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视少年重新转动脖颈面向前方,聂伦抿唇沉默以对。
“怎么?做不到吗?”
他听到对方忽然这样问他。
电光石火,似有情绪一闪而过的眼眸中已是满目清冷。
“不会。”
那之后,剧本便一直按照他二人设想的那般演绎着。他渐渐与唐宁相熟,并与之一同踏上了“救世”的荆棘之路。他看着那个冷漠却坚毅的男人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外浴血而归,看着其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实力一步一步登上高位,最终带领整个梅洛狄基地肃清了一群又一群横行霸道的变异生物,并毅然决然地朝着应运而生的终极目标前进——然而他的心,却在一天一天地往下沉。
这个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对他毫不设防的男人,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他不是应该为之窃喜才对吗?
可是为什么,看着那样坚定前行的他,看着那些个追随着他的脚步前赴后继的有志者,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之情?
不,他不该思考这种问题。
为了防止自己生出多余的念想来,他用堪称冷酷的判断抹杀了自己未能察觉的动摇,转而投入到了计划中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中去。
于是,无辜的思华年被带到了这个时空。
起初,他并不清楚这个女孩身上所隐藏的秘密,只以为她是唐宁的远古祖先,而他们,需要她这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直至那一日她与唐宁双双自帝宫归来——没两天的工夫,他就通过绝密的联系方式,从洛熙那里获悉了她的真实身份。
同时知晓的,还有他接下来必须要对她做的事。
是了,她的体内,寄宿着另一个真正有利用价值的灵魂——而他,被下令要通过那场所谓的“净化行动”,帮助那个灵魂侵占她的身体。
如此一来的后果,于她而言,兴许是毁灭性的——她的灵魂,将极有可能从此不见天日。
那几天,他的心情很沉重。
他想,那大抵是因为,他等了二十年不止的这一天,终于就要到来。
是啊,那么多的牺牲,那么强的执着,都没能换来他的怜悯和止步——多一条、两条、成千上万条的人命,又能如何?
说到底,让面目丑陋的人类回炉重造,这原本就是他一心想要实现的夙愿啊——为了他那凄惨枉死的母亲,为了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也为了,这个药石罔效的世界。
只是,强行泯灭了所有感情的他未尝料想,在真正将要动手的那一刻,女孩那明媚暖心的笑容,还是不由分说地拨动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根弦。
原来,他不过是个不敢承认的懦夫。
连自己曾经沐浴过那圣洁之光的事实,也不敢承认。
可是……都已来不及。
他只能亲自动手,抹去在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芒。
艾利斯,年华……对不起。
等到这一切结束以后,我大概连去天堂向你们请罪的资格都不会有吧。
如此思量着,他终究是狠下心来动了手。
然后,他竟然后悔了。
见到一个性格迥异的陌生灵魂顶着女孩的脸冲他暧昧地笑,他后悔了。
听着媒体接连对唐宁发表各种不符实情的负面评价和抨击,他后悔了。
又如今时此日,他得知这一男一女亲临帝宫,并亲眼目睹发起反击的他们——他不光后悔,还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
他怕自己好不容易盼到了他二人的平安无事,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眼皮底下陷入绝境。
那之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这里——来到了女孩的面前。
洛熙打算做些什么,他大致还是有数的。
是以,他已经想好了,要劝服他们回去。
哪怕让这两人一辈子亡命天涯,一辈子东躲西藏,他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就这样命丧帝宫。
他这个人啊……果然是自私的。
就像此时此刻,面对思华年痛心疾首的口吻,聂伦却唯有回以一脸的淡漠。
“现在,马上跟我离开这里。”他并不回答女孩提出的问题,而仅仅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另起话头。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思华年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的背影,作势就要站起身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
“艾利斯应该没还到,往下走的话,就能碰到他。”奈何面对她掷地有声的一言一语,聂伦却依旧背对着她,自顾自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会说服他和你一起走。”
置若罔闻的模样,终究是让满脸焦急又满心不解的女孩顿悟了什么。
他这是在回避。
但是……
“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所以,你才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唐宁遇到危险,所以你才特地跑过来救了我,对不对?!”
苦衷?他没有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而不择手段罢了。
思及此,聂伦忽然觉得,他好像应当开口说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的停更日是周四。
优质坑品保佑我新文顺畅,越战越勇。
第115章 再见了,我的光
面无涟漪的男人微微侧过脑袋,似是以余光注视着身后殷殷期盼的女孩,然后幽幽地开启了双唇:“你总是把人看得那么美好。”
听罢此言,业已徐徐起身的思华年不免先是一愣,随即就面露哀伤地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因为……你是我们的同伴啊……”
两个字,不由分说地揪住了男人的心。
可惜,事到如今,他早就负担不起这个称呼。
“不是。”聂伦不自觉地抬起眼帘,望向万里无云的天际,眼神平静而沉寂,“从一开始,就不是。”
他聂伦不是在背叛,而是从最初起就与唐宁貌合神离——思华年并非完全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当对方真真切切地把这个残忍的答案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不愿相信。
“既然不是,为什么还要特地来劝我们回去?”
话音落下,荒无人烟的空中长梯上满是寂静。
“大概是虚伪的旧情在作祟吧。”
直至男人略带惆怅的嗓音轻轻响起,似是在提醒她快点清醒。
是吗……不接受现实不行吗……
痛定思痛,她终是不得不化满腔悲伤为一脸坚决。
“我不会离开,唐宁也不会。”
已然在此期间迈开步子下行的聂伦闻言,不由顿住了脚步。
然后,思华年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接。
“那,我只能以武力逼迫你离开了。”
此言一出,对其始料未及的思华年猛地面色一凝。
他这是要……要跟她开打的节奏吗?!
女孩纹丝不动地注视着男人沉静的眉眼,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
老实说,她对聂伦的实力几乎一无所知,因为自她与他们相识以来,素来都是唐宁主外他主内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作为副总长的他出战,也未尝想过要从别人的嘴里打听他的战斗力——她甚至连他具备哪些类型的念力都不清楚。
当然,眼下的关键并不在于此。
和昔日的伙伴大打出手——她要如何动得了这个手?!
更何况,她的念力类型里只有一个直接把人变没了的“消无”——难道要她取了他的性命吗?!
怎么想都觉糟糕透顶的思华年惴惴不安紧盯着渐行渐近的男人,却始终没法作出决定。
不过很快,老天爷就像听到了她进退维谷的心声一般,赏了一个促使她不需要再左右为难的理由。
是的,就在聂伦已经走到距离其不到两米的这一刻,他们脚下所踩的阶梯倏尔毫无预兆地动了起来——上下震动和左右晃动一起来,相较之先前的那一次,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这一突发状况,因方才的经历而对此有所防备的思华年于第一时间蹲下并稳住了身子——然而,按理说应该对这个地方更为了解的聂伦,却反倒在这次意外中蓦地失去了平衡。
在震晃中抽空抬眼去看聂伦的思华年惊恐地发现,对方竟忽然身体一倾,就那样直愣愣地倒向了一边。
“聂伦!!!”眼看着男人就要摔下这高不可测的塔楼,来不及多作思量的女孩这就要起身去救。
奈何身下的震荡实在太过厉害,她还没直起身呢,就又被震得身形一晃——落回了原地。
因此,待到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她总算在从骤然平息的险情中缓过劲儿来,赫然入眼的,已经是男人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的画面了。
思华年慌忙爬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死死把着阶梯的右手,然后立马伸出另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腕,使劲将男人往上拉。
聂伦没有想到,本该是他来救她的——怎么一转眼就演变成相反的局面了。
诚然,在他的认知里,这座高塔外的长梯应该只会动一次才对——所以,救下女孩之后,他才全然不再设防,才会被这不期而至的意外给打了重重的当头一棒。
依旧震惊得有点儿回不过神来的男人忽觉茅塞顿开。
那两个人,骗了他。
表面上共享的信息,实际上于一方而言,却仅仅是个谎言。
他,从来就没被洛熙和辛协信任过。
思忖至此,双目圆睁的男人遽然眯了眯眼,自嘲地笑了笑。
信任?不论在哪里,这个从未交付真心的他,都没有资格获得。
旋即平静下来的男人仰头注目于一门心思要把他拉上去的女孩。
“喂你……你倒是用念力做点什么啊……”只见思华年一边卯足了劲拉人,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用不了念力。”聂伦似笑非笑地仰视着她因用力过度而有些扭曲的容颜——下一刻,他就果不其然地目睹了她错愕的神情。
“用不了!?”如同听说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女孩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瞅着他,“怎么会用不了呢?!”
“这座塔,好像有吸收或是扼制念力的功能。”结合自身所掌握的知识以及这一路过来遇到的实际情况,聂伦不慌不忙地道出上述猜测,登时令闻者心头一紧。
“啊!?那怎么办!?”光是拉着男人不让他掉下去就已经觉着很吃力了,惊闻此讯的思华年顿觉有一方天地在眼前坍塌了。
说起来,他怎么这么沉?看起来不像是体重超标的人啊?!
正疑惑不解着,她听到耳边传来了男人平静的声音:“年华,放手吧。”
思华年蓦地怔住,随后猝然还魂。
“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她确实觉得拉他上来很费力没错,可他怎么就能轻易说出这种话呢!!!
事实上,不是聂伦喜欢就这么简简单单放弃生命,是因为他那聪明的脑袋与丰富的理论业已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了一些现实。
他的手掌,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滑——不是由于他体力太差抑或密度太大,而是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外力,正在下方慢慢地拉拽着他。
而这股显然是要远大于重力的作用力,绝对不是思华年一个女孩子家能够与之匹敌的。
眼见对方的身体已经在救助他的时候不知不觉向外挪动了不少,聂伦双眉紧锁着看向仍在尽力憋着股劲儿的女孩。
“眼下作用在我身上的,不光是地球的重力,还有来自于这座宝塔底部的吸引力……年华,你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出人意料的话语传入耳中,让拼命拉着聂伦的思华年顿时脸色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凝眸于男人的眼睛,竟无法从中找出一丝撒谎的迹象。
“我不信!你骗我!”她倏地闭紧了一双眼,继续用力把人朝上拉。
“我骗你干什么?如果可以活,我为什么要去死?”
话音落下,言者与闻者的心脏皆是狠狠一抽。
死。
死啊……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在渴望着一种解脱啊。
是了,一方面,他就像是固执地想要看到一个结局那般,不惜一切代价地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另一方面,他却又没法将这一路走来种种的风景彻底从脑海中抹去。
那些毅然决然的眼神,那些视死如归的血性,那些温暖明朗的笑容,那些痛彻心扉的泪水……
原来,他早已入戏,无法挣脱——以至于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正是邪。
这种纠结而混乱的日子,终于是要到头了吗?
是啊……放手吧。
这样的话,无论是曾经的执念还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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