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与西厥斐也算有些交情,我可以帮你打听,如果你是想去找刑思思,我也可以好好劝劝她,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福儿,”九哥皱着眉,“沙漠难行,再说我是乔装暗访,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走上前去抓住九哥的胳膊,说得恳切,“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跟你在一起,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一句话让九哥闪了闪眼。我心里打鼓,以为他还是不答应时,却听见九哥拍了拍我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唬道,“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好!”
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响亮,九哥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他嘴角微弯,却不自在地偏头,对门外的丁大娘道,“丁大娘,我穿小的衣裳可还有?你准备几件公主能穿的。”
“我自己去找,找好我们就出发!”
几天前,我和九哥一起来到卧龙关。九哥将我安置在关内的宅子中,嘱咐旺财和丁大娘照顾我,自己则去了关外营地。
旺财,是的,就是九哥的爱犬玉郎,藏獒中的王者,曾经那条将我吓了一跳也对我笑了个饱的黑狗。丁大娘是九哥请来照看宅子和旺财的,她属羌化汉人,豪爽能干,不仅将九哥的宅子收拾得像模像样,还将旺财喂得有如下山猛虎。我来了后,丁大娘也是卯足了劲照顾我,什么炖羊蹄加泡馍、烤牛肉就马奶酒,每顿饭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所以直到九哥今天回来,我想我终于要结束偷吃果子的日子了,而听九哥说要去西厥打探情况,我则义无反顾并千方百计地要求同行。
九哥十三岁时穿的玄衣,我穿着长短虽正好却有些空,又随意用木簪绾了个髻,站到九哥跟前,像个小厮。九哥给我戴上斗笠,替我将斗笠上的轻纱放下,领我出门。
西厥突袭南羑,南羑教主带领教徒反攻西厥。前日,西厥另一只又突然突袭东宇。九哥抵御来袭却觉得事出蹊跷,所以觉定入西厥查探情况。他在营地安排好就回关内和我说明情况,可是我执意要和他一起,他也只得带上我。
一路急行,骑在马上颠簸时我确是有些后悔,可是每每下马休息,看着九哥安静地给我递水送食,不管是面对着我还是背对着我,他的身影总是山一般替我挡去风沙烈日,我的心也就如落在蚌中的沙子一样,安稳而莹润。
“福儿,沙里有虫子,你靠着我睡。”九哥走过来,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恩。”我点头,懒得站起来只顺沙面挪过去,将脑袋靠在九哥的臂弯里,看着前面的两个影子重叠,闭上眼睛。
上一世,我曾以为家是一个永远的固定的温暖的住所,这一世,我曾以为家是一个永远的固定的温暖的住着我和亲人的住所,可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家也许并不一定是我向往的那个住所,住所里也并不一定就住着亲人,家或许就是那么一种有着落的感觉,一个影子着落在另一个影子上,很稳很踏实的感觉。
“九方诀!”西厥七公主骑在马上,收弓直视过来。
九哥挡在我身前,一手护着我一手抓着七公主方才射过来的箭,对着七公主点了点头,权作打招呼。
见着九哥如此保护我,那七公主歪着身子打量我。触到七公主又奇又怒的眼神,我不禁惊得往九哥怀里靠了靠。
是啦,我与九哥今晨来到西厥斐帐外不远的林地,九哥将我安排在深草丛中休息,他则只身潜入蒙古包中打探情况。我在深草丛中等待九哥回来,却不想被出外打猎的西厥七公主发现。正在七公主对我开弓放箭时,九哥赶了回来,一把抓住飞箭。
“堂堂东宇骠骑居然乔装出现在我西厥境内,九方诀,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七公主坐直,对九哥开口。
“自是有要事。”九哥也不看她,只回身过来将我扶稳。
“你——”
“福儿!”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七公主打断。
我还未回过神来,就看见西厥斐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我跟前。
看到西厥斐我虽安心了许多,可是耐着我如今的女扮男装,却也不好答应他。
“福儿,你怎么也来西厥了?我说怎么我今早起来怎么右眼皮跳得高,却原来是你来了西厥!”西厥斐自说自话,高兴得手舞足蹈,“乖乖,你这副打扮,可不叫我对男人都有兴趣了!”听他稀里哗啦说完,我不禁头大,勉强对着他笑了笑算是回应,偏头看向九哥,果然看到一张黑面。
“福儿,你是不是见到我高兴得傻了,你——”
“六王请自重!”见到西厥斐要靠过来,九哥伸手拦住他,冷着脸道。
“诶,好你个九方诀!”西厥斐停下来,看着九哥,“本王上次还帮你忙来着,那么大的人情你不准备还了?”
“斐斐!”见九哥脸更黑了,我就抢先一步开口道,“你上次帮我们,我和九哥都记着呢。”
“真记着了?”西厥斐一副不相信地样子,可是见我尴尬得无语却又笑嘻嘻凑过来,“我跟你开玩笑的!福儿的忙我是不帮白不帮、白帮也要帮!”
这都什么跟什么哦!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而一旁的九哥也面色稍霽。
“六哥,你们——”
“尔雅,九方将军和庆泽公主是来看为兄的,你不要多事!”西厥斐打断七公主。
“你!”七公主怒了,可是看到西厥斐威吓的眼神也只得喝了一声,“九方诀,再没有下次!”说着就带着人打马而去。
“七公主是不是生气了?”看着飞尘中慢慢变小的七公主,我问道。
七公主生气了那是显而易见的,我只是觉得她的气生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直接说出自己的好奇,只好旁击。
“尔雅向来大脾气,没吓到福儿吧?”见我摇头,西厥斐笑了笑,接着又瞟向一边九哥轻飘飘道,“不过,能让她指名道姓说下次的人还真不多哦!”
闻言,我怔了怔,不禁看向一旁的九哥,只见他除了皱着眉却也无甚大反应,继而又看向西厥斐,听他道——
“一般惹了尔雅的人,都听不到她说下次,哈哈!”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西厥斐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六王,西厥王真的封了刑思思为王妃?”九哥突然开口。
“这个都打听到了?”西厥斐不答反问,“你速度还真快!”
我抬头看着九哥,他一早出去想必一定打探到情况了。
“没错,刑思思现在成了个疯婆子,突击南羑和东宇都是她的主意!”
“怎么会?”西厥斐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怎么不会?她来找本王,本王告诉她,本王答应了你们送她回去就再不会食言!我还派人送她回东宇,却不知她怎么招惹了大哥;她跟了大哥后见大哥是个做不得主的,不知又怎么被父王看见了!突击南羑是因为她说犯病了,父王为他去抢药,她说不喜欢毛皮的腥味,所以父王就突袭了东宇的丝绸商队。这个女人,你们当初劝本王不要她果真是对的!”说着,西厥斐还自我配合地打了个寒颤。
我想说这都是你害的,可是九哥却轻拍了拍我的手,对着西厥斐道,“那六王就放任自流?”
“一个女人能折腾起多大风浪!”西厥斐不屑一顾,“再说,我们西厥人天生就爱打,老头子要玩,本王能怎么办?少不得你们陪他玩玩,等他玩累了就会罢了!”
“西厥斐,你怎么这样呢!”我瞪着他,“你当打仗是闹着玩,可是你知道一场战争要死伤多少人,残害多少无辜老百姓?”
“生死乃是常事,我都不觉得有多重要,那些草芥早死早投胎,说不定来世还能为王为帝!”西厥斐说得像成全了别人一般,满脸伟大。
“照你这么说那些好战喜功者岂不成了救世主了!”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啊!”
“你!”我怒火中烧。
“福儿!”一旁的九哥轻拍了拍我,示意我多说无益,接着对着西厥斐道,“六王可否安排我们与刑思思见上一面?”
九哥的想法,我觉得也对——西厥斐的观念根深蒂固,别说我们与他立场不同就是都站在西厥的立场上我们也很难说服他。而且,他也说西厥王为了讨好刑思思才突袭的,所以症结在刑思思那里,如果我们能够劝服刑思思,问题应该就会迎刃而解。
“你们要见刑思思?”
“对的,斐斐,你和我们观点不同我们也不为难你,可是刑思思是我们东宇人,她或许还不知道东宇边关百姓因为她而受到战争威胁,所以我们要见她,请你帮我们!”我补充道。
“你以为她不知道啊,她什么都知道!我告诉过你,那个女人疯了,她现在是唯恐天下不乱!我还告诉你,福儿,她还到处散播谣言,说你是灾星降世。所以你们劝不了她的!别到时候被她害了还不知道!”
我惊,刑思思不会变得这么难以理解吧!我看了看九哥,九哥虽然没有接话可是看他的眼睛似乎是相信了西厥斐的话。
“多谢六王!”九哥对着西厥斐一握拳,接着又回身看我。我知道九哥是预备回去了,觉得此刻也只能这样,也就点了点头。
“斐——”
“诶,不对呀!”西厥斐打断我,“福儿,我这次怎么见你跟这个九方诀一唱一喝一呼一吸的!也不顾及一下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没人陪没人伴的可怜人!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知道礼义廉耻、色友并重、敬弱爱孤吗?”
听他又在胡言乱语,我却和九哥相视一笑,我一边捡地上的包裹一边道,“得了得了,你若是可怜人,这世上就没有幸福的人了!我和九哥要回去了,希望下次我们来看你时,东宇和西厥已然言和。”
“哈哈!”西厥斐仰天长笑,“管他战争不战争,福儿永为我西厥斐的朋友!”
此时,九哥已唤回马儿,我和九哥各自骑上马。九哥静肃抱拳,正要与西厥斐告别时却突地看向远处。
顺着风声听见“噔噔”一阵马蹄声,我双脚踩在马镫上站起,也看见远处正有一队飞骑朝我们奔过来。
“王爷,是大王的人!”巴特尔突然从一旁闪出来,“七公主发脾气,被刑王妃问住了话儿,刑王妃下令要活捉——”
西厥斐点头示意巴特尔不用再说,继而对着九哥笑道,“九方诀,本王一直对你不服气,奈何福儿选了你,本王错过了,选择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也只得认命不与你交锋!今日本王要与你比上一比,看看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本王厉害!”说着他也翻身上马,“本王就与你比马上箭术,看谁射的飞禽多!你载福儿同骑,本王让你三箭!”
听他说完,九哥也是眉目舒展畅快淋漓,一个潇洒跳身就坐到我的马背上,将我一揽对着西厥斐道,“多谢六王相送!”
“哈哈哈哈——”
西厥斐握弓大笑着打马跑在前面,九哥在我耳边一句低语“福儿坐稳”后也紧随其后。
草原上劲风飒飒,不时送来身后巴特尔与来骑的打斗声。
六十二.月圆
与九哥在沙漠中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又见到了绿洲。
我靠着灌木休息,九哥在不远的河边将皮囊灌满水,回来后又将皮囊挂在马鞍上。
“福儿。”九哥喊我。
“恩?”平时都是我噼里啪啦说不停,但是因为连日赶路,我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只微眯着眼用鼻子出气。
“偏南三十里是你我父亲曾厮杀的战场。”
我一怔,睁眼,“你是说,我父皇和你父亲阵亡的地方吗?”
“恩,卧骨埋尸之处。”说着,九哥就看向南边。
我亦抬眼,向南边看去,可是绿洲的尽头,极目处是一片白茫茫的沙丘。
“你要去看一看吗?”九哥问。
“我们不急着赶回卧龙关吗?”我反问。其实我对我的那位父皇没什么感觉,对十多年前的古战场就更没想法了,看与不看都无所谓。
“西厥六王不会让刑思思闹大的,而且出来前,我已交代好熊大,我们不必急着回去,”说着,九哥又看向我,“我想带你去看看。”
“那好,我也想去看看。”九哥的父亲去世时他已四岁,后来他的母亲也相继离开了他,所以他才会很小就来到卧龙关,可想而知,那个战场对他的意义。
“有多远?”
“慢行也只需半日,祭奠之后,我们再往南,一个时辰的脚程后还有一个绿洲,今晚我们在那个绿洲处歇息,明晨我们继续往南,到南羑边塞找南羑教主。”
平展展的沙面,一层层的沙丘,无风的沙漠就像浩瀚的海洋。午后的沙漠格外的热,就连空气也是热浪滚滚。
可是我却不觉得热,靠着马帅看九哥认真地寻找着他所说的卧骨埋尸之处,一如寻找真经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