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物用具,爱拿什么拿什么,只这一样王府的药品,你不能带走”
雨下得越发的绵密厚重起来,文青赶着一辆马车从王府后门出来,车内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包袱,角落里坐着头发披散、双眼空洞无神的林静娴,抻着一条夹了竹片的僵腿,她已经不会说话,要活命,就是这个代价,她心里很明白:安王府这样的惩处,其实是叫她生不如死
就这样离开安王府了吗?和当初来时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她曾经相伴年轻英俊的王爷,曾经手握权势,曾经富贵尊荣,她做到了啊,只是没享受够,便跌倒了,又回到了昔日黄昏江边那般落魄无依。
依然有文青表哥可以投奔,可是,表哥从今就只能是表哥,不再是未婚夫,曾经的相爱,曾经的盟约,不复存在,他心里有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陌生的女人,做了他的妻子,就变得那么重要了么?他为了她不再陪在她身边,任她独自生活,自生自灭吗?
她不服,她不甘心
雨天的街道空旷无人,马车在奔驰,文青要赶在关城门前出城,他们是不能在城内住宿的。以后,他估计也不会再到京城来了,他本身没有了功名,儿孙往下三代都不能入仕为官,他不禁有些后悔了:为了表妹,付出这个代价到底值不值?他可以自毁前程,带累了家族儿孙,却不是他愿意的。家中那位贤惠的娇妻和从来循规蹈矩、爱读圣贤书的父亲,对这件事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特别是父亲,一直期望他参加科考,撷取更大功名,得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怎么办呢?文青愁眉深锁。
马车在一家绸缎铺门前停下,林静娴从飘起的窗帘往外看,封记绸庄,城里最大最好的绸缎铺之一,她来过两次,这里的货色花样太多太好,她忍不住要亲自来挑选,文青在这里停下来做什么?
“表妹稍候,听说这里有刚进来的上好杭州软缎子,我给你表嫂带两匹纯白的软缎子回去,她天天戴孝,里外都穿着粗布衣,用这个做衣裳穿在里边,比较舒适。”
文青跳下车走进铺里,林静娴没空看他,风不停地吹动窗帘,她能够看得见外面的情景,隔着三两步远停下一辆宽大富丽的马车,一名相貌周正,眉目温润的锦衣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又回转身从车上抱下一对粉雕玉琢般的小儿女,然后面带微笑,掀开车帘子,直接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钗环明灿、美衣华服的年轻女子娇嗔地轻笑着:
“夫君不可快放我下来罢,满街的人看着呢”
封端四面扫了一眼:“哪里有人 ?'…'夫人指给我看看,只你这两个宝贝儿女在看呢”
一双小儿女拍手笑着欢呼:“哦爹爹抱娘亲爹爹抱娘亲”
封端赶忙紧走几步,将黄诗真送到廊下没有雨水浸润的青砖地放下,回身笑指两个小孩:
“给我闭嘴好没意思,看着就好,嚷嚷什么?”
黄诗真满脸娇羞,轻轻一掌打在他臂上,也不说话,一扭身子,旋开粉紫色罩纱罗裙,姿态万千地走往铺门,刚好与从里边出来的文青交臂而过,封端上前扶了夫人的腰,一手牵着女儿,女儿手里又牵着小儿子,大掌柜出来迎接,躬身作揖,喊了一声:
“封大爷安好、封大*奶福安”
文青听见,很快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家子相扶相携走进店铺的背影,他默然打开后车门,由伙计将包好的软缎子塞进车里,伙计忙完离去,文青望着缩在角落里捂嘴饮泣的林静娴,喟然长叹:
“看见了吗?这就是当日被你所害的黄诗真她没有死,也没有告诉匪徒真正的林家小姐不是她,就躲在草丛里,她拼着一死保贞C,保住背叛她的好友性命,投身急流……上天有眼看着呢,她被富商封端所救,封端娶了她,夫妻恩爱,生儿育女,她从此再也不认得你你的生死贵贱,在她眼里不值毫厘,这就是你背弃友情的代价王爷为什么特别厌恶你,非要你变哑巴,我想着也就是恨你江边那一声喊,太过恶毒了我与你亲情相依,无法相弃,说不得,养你一生一世,但我会让我的家人离你远远的——你、你实在可怕”
林静娴泣不成声,颤抖着双手扯过肩上的罗纱披风捂住了脸,文青拴好后门,重新坐上车架,一声喝斥,马车再度启动,朝城外疾驰而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真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真好
夜色降临,芷蘅院华灯初上,安王和明珠、贞敏贞玉坐在前厅闲聊,一边等候太子和太子妃到来,下午派了人来传话,晚上还要来和他们共进晚餐。
看来两位公主在,安王府就一直被叼扰,太子和太子妃未到,灵王和仁王倒先来了,说是晚饭早吃过了,坐着马车出来闲逛,路过安王府,进来讨杯茶喝。
贞玉只看了灵王一眼,便低下头,贞敏暗自冷哼一声,把头转往另一边,却看见安王含笑与明珠对视,他平日清冷的眼眸此时盛满暖暖的情意,贞敏看呆了,心里不由莫名酸楚,这含情脉脉的目光,几时才能轮到她来承接?
明珠却还不能承受安王那样的目光,眼珠一转便错开了眼神,看向灵王,笑容花朵般自双腮绽开,安王微叹口气,悄悄伸手捉住她的柔荑小手用力捏了两下,迫得明珠又转回头来皱着眉眼看他。
正较着小劲儿,太子和太子妃来了,众人一起走进隔间上厅,分主次位坐下,陆续端上来的菜肴很丰盛,有明珠爱吃的白水煮虾。
安王和明珠共坐一个席位,他爱看明珠剥虾,粉嫩灵巧的手指儿一剥一绕间,整只虾肉就显露出来了,他微笑着看她吃掉了第一只,第二只等她一剥好刚放进蘸碟里,他便不声不响拿筷子夹了吃,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明珠愕然,看了他一眼,只好继续剥虾子,太子坐在上位看着,扑哧一声笑了:
“明珠,昨晚太子妃光顾着给你们赏看她的夜光杯,却不记得拿酒过来,今晚我可是带有上好的葡萄酒,我们喝一杯如何?”
安王怔了一下,看向太子,明珠赶紧摇头:“今晚就不要喝酒了吧——或者你们可以,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喝”
她怕了太子妃的玻璃杯,那透明杯子盛着酒,在眼前晃动,让她恍若回到前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不会醉似的,结果……就成那样了。
太子妃笑道:“且让他们喝吧,我们女子不喝,昨夜我也是醉得糊涂,只不知妹妹们怎样?若是让太后知道我们做哥哥嫂嫂的带了你们喝酒,不定怎么责罚呢”
贞敏笑道:“那杏花酒却是有后劲的,我和贞玉昨儿还能走着回去,后来妈妈们怎么服侍着上床也不记得了”
明珠不作声,只低头对付她的虾子,满脸的羞赧只有安王看得见。
大家笑了一回,最终没动酒,吃过饭,撤席换了茶具上来,太子妃亲自煮茶,同样姿态曼妙,手法顺序却又与黄诗真不同,她这个算是宫廷茶式吧?明珠暗自想着,和她前世学过的日本茶道相比较有些差别,看起来后世的日本茶道应该是从中国流传过去的,他们倒能坚持下来,任意添加删减其中一些手法程序,就变成所谓的正宗日本茶道了。
灵王和仁王很守规矩,喝了茶了之后便要告辞,贞玉下意识地看一眼明珠,明珠微垂着眼,很没心情理他们的闲事,却又见灵王也看她,不免叹口气:
“龙佳,你还有金针花吗?”
连名带姓,直呼其名,令大家都有些意外,明珠自己也颇觉尴尬,皇帝十几个皇子,她其实只记得几个人的名字,记住龙佳的名字除了它好记外,还因为她那日见了封端和黄诗真的儿子,叫佳儿,当时心里就想到了灵王,这样的联想记忆,使得她更加记住了龙佳这个名,不小心张口就叫出来了。
她朝灵王笑笑:“我最记得你的名字,觉得很好听”
灵王笑道:“谢谢嫂嫂夸奖,以后就请这样叫我吧”
旁边仁王说了句:“我叫龙僖,嫂嫂记得吧?”
灵王推了他一把,仁王忙说:“我怕嫂嫂对不上人而已”
明珠感觉有三道汗痕自额角滴落——难道她给人的感觉像个记性不好的老太婆?
灵王说:“金针花我没寻到,得了另外一种药材,叫鸡萝子。”
明珠点点头:“是清肝明目散结的好药,好好收着吧。你的金针花,我已经用来制成药膏,用在别处,但你的要求我也办到了”
灵王俯身一揖:“我知道了,谢谢嫂嫂”
坐了一晚上,他都没听到贞玉哪怕微微地咳一声,现在是初冬季节,往年她犯病最凶的时节,居然有这样的好现象,不能不相信明珠的药是最好的。
送走各路客人,回到上房已是深夜,侍女们先服侍明珠沐浴更衣,等安王洗完出来,明珠正坐在软榻上,装样子认真练字。
安王看了听琴一眼,听琴自和秋痕带了侍女们下去,将房门拉上,他不去对面,却挨着她坐下,手放在她腰上:“字已经写得很好,再练就成书法大家了”
明珠微微挣了一下:“是想做书法大家呢,怕没那个功底,所以天天要练”
安王伸手抢下她的狼毫,笑道:“练字也要有个度,一天一篇短文即可,最重要把心思放在手腕的力度和笔锋笔划的变异转折上,细细揣摩,这是当日我学写字时师傅的教诲现在夜深了,先歇息”
明珠被他圈住,忙要挣开:“我……我们分开睡好不好?你睡床,我就在这里”
安王哪里肯,圈住她一把抱起,贴近她耳边呼喘着热气说道:“夫妻怎能分开睡?你还疼着,我不乱动,我们就躺在一起睡觉而已”
明珠缩着脖子,被他抱到床上,待他一放开自己便滚进大床最里边,拉了锦被裹住,听琴她们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特意的,平时床上至少放两床盖被,今晚却只得一床,安王熄了灯,很快挤进来:
“明珠让我也盖点儿,我也怕冷呢”
明珠窘住了,要往里边挪动,却已经贴在床架子上了,待要不动,安王挤过来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
“这样才好,暖和了吧?”
两人的心脏都跳得很不正常,明珠轻轻推了他一下:“我快喘不出气了”
安王便退出去一点,仍把她松松地圈在臂弯里:
“这样好了吗?”
“不好”
“那要怎样?”
“放开我,我们各睡各的”
安王笑了:“你知道吗?到半夜我们还会抱在一起那还不如就这样抱着睡。”
“可是……我觉得我们这样糊里糊涂地”
安王温热的嘴唇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止不住地一路吻下来,到嘴唇边上明珠躲开了。
安王叹道:“明珠,我想这样想了很久天作之合,让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我庆幸,我会一生一世疼你爱你,努力表现得最好,求你不要推开我”
明珠咬着唇:你这么好,我再推开你就是矫情了?
“要怎么办?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你早被我从丈夫人选里除名你知道谋娶、毒害的罪行有多大?我要自己推翻自己当初的决定吗?要怎么过这一道心坎?你愿意要一个不信任你、时时对你有防备之心的妻子吗?”
安王一阵心痛,将明珠搂紧些:“让你吃毒草我很后悔,这是我欠你一辈子的债,我慢慢还,好吗?谋娶的理由有一百个,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因为你看不到我,没有选择我,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我能给你想要的幸福你怎么不信任,怎么防备我都好,只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们每晚能这样拥抱着睡在一起,就足够了”
明珠冒一个冷汗,推他:“这样很不舒服的,怎么睡得着”
安王温柔地吻她的眼:“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你——这样,不觉得对不起林侧妃吗?喜新厌旧,可不好”
安王轻咬她的粉腮:“我和她之间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在。怜惜她只为她长得太像我儿时喜爱的一位姐姐,叫兆儿,她后来死得很惨,我一直记得那个惨相,真希望时光重来,让她得到她该得的一切林氏却让我失望了,她……做了很多坏事,我今天盘查了一个人才发现,她原来和文青早就订过婚……”
明珠楞了一下,抬起头睁着眼看他:“你居然抢人家未婚妻还顺带把未婚夫一道带进王府替你管事?天哪有这么荒唐滑稽的事情”
安王把她的头按下来,脸贴着脸:“听我说话,不听就闭嘴睡觉”
明珠嗯了一声,安王心里一喜,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吗?青州美女如云,比她强的多不胜数,如果林氏没长得像兆儿,我可能看都不看她一眼。”
明珠忍不住轻哼一声,安王停下来:“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
“那我也不说了”
明珠说:“她不长得像兆儿,她如果长得像……”
她最终没说出来,只是偷笑了一下,她想说如果她长得像你母亲你看不看?不是要死要活地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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