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一定,我就静静看着金梅望,看他要怎么说。
“这……”金梅望放下茶杯,声音中是难掩的吃惊,恐怕是没有想到我也会有这么尖锐的时候吧。
“所谓钥锁认亲,少皇此番自然是依约来求娶公主的。倒是前两问,公主何不见见少皇?”金梅望站起身说到。
见叶少皇?以什么身份见呢?若是没有这“钥锁认亲”,单就看看传说中的人物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这般情况,见了岂不是徒增烦恼么?况且若见了,我要如何面对长生?
“不必了。”我摇摇头,“虽说我父皇母妃不在,但皇帝哥哥却也疼我,自会为我做主。若少皇诚意,还请往东宇认亲吧。”
说完,将手中的那枚钥匙交与月离,让月离送客。月离那丫头撇撇嘴角就退到外间。见金梅望还要说什么,我就顺势躺进了被窝,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若说是一般人家,那我就是任性一点将他打出门去,悔了这个什么娃娃亲也没什么。可是,且不说他是一国少皇我是一国公主,就是原来两国皇帝间的约定,若仅是表面上那套说辞倒也罢了,若说还有其他事情,那我又不知道,所以还是暂缓他一缓较为妥当。
让他去找皇帝哥哥说去,最为合适不过。
可是,皇帝哥哥会不会答应那个叶少皇?按原来情形,皇帝哥哥似乎并不知晓这个“钥锁认亲”。但若叶少皇真去找皇帝哥哥……
想到这里,我又坐了起来。此时金梅望已经和月离出去了,诺大的房屋内只剩我一人。我越琢磨越后悔。虽说原来皇帝哥哥说过“自是要福儿自己满意”的话,但是如今求娶的那位是南羑少皇,哥哥能够一口回绝吗?若是哥哥答应了,那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哎呀呀,这是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原来那暖和踏实的被窝如今也成热锅了,躺也躺不住,不如起来出去转转,也许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主意一定,我就一咕噜爬起来,忍了屁股上的痒疼,自己穿上衣服,慢慢走了出去。
春雪化得快,如今只剩下对面的屋檐上那长长的冰溜,在冷冷的太阳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才踏出房门,就听见一曲委婉古雅地琴音袅袅飘来。我轻提了狐裘,徐徐朝那琴声寻去。
一个拐弯,就看见那远远的阁楼上,蓝佑之和刑思思正隔琴相对。若单从外表上看,蓝佑之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刑思思婀娜多姿容颜绝世,可谓一对天造地设的碧人。但是,一想起百花会上刑思思那小气的样子,我就不愿意看到她们站到一起。
轻叹了口气,一低头又看见孙丽蓉站在阁楼下的亭子内。远远看着孙二那一会呆痴一会幽怨的脸,我突然想起来前世听的几句歌词——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
若是让孙二那低沉的嗓音唱这么调侃的歌曲——我一拍脑门,突然十分鄙视自己!
这样看来,还是让孙二妮子先回大宇好了。咦,回大宇?想到此,我心里灵光一闪——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可以让蓝佑之回东宇给我送信,将这边的事情告知皇帝哥哥,顺便说一下我对“钥锁认亲”的看法!
还未抬脚,就被一人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月离。
“月离,你去对面阁楼上将礼部侍郎请到那个亭子里。”说着,我抬手一指。未等月离开口,我就朝孙丽蓉跑去了。
“丽蓉!”我轻轻一笑,结结实实给孙二送了一个熊抱。
“福儿!”孙二一惊,愣头愣脑地轻叫一句,似在问我又似在问自己,“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嘿嘿一笑,并不答她,只轻拉了她的手,站到了阳光底下。
月离果然是好样的,不一会就将那蓝佑之独自请了出来。
刚一照面,蓝佑之还是一如往常地寒暄了一遍,然后就低着头做学问去了。今日他一身淡蓝色的袍子,领边袖口都绣着深蓝的兰叶,显得格外的高雅。
不管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今日我就要点醒你。
轻轻捏了捏孙二微颤的手,我看向蓝佑之,“蓝侍郎,以为今日风景如何?”
蓝佑之抬头,一双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疑惑地望着我。
我对他浅浅一笑,然后回头拍了拍正低着头的孙二。
“天高云淡,神清气爽。”蓝佑之负手看向天空。
我和孙二闻言也抬头看向天空,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确实让人神清气爽。可是,这个孩子,让他看风景,难道他就只看到了蓝天白云么?
“蓝天虽美却高不可攀,白云虽美却飘渺不定。”我淡淡地说完,然后看向蓝佑之。
蓝佑之听完,眼睛一闪似是明了地轻吸了口气,然后又固执地低下了头。
唉,孺子不可教啊。见此情形,我也吸了口冷气,指着亭外的一棵桃花树接着道,“蓝侍郎看这桃树如何?”
如今早春,那桃花原本已经打了几个苞,但是因了前几天的一场大雪,却还未开。
“蓝侍郎别看这一树枝丫,待到春暖花开口,那可就是一树美景了。桃花近在眼前,虽不比蓝天高高,不比白云飘缈,却是伸手可摘。”
蓝佑之抬头,一脸挣扎。
看样子,我的话起作用了呢!
“福儿你莫是糊涂了!”我正独自得意间,孙二却猛然开口,“一个是蓝天白云,一个是院中桃花,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怎么有可比性呢!”说完,还兴致勃勃地嗔了我一眼。
我心内一诧,丽蓉心思单纯,却将事物看得这般透明,遂欣悦折服地转口到,“丽蓉说得对,桃花本就单纯,自然不是那些藏污纳垢的云朵所能比拟的!”说完,我又看向蓝佑之,“蓝侍郎,以为如何?”
蓝佑之低着头,躬身道:“桃花虽近,吾实不愿;白云虽远,吾心向往。”
“明知没有结果还要执着,蓝侍郎不觉得迂腐么?”
“尽人意罢了。”蓝佑之仍是不抬头。
啊呀呀,多说无益,我翻了个白眼,心道,还是说正事吧。
“蓝侍郎,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先回东宇。”
“哦?”一听我提到正事,蓝佑之也敛了神色,严肃地等我下话。
“我有封信,须你亲自送回,交与皇帝哥哥。”
一听我说完,蓝佑之就抬袖一躬,算是答应了。这段时间事情繁杂,只怕他也看出来些许眉目了。
“丽蓉,”见他应得轻松,我转头对着孙二道,“出来前芳妃已是六甲之身,就由蓝侍郎护送你回去看望下她吧。”
“福儿——”
“公主——”
一听我说完,孙二与蓝佑之都惊呼一声。
我笑着拍拍孙二的手,没让她说话,“刑小姐身子弱,且留在北齐。送信十万火急,还望蓝侍郎以大事为重。”
“公主何必如此?”蓝佑之沉声问道。
“呵呵,”我摇头晃脑呵呵一笑,“我亦是尽人意罢了!”
说完,我就丢下蓝佑之拉着孙二带着月离往回走。行到转弯处,孙二妮子停了下来,翘着嘴巴看着我道:“福儿刚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想到她说的话,我心道,不打住你难道还要蓝佑之看笑话?话虽如此,但我还是笑着问她,“那丽蓉要说什么现在说好了!”
一听我说完,孙二妮子就高兴地放开我的手,然后结结实实给我一个熊抱,在我耳边大声叫道,“我要说——福儿,你真是太好了!”
“丽蓉,”卡在她的怀里,我憋气得不行,“你要再不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走不掉了!”
二十七.相处
这几日,意料之外的事情有如春花一般茂盛,较那春笋还要坚硬三分,刷刷刷赛着劲儿窜。
让叶少皇坐了冷板凳,我以为外祖父会教训我,没想到外祖父却笑得一脸阴谋,随后就软硬兼施地拽着明成太子来见我。
倒不是说明成太子不好相处,自从上次宫门外跟他说清楚之后,我就轻松愉快地将他当作表哥,他亦十分宠爱我这个表妹。但第二次来看我时,明成表哥又给我带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天历四月初一巳时,会有天狼逐日。
我还在琢磨什么是天狼逐日的时候,明成太子已经同外祖父请示过,要我四月一日去他的圆馆参加“聚贤会”,以遣天狼。从外祖父和明成太子肃穆的对话中,我才弄清楚,原来天狼逐日就是日食。
天哪,日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日食咧!
我兴奋不已,连连点头答应要去遣天狼,然后再去听他的一个“行远兄”开坛讲学。
但是之后当我弄清楚这个“行远兄”就是叶少皇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明成太子也不是全如看上去那般温和无害。
我捶胸顿足,奈何为时已晚!
恼悔之间又有值得开心的事情。原来昭帝一直宣我入宫,因为生病推脱了几次,然后明成太子又替我挡了几次。这几天么,因为叶少皇带来天狼逐日的消息,另北齐举国上下惶恐不已,昭帝亦是全身心投入到遣天狼的事情上去了,无暇顾我。
昭帝没有找我,我以为可以轻松几日,然后专心等待日食。可是,自那天我让叶少皇吃了闭门羹,灵儿那丫头就没有让我安生过。我还未对明成太子捶胸顿足,她就先对我捶胸顿足起来——
“飞锦姐姐都没有入他的眼呢!那么高高在上的少皇!阿姐尽然闭门不见,阿姐真是太让灵儿失望了!”
听听这话,可不叫我好生感受了一回这古老社会里发达的偶像崇拜。
唉,我扼腕啊,怎么没有扮个小丫头小太监啥的去偷看一眼那个天仙般的人物呢?我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地将他拒之门外呢?我要检讨啊,我深深深深地唾弃了自己一回。
还没有检讨完毕,兄长萧天齐又急急匆匆马不停蹄地赶到北齐。
“福儿真的心仪于辰王?”萧天齐一脸平静地问我。
“……”我努着嘴昂着脑袋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云里雾里,想了半天才出口,“兄长不是在清屹么?”
“接到百花会上的消息,我哪里还能呆在清屹!”萧天齐一扫衣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沾满黄泥的靴子,“我刚从辰王府过来!”
啊!
我心里一怔,兄长肯定是知道百花会上我修剪丹朱华的事情,猜测到是长生所为,所以跑到长生那里兴师问罪去了!
难怪我今日等到午后都未等来长生。
可是,长生都跟兄长说了什么?
我抬眼细细辨了辨兄长的神色,却也没有发现一点急迫或者生气。
“兄长。”我坐起来,将手中的热水袋递给他,他不接。
“福儿,”萧天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此一世上,对为兄而言只你最为重要。那萧天轩以为我要抢他的江山,殊不知,我对江山半点想法也没有。母妃走时,那般凄惨地交代我要照顾好你,可是,兄长无能,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还要倚仗别人才能救出你。我本敬那辰王有勇有谋,又感激他代我照顾你,却奈何最后被他算计了去!”
我大骇——莫不是长生那个坏蛋对兄长又做什么了?
“福儿,你说,是不是辰王那厮逼迫你的?”萧天齐悲愤地望着我。
“我……”原来兄长只的是长生百花会算计我的那件事,我心略放了放,低了头回道,“当初之事,辰王已向我认错。待明日我亦让他给兄长负荆请罪。”
“唉!”萧天齐长叹一声。
我敛气,顿时间不知要怎么接口才好。
“罢了!你若真心喜欢辰王,为兄倒真要和他站在一处了!”好半天,萧天齐淡淡地说。
我抬头看向笑天齐,对上那双充满温情的眸子。
和长生站在一处?
“只是福儿,”萧天齐看定我,“你初识情爱,须记住在这世上,情爱于男子不过调剂。尤其对于那辰王,你切不可陷得太深。”
我愣住——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所担心的啊!
自上次雪中许诺之后,长生虽将我捧在手心里,却仍然只限于两人之间。对其它的事情,却是能不提就不提。他外表看似温润无害,但平时我观他行事对人,皆是狠戾无比,凡事只计较“利害”二字。我信他不会害我,但是,我不信他不会利用我去害别人……
“兄长!”思及此,我将心思拉回,“不管如何,兄长日后行事还是要以大事为重,不要顾忌福儿。”
萧天齐怒瞪我一眼,“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妹妹,哪里有不顾忌你的道理!”说罢,他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也别担心,辰王前途不可限量。为兄必会小心翼翼,到时自不会让谁在辰王那里越过你去!”
我百感交集。不管他的担心日后能否实现,但是,我的兄长,他待我的心,终究是好的。心内一恸,一股暖流自胸腔急上,直涌上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