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含光以前做派,她上私塾时候穿衣服,因为要和课桌、墨汁接触,都是一天一换,好衣服洗过四五次也不穿了——褪色褪得比较厉害,穿起来不好看。按这样算,一季度起码要有三十多件换洗,一年那就是一百多件……就不说布料了,按这个标准,韩氏一年啥也别干了,就光做衣服吧。
“我是女生还好。”她表态道,“于同学平时若活泼些,一季度两套估计是不够换了。”
韩氏面色一变,顿时开始那屈指计算了起来。含光也有点无奈:这个问题,她也许还能勉强不乎,因为她身世有名,但于元正却不能不乎。
曾身为富贵圈中顶级人家,没有谁会比含光清楚富贵人家势利眼。某些场合,以衣裳骄人并不少见,不是说你穿着华服就会有很多人来和你做朋友,但估计桂树那样圈子里,如果你打扮和行动不够得体,那肯定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考上桂树,只是说向上阶梯上前进了一步而已,平民要向高阶层迁移,并不只受到能力约束,桂树中学录取办法似乎已经很不公平了,但他们校园文化,却是一层高门槛,没有一定经济实力,恐怕是不易迈过去。
#
年初一,亲戚朋友间按惯例是要互相拜年,含光先带着莲湖去于家拜过年了,让于元正领着莲湖出去玩,她自己则搭上拥挤公车,去杨老师居住高尚住宅区给老师拜年。这也是从去年起就一直贯彻到现惯例了。
虽然杨老师平时对含光是车接车送,但今日却是没有动弹,家等她过来磕过头了,给了一封压岁钱,才领着含光去给秦教授拜年:师徒之间一些礼仪,是绝不能荒废,即使很心疼小孩子挤公车,但杨老师也不能放下自己师道尊严。
由于法门寺出土文物数量多、价值高、又极具讨论性,教授们已经西安府忙活了好几个月了。秦教授也就勉强抽出过几次时间来指点含光书法,其余时间都精力旺盛地围绕着法门寺文物打转。也就是今天毕竟是正旦日,这才没有工作,穿着隆重玄色深衣,坐厅里接受徒子徒孙们拜年——当然也少不得各界人士混迹于其中。
秦教授太受欢迎,含光也没想着蹭他身边打转,行过礼就挤出人群了,倒是杨老师又得侍奉于秦教授左右。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慈幼局去呢,那边李年就把她拉到偏厅吃茶。
“师叔禧。”含光很规矩地行了礼,才笑道,“师叔你昨晚怎么过年呀?”
“和先生一起吃了年夜饭,也就是这样了。”李年拿出一个早预备好压岁钱包塞给含光,笑着和她斗嘴,“不然还能怎么过?”
含光天真无邪地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们会和我师父一起过呢,可以到我师父家吃年夜饭啊。”
李年笑道,“说什么呢,你师父自然要回他老家过年。倒是今日会留下来一起吃饭——你也别走啊,我这有东西给你。没良心家伙,一寒假我就光电视上看见你了,也不来找我玩。”
“你工作忙呀。”含光和李年说笑起来都没什么拘束。随着她一起去到李年房间里,却见李年房间里放了一个极大包裹,她道,“这是什么。”
“哦,你不是上了桂树中学吗,我也是桂树这样学校毕业,”李年随口说,“校服可是大问题呢,以前我们同学家里不太宽裕,一边哭一边置办校服都有。我和家里说了一声,给你置办了一些,够你这六年穿了。只是后来几年你可能得放一放再穿。”
昨晚,韩氏因为校服发愁,可不是她小气。桂树中学校服,布料都是用中高档,一套就不算人工费也得一千多元,一季度给额外做四套吧,就是于屠夫一个月工资。长此以往,这笔开销可不小。
而李年这里这个包裹,里面起码有三十多件制式校服,还要算上人工费……
这等于是一出手就是四五万块啊!李年平时看起来那也是十分低调,根本都看不出家里居然这么奢遮。
含光有点晕眩了,晕眩中,她再次体会到一个事实。
——这个时代,有知识有文化人,家里果然也都很有钱啊……
“啊,这……”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李年已道,“做都做了,就是给你,你不要,我也不能收回去。再说,师叔赏你,难道你还能辞?”
含光也只好收下了:四五十两馈赠,她前世大约也不大会看眼里,如果李年和她出身差不多,那估计也真不当一回事……
“师叔,说起来,你出身哪家啊?”她便问道,“你姓李——是皇家人吗?”
“嗯,是啊。”李年很自然地说,“我们家是大秦留王一脉,说起来,我身上还带了个郡主爵位呢。”
遂又解说道,“这一脉是承平年间分出去,说起留王生母你一定熟悉,就是有名承平杨阁老他们家女儿——封了昭熹贵妃呢,也是个厉害人物,承平年间皇子,就我们祖宗一脉传承了下来,说起来都是昭熹贵妃功劳。”
见含光默然不语,李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说多了:她一个孤儿没父没母,自己她跟前大说传承,好像是有点伤人。
“几百年前事了,说这个干吗。”打了个哈哈,李年赶拆开包裹,把衣服拆出来了,“来,你试穿一下,看看大小,若是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含光反应罕见地还是有点慢,李年看眼里,心里确实是十分过意不去:估计是有点吓着这孩子了,哎……
含光此时也回过神来,抽了抽嘴角,忙按下那股怪异情绪,主动上前试穿衣物。
心里却忍不住还有点犯嘀咕:靠……难怪于思平想穿越回去。和自己妹妹不知几代孙女打交道已经够古怪了,离谱是,自己还要叫她师叔……
她难免有些不自,李年这里也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也有些不自,两人尴尬了一会,李年便主动和她找话题。“说起来,那两尊石怪兽像终于是有线索了——说来你怕是都不信,这两个像啊,确是一对。”
“哦?怎么说?”含光也是来兴致了。
李年笑了,“像上有字啊,西安府这一只磨损得很严重而已,做了3D建模以后,用你当时参与那个办法到底是把怪兽上文章给拼出来了一些,从现有字迹来看,两个石像上字迹合起来就是一篇文章——只是还没有破解具体含义,目前只能肯定这是承平年间或者晚埋下去。”
“哦?”含光心跳忽然了一拍,她力屏住呼吸,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李年道,“因为落款被修复出来了呀,做得很狡猾,要把两个石像拼一起,才能对出一行字。落款就落是承平年间于思平,可见这必定是承平年或者以后埋进去了。”
果然。
含光心顿时狂跳了起来,她几乎已经没法听清楚李年话语了——激动心情,让她只能听见血液血管中呼啸而过声响。
于思平居然真成功穿回去了。
而且也真用一种为完美也为有效办法通知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得早~~~~~~~~~
13岁啦~要上中学啦~很就到情窦初开年纪啦~
☆、29、闪亮登场
“记住不要乱跑。”韩氏后一次扯了扯儿子衣领;谆谆叮嘱道;“这和以前穿都不一样;动来动去,衣服皱了就不好看了!”
于元正翻了个白眼,“知道啦;娘;都说过好多遍了——含光还外头等着呢!”
韩氏也只好不再说了;走出来堆着笑脸和杨老师寒暄,“真是麻烦老师啦;们家元正不懂事;一会儿还请您多关照。”
和慈恩中学不同;桂树中学距离天恩慈幼局是有一段路;平时含光和于元正只好坐公车来往;不过今天第一天上学,也要报到造册,领书交学费什么,于屠夫又得去进货——且也是不自信,怕上不得那样场面,给儿子丢了。正好杨老师也要带含光过去,他是知道于元正,也懂得含光和他们一家交情,顺带着拉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和韩氏客气了几句,杨老师便道,“早上堵车厉害呢,咱们还是些过去吧。”
韩氏闻言,还要再依依不舍一番,于元正却是怕了他了,一转身就钻进了车内,倒让韩氏有几分尴尬。含光抿着嘴偷偷一笑,提起裙子也坐到了车里。两透过车窗,望着韩氏把学费递给杨老师——桂树中学学费倒是并不太贵。而含光连学费都不必交,她孤儿出身,这一块倒是自然有些减免优惠政策。
“师公和师叔都让好生照顾,让别紧张。”杨老师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了含光几眼,又点于元正名,“小于,紧张不紧张啊?”
于元正不能不承认,“有一点……”
“桂树那边确和慈恩中学氛围不会太一样。”杨老师也是实事求是地介绍,“但们也无须太担忧了,也不是说入读桂树家里全都是豪商巨富,真是那个层次,都会去北京读书。其实很多也就是中产之家而已,再说,桂树这样学校,校规都是极其森严,也不会有什么太过分事情。”
含光想到华清小学那个教导主任对柳子昭态度,也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她那个年代,家塾先生很多都是不第秀才、举,论家事和学生根本无法相比,但即使如此,学生对老师尊重依然是不可打折扣,若是骄慢了老师,传扬出去,一家子名声都跟着受损。看来,虽然两百年过去了,但这尊师重道风气,还是大秦中上层社会里保留了下来。
“们也要注意。”杨老师叮嘱着两个学生,“桂树校规可不能等闲视之,那种学校管理力度和慈恩小学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不要以慈恩小学心态来对待桂树中学。”
底层社会长大孩子,难免有些散漫,尤其是两个慈恩小学都是优等生了,自然也享用特权。这种鸡头型学生一旦进入了高等学府,发觉自己资质同侪中可能也就算得上普通。再加上家境和同学们比相去甚远,很容易就因为心态上失衡导致成绩一落千丈,杨老师这样说,也是担心含光和于元正犯了这个错误。
不过,又从后视镜打量了含光一眼,杨老师心里担忧也是有点动摇:于元正也就罢了,含光应该是不会犯这个错误。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杨老师琢磨了一会,忽然间发现,好像对含光来讲,桂树中学并不是传说中桂树中学,而应该说是‘区区一个桂树中学’样子……
再想想桂树中学里可能遭受到那些待遇,杨老师觉得,嗯,可能桂树中学对她来说,也就是区区一个桂树中学吧……
#
报名排班日子,大家自然到得都早,老生们自行入班开始上课了,生们却还要寒风凛冽校园中排队逐一完成报名、分班、拍照、领卡、领书等程序。——才是一月,正是一年里冷时候。众都校服外头披了皮草,按桂树中学规定,皮裘用全是统一青色缎面,上头绣是学校标记——月中盛放一株桂花树。
甚至连出风毛都有严格规定,全是一色青黑,不过,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学生们攀比。老生们那也还罢了,各家底蕴多少都有所了解,可生们彼此那还不够熟悉,这时候都和熟朋友们站一处,却是全都拿眼斜着看别身上皮裘是什么料子。
“听说欧洲那边,凡是皮草大衣都是反穿。”卫京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笑道,“上个月法国那边来了参加酒会,他太太出去买衣服,抓起样衣就要反着披——夺天工店员肚皮都要笑破了。”
“那群白蛮子,从来都是茹毛饮血。”柳子昭有几分不屑地拢了拢黑狐皮斗篷,“他们哪里懂得怎么穿衣服呢。”
“也不是不懂。”一旁同学便有搭话了,“一个是欧洲那边冬天不太冷,海洋性气候,虽然纬度高,可湿润温暖。毛皮反穿太保暖了,反而容易出汗。还有一个,欧洲那边愿意炫耀,不反穿斗篷,可就显不出毛料高档了。”
“这倒也是。”柳子昭对这小女孩倒有几分另眼相看了,因笑道,“不知同学是哪家闺秀?”
“是萧家十四房。”这小姑娘便笑道,“萧安平,知道同学是柳家——从电视上看过。”
这一两年来,柳子昭不知生活中受了多少明里暗里调侃和嘲笑,萧安平态度已经算是里面比较好了。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心里速思索了一下萧家来历:也是多年世家了,似乎是从前西安驻军搬迁过来一支,西安府边缘有好些地,这些年随着城市扩张,家族一下发达了起来……
虽说是近发家,但家族也是传承多年。柳子昭笑了一下,自嘲道,“这里不认识,估计也不多了。”
卫京肯定不会接茬这个话题,他友善和萧安平议论,“这就说对了,现斗篷,风毛出一种毛,里面用另一种毛多见得不得了。手艺熟惯,不是细看压根都看不出来。”
萧安平对此貌似也很了解,点头笑道,“好比说白狐裘吧,以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