰安乃是太医院的院首,皇帝御用的太医,而今调去披香殿,可见皇帝对若倾城的重视。窦辞年低头浅笑,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彼此折磨,闹得血淋淋的两败俱伤。
在慕容元策抱着若倾城进披香殿之前,窦辞年已经让手底下的太监,抢先一步去收拾了披香殿。待慕容元策进门,到处干净无余。江泰安亦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肃冷的天气竟也一路小跑,跑得大汗淋漓。
望着软丝榻上的若倾城,慕容元策面色有些泛红,许是一路抱着她过来的缘故。所有人见到皇帝抱着若倾城,都不由自主的背过身去,谁敢直视,除非不想活了。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了一件事,宫奴若倾城只怕……即将不再为奴。
原本欺辱过若倾城的人,开始胆战心惊,要么学会去找靠山,要么静心想想该如何弥补逢迎。
云嫔
望着软丝榻上的若倾城,慕容元策面色有些泛红,许是一路抱着她过来的缘故。所有人见到皇帝抱着若倾城,都不由自主的背过身去,谁敢直视,除非不想活了。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了一件事,宫奴若倾城只怕……即将不再为奴。
原本欺辱过若倾城的人,开始胆战心惊,要么学会去找靠山,要么静心想想该如何弥补逢迎。
披香殿。
江泰安一抹额头冷汗,从床头凳上起身转向慕容元策,施礼跪身,“启禀皇上,所幸有太医事先为公主扎针续脉,公主才能一口气撑到现在。微臣已经为公主重新施针,再加上微臣的几帖药,想必不久便能醒转。”
顿了顿,江泰安看着慕容元策欲言又止的摸样,心中不觉明白了几分。
但听到慕容元策身旁的窦辞年开口问道,“公主当真无恙?”事实上,窦辞年是替慕容元策问问,若倾城腹中的孩子,可还好?
江泰安也不是傻子,方才诊脉,已经确诊若倾城有孕。现在窦辞年这样问,想必也是知道实情的,否则按照皇帝的性子,又怎会把若倾城移出何园入住披香殿。缓了缓,江泰安道,“皇上放心,公主母子平安。微臣下针十分小心,即便是药石,也是慎之又慎,绝不敢伤及公主母子分毫。”
闻言,慕容元策似乎松了口气,终于将手中的茶杯慢慢端起,放在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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