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无法再安心待在宿舍,于是整理好衣服开门出去。他得仔细巡查一番。
他打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
他愣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显示,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他们昨晚天黑不久就睡了,而现在他居然是最早起来的人?还是说大家早已起床就剩他一个人了?
当他从对面虚掩的门中看到床上仰头睡正香的马青海时,心下释然了。这几天接连奔走,在郭全家的两天睡觉条件又很差,大家睡个懒觉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米娜迎面遇到恰从宿舍楼走出的张城时,脸上出现微微吃惊的表情。她正端着一个放了一些蔬菜的塑料盆从餐厅厨房里走出来。
“你……醒得真早……”她说。
张城没有想到这个冷漠的少女会首先开口对自己说话,心里有些意外,但仍然微笑着对她说:“早吗?算算我睡了差不多有十二个小时呢。谢谢你昨天的款待!”
米娜垂下双眼不再出声,似是又变回那个冷漠的她,闪身绕过张城,准备继续向前走。
一颗卷心菜从她卡在腰上的盆里掉出来,落在地上滚出去好远。米娜忙不迭地弯腰去拾,不想就着她弯腰的动作,盆里剩下的蔬菜也纷纷滚落。
沉默的少女从鼻子里发出的重重的呼气声,这证明她此刻心情烦躁。
张城蹲下来帮她一起捡。就在这时,他看到少女左手背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一处伤口,看上去很新,正从裹着伤口的纱布里渗出血来。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前一天晚上看到的郭全儿媳妇胳膊上的伤痕,再加上自打起床后就一直在考虑学校被活死人攻击的可能性,此刻不禁将二者自动联想到一起。他脸色微变,声音也严肃起来:“米娜,你这手是不是被死人咬的?”
少女面目阴沉。她迅速缩回受伤的手不让张城抓到,一边利落地捡起最后一根胡萝卜放进盆里,站起身就走。
“切菜的时候伤的!”她低沉地甩下这句话。
张城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再怎么说,他一个大男人伸手去抓十几岁少女的手总是不合礼的。米娜虽然态度一直不很友好,在吃和住上却从没亏待过他们。况且这伤还是为他们准备饭菜时弄的,自己这样严厉地质问她就更是不应该。
他本来是个比较拘谨的人,只是这十来天的“非常时期”又打又杀又逃,使他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变得松懈。同时,似乎又有一种陌生的狠戾情绪冒出来,不时影响他的行为,比如刚才冒失的举动。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不喜欢自己这种改变的感觉。
“等她们起床了,到厨房帮你做饭好吗?”他喊道,没有得到回应是意料中的事。
停了一下,他对已经走到机井旁边正在打水的少女说:“一会儿田璐会帮你看一下手上的伤口。”
说完,他没有等待少女的反应就转身走进餐厅,在那里,他找到桌上的包子和一些水果。这个脾气古怪的少女客观上的确在最需要的关头,慷慨地给予了他们大量的帮助。虽然他很感激她的帮助,但这并不表示他会无限制地容忍她的坏脾气——或者说,他可以对她的冷漠无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当她对着自己来的时候也可以一笑置之,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有一点却是他必须重视的,那就是关系到他们安危的可能性——如果这个他们目前赖以生存的校园内有活死人可以突破的地点,如果米娜的伤是被活死人咬的,他绝不会因为她对众人的好而姑息这一点。
当然他并不至于残忍到以杀死一个活人来确保自己平安的程度,他只会毫不犹豫地将她隔离起来。至少不能让活着的人有受到威胁的可能。
后者他一会儿会让田璐去证实。而前者,他会亲自巡查遍这座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他要做的是,吃饱喝足,蓄养体力。
整个上午的实践结果证明,张城是多虑了。
他从临街的栅栏墙到他们翻进来的小院,一寸一寸地查遍了,连个能容下一条狗进出的洞口都没找到。除非那些活死人能翻过他们这些灵巧、会利用工具的活人都觉得困难的高墙,以及顶部尖利的铁栅栏。
他站在宿舍楼后的铁栅栏门前向外张望。铁门被铁链缠绕,一把簇新的大锁挂在铁链上,门后连着水泥空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个小型的室内体育场只能看到一个角,其余的部分被砖墙阻挡,并掩映在树枝里。
中学的管理看来的确很严格,这些围墙铁门的高度和造型都恰到好处,很难翻越。张城观察了一会儿,便决定放弃寻找漏洞的行为。
除了小院后门门房里老头的尸体,偌大的校园里,没有任何死尸的影子,他们在这里是安全可以信赖的。只要米娜如她所说没到过外面,就绝无可能被活尸咬伤。
他暗暗嘲笑自己的神经质,打算去餐厅找点吃的,然后继续到图书馆打发下午的时光。
由于起床的时间参差不齐,众人没能齐聚一堂地吃午餐。米娜也并不以为然,她把蒸好的包子放在餐厅桌上任众人随时自用,又拿了几个放在盘子里,端到宿舍楼送给许思凡。
张城吃好饭出来的时候正遇上刚刚起床的田璐,后者看到他显得有些难为情:“不知怎么回事就睡到现在!我以前不这样的!”
张城冲她笑笑:“这没什么,大家起得都很晚,毕竟我们昨天都很累。”
“可你就很早……”
“我放心不下,到周围查看了一圈,现在可以了,说不定我明天也会睡到中午的!”
田璐开心地笑了,张城想起什么又对她说:“对了,那个女孩米娜的手被刀割破,一会儿你帮她看看?”
“当然!”
“教学楼顶楼有个图书馆,有事可以上那儿找我!”张城指着顶楼的玻璃窗跟田璐告别。
第18章 失踪(2)
被阳光和阅读填满的下午,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张城知道王翠芳不见了的消息是在晚饭时分。他迈进餐厅的时候,看见于晓娟正坐在桌边同一旁的许思凡说些什么,她皱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在寝室睡觉好不好!”
“这种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玩!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死人有多可怕?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拜托!姐姐,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不要冤枉人啦!”
“怎么可能不是你哦!昨天睡觉前你还躲在走廊里吓我呢……”
许思凡无辜地转着他的桃花眼,举高双手摆出一副投降的姿势,在座位上蹭来蹭去,看到张城走来,就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向他眨巴着眼求救。
张城觉得一个男孩子脸上出现这种近似撒娇的表情,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以后我要是有个儿子,决不能养成这样。”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不理会于晓娟的疑问。
“晓娟,怎么回事?”
于晓娟看到是他,像是找到救星,把心事一股脑从头道出:
“昨天夜里我睡觉的时候,正做着梦呢,隐约听到房门在响,我一下就醒了,问是谁,然后门口就没动静了。我当时很困,以为听错了,就没在意继续睡了……后来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吵醒了。我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一下一下,像砍什么东西……咚咚咚……就那种声音……
我吓得不敢睡呀!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没有了,我才悄悄下床,开门一看,走廊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我敲敲两边王姐还有袁姐她们的门,都没有反应。后来我怕吵到大家睡觉,就回床上去了。
我躺在床上怕得很,虽然很困很累,但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睡不踏实。我就仔细听啊听,砍东西的声音倒再没有了,却老觉得听到好多死人在叫……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就是死人的声音,也挺像刮风的……可我还是怕得很,翻来覆去好久没睡着,结果今天睡到中午才醒……”
说完,她转头看看一旁摇头晃脑做玩笑状的许思凡,继续道:“我起床后问别人,大家却说他们睡得很好,什么怪声音都没听见……好像我很奇怪似的……”说着,她懊恼地扁一扁嘴,“我就以为他故意吓我的,谁知道他不肯承认……”
许思凡故作委屈地瞄张城一眼,夸张地哇哇叫起来:“噢!我好无辜啊!姐姐,你其实是做了个噩梦吧?竟然跑来疑神疑鬼,好丢人哦!”
“半夜听到的怪声吗?可我也什么都没听到啊。”张城没有理会许思凡的鬼脸,对于晓娟说。
事实上他有些跟许思凡同样的想法,于晓娟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因为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有很响的砍东西的声音,他是万万不至于睡死什么都听不到的。
这些天他们遇见过很多面目骇人的死尸,并且一直处于提心吊胆逃跑着的状态。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说轻松面对,更何况于晓娟一个女孩子,实际情况大约就是她受了过多的惊吓而夜有所梦罢了。再加上天凉以来每晚都在刮风,错把风声当做死人的咆哮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对她说:“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你是不是太害怕所以做梦?别紧张,我今天已经把学校里面都检查遍了,围墙很安全,教室都锁着,没有坏人可以藏身的地方——你听到的也有可能是街上死人发出的声音,不过不用担心,它们是没办法翻过围墙来伤害你的,再说我看过了,这里没有面对主街,所以附近没有多少死人,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别害怕了,今晚你可以去跟袁茵她们睡。”
虽然昨晚那种真实的感受还让于晓娟心存疑虑,然而在一个其余人都与自己得出相异结论的环境下,人往往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既然张城说他已检查过围墙,那么他们应该的确是安全无虞的,况且若昨晚真有那么大的动静,理应大家都被吵醒才对……也许真的就像许思凡所说,自己做了个噩梦?
想到这里,看到一边许思凡一脸故作委屈的表情,她觉得有些难为情,暗暗决定今晚同别人一起住。
“哦对了!张大哥,你今天见到王姐没有?”
“王翠芳?”张城反应了一下,脑中闪过于晓娟谈论的对象,“王翠芳怎么了?”
“我今天起来后都没看见她了,刚才问孙姐她们,也说没看到。”
王翠芳是个很麻烦的女人。自打他们在山林里出事以来,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抓住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失了老公是多么多么悲惨,三十几岁才买到房子是多么多么不容易,耽误了这多天没还款又得多交多少利息,搞不好才住进去不久的房子就要被银行收回……刚开始大家还抱着同情的心理安慰她,时间一长她还是如此喋喋不休,不免有些心烦。这几天下来,失去亲友的又不止她一人,像赵强、袁茵……剩下张城他们几个人虽然暂时没有亲近的人在眼前死去,可看现下的情形,巨大的伤亡几乎是肯定发生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而王翠芳这个人恰恰有种“世界上的人就数她最惨”的心态。
不仅如此,在他们逃亡的路上,需要翻墙的时候,她总是骑在墙头不肯让路的人;当他们需要悄声前进的时候,最经常弄出声响的也是她;当他们条件艰苦地凑合度日的时候,提出最多分外要求的,还是她。
记得他们在郭家度过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夜晚,王翠芳也是像今天一样突然不见了。他们急忙出动寻找,还惊动了郭家人帮着找,谁知道到最后,竟然是她自己嫌人家的厕所脏,谁都没告知一声,就到外面上厕所去了。非但没有对自己累大家劳顿担心抱有歉意,反而当着众人的面批评郭家人不讲卫生,弄得郭老三和郭老四很不高兴。
一想到这个女人张城就很头疼,“不见了吗?这不是要吃饭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的吧……”他漫不经心地应付着。
他们等了一会儿,王翠芳并没有出现。于是众人赶在饭菜冷掉之前把晚餐解决了。今天的晚餐被米娜准备得同昨天一样丰富可口,菜色搭配方面做出了些调整,多了一道酸菜炒腊肉,却保留了昨天那道被众人喜爱的咸鸭肉汤。
王翠芳始终没有出现。
这时天已渐黑,由于顾虑到街上游荡的死人,白天的时候他们通常是避免在校园里靠近街道的地方活动的,晚上更是不敢轻易弄出亮光。他们现在只有两把手电,那是在校门口的传达室里找到的,除此以外,女生宿舍里有那么一两台应急灯,但电量已经不足。关于蜡烛的事他们问过米娜,对此她的答复是:学校不许点蜡烛,所以没有。
他们没办法就这样黑灯瞎火地散到校园里去找人,尤其这个对象还有不告而别擅自行动的前科。
她也许跟上次一样,自己去干什么事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需要监护,他们也不是人民警察有责任搜索失踪人口。王翠芳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跟米娜小姑娘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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