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坐于皇后的左侧,朱紫色萱草兰竹纹暗花单袍平素如常,元宝髻中央也只以绢纱制成的粉色荷花固定, 再坠以碧玺碎花小簪,海棠花式耳坠,便再无其他了。
锦妃与沐婉芙携手进了主殿齐给皇后请安:“臣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巧儿和宝娟亦向皇后和德妃行礼道:“奴婢给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德妃娘娘吉祥。”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德妃方才还在跟本宫提议后宫近来杂事繁多,二位妹妹又是心思缜密之人,有你们二 人帮着本宫和德妃分担一些琐事,本宫与德妃便也可以轻松一些了。”皇后和颜悦色的说着,又吩咐她们: “免礼,都起来吧。”
锦妃与沐婉芙谢了恩也都一一归坐,“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乃一介蒲柳之姿,若论心思缜密,处事进退有 度,臣妾哪里敢于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比肩,况且禧妃妹妹也是蕙质兰心之人。臣妾恐怕自己无法胜任呢。 ”锦妃故意装作谦顺的模样,更是假意推诿。
“锦妃姐姐切勿妄自菲薄才是,姐姐是仁惠皇贵妃的胞妹,必定是遗传了胞姐仁惠皇贵妃的贤良淑德,胞姐 曾是后宫贤德的表率,想必锦妃姐姐的聪明才智必定不会输给胞姐的。”沐婉芙心知锦妃一心想要协理后宫 的权柄,所以便主动往她的身上推了,“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的美意臣妾不是有意推诿,只是珎儿还小,灵 素又到了渐渐通事的年岁,瞧着德妃姐姐十分守礼的雪鸢格格,臣妾方才觉得自己对灵素的关怀实在太少。 所以臣妾才斗胆拒绝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的好意,还望皇后娘娘勿要怪罪臣妾才是。”
皇后见沐婉芙这般,也不欲再勉强她,又对锦妃道:“禧妃的话也不无道理。皇家的格格可不能向寻常百姓 家的孩子那般胡闹,既然灵素和永珎都还小,禧妃晚两年再为本宫和德妃、锦妃分担些也没什么坏处。到时 候还可以向锦妃学学经验,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此事就这么议了吧!”端了茶盏啜了口茶,皇后才又继续说 道:“此事,本宫已于昨日向皇上禀明了,皇上也有意等灵素和永珎再大一些再让禧妃妹妹分担此事,可见 皇上的心里还是心疼妹妹的。”
沐婉芙起身向皇后谢了恩:“臣妾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体恤。”语毕,又向锦妃道了喜,“妹妹先在此恭喜 锦妃姐姐呢。”
锦妃忙起身盈盈跪下谢恩道:“臣妾不才,蒙皇上和皇后娘娘器重才能担此重任。臣妾必定不辜负皇上和皇 后娘娘的厚爱,尽心尽力的协助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共同协理后宫事宜。”
“恩!”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示意锦妃归坐。
“日后有着锦妃妹妹担待着六宫的琐碎事务,臣妾也好躲会儿懒了呢。”德妃见协理后宫之事已尘埃落定, 便也掩嘴向皇后说笑道。
皇后温婉的脸上亦挂着笑意,“锦妃妹妹初摄六宫事,当然有诸多地方需要你从旁提点一二才是,你若是想 此时躲懒的话,恐怕未必能如愿了。”
“可见臣妾天生便是这样的劳碌命,比不得禧妃妹妹那样的好福气。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臣妾也就 只得从命了。”德妃笑意颇深地扫了眼沐婉芙,沐婉芙也只以温和的笑意回应她,殿内唯有锦妃一人难掩喜 悦之情。
不多时,淳妃,佟香雪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坤宁宫请安,皇后方才将授予锦妃协理六宫事的口谕告知了 众人。佟香雪本会意了锦妃拉拢她的意思,如今见皇后授予她协理六宫的权利,更是对锦妃另眼相看。
沐婉芙见锦妃的眉目之间满是得意的神色便也知晓她对着协理六宫权利的受用,心想她锦妃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瞧着佟香雪不经意露出的对锦妃另眼相看的神色,便已知道她那颗不安分的心恐已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
腕间的翠镯子不经意地磕碰在金丝楠木的案桌上,脸上的笑意依旧:这么一来也好,省得自己再费心思回头 来对付这个佟香雪,将她与锦妃那伙人一网打尽,倒也不失为一件省力气的活儿。
宫中掌灯之时,锦妃在延福宫大摆筵席招待后宫众人,皇后坐于首席之上,病中的太后亦命桂嬷嬷送上了自 己当年陪嫁的翠镯子以贺锦妃荣获协理六宫的殊荣,各宫也都送上了不薄的贺礼。锦妃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 ,况且如今又有协理六宫的殊荣,众人也都怕万一锦妃这位新上任的新官第一个拿自己开刀,所以也都不敢 冒这份儿险去开罪锦妃。筵席之上,众人皆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
沐婉芙虽然知道这么做是长了锦妃的志气,但筹谋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若是不让锦妃在这个时候得意忘了 形,如何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输的更惨呢。
锦妃荣获协理六宫殊荣的这一夜,奕渲自然是歇在延福宫的,并于三日后正式将协理六宫事物的圣旨亲自颁 给了延福宫,宫中向来拜高踩低,风吹两边倒的小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攀龙附凤的机会,例如像静嫔那样的 小人。
与延福宫的热闹络绎相比,沐婉芙在自己的宫里倒也是乐得轻松自在,然而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也在一日的 午后锦妃突然的到访而打破。
沐婉芙身着杏黄缎碎花氅衣,斜倚在贵妃凉簟上握着一卷线装版的宋词翻阅细品,是一阕秦少游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 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沐婉芙无味的将手中的宋词放了下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她的满腔柔情错 付了一个寡情薄幸的男人,尽管如此却还对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抱有一丝的奢望。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痴心 错付,佳期如梦呢。人这一生没有什么事是万事通顺的,华服宝钗真的能解自己下半辈子的寂寞嘛……
锦妃扶着巧儿的手已经走到了暖阁外,珠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妹妹当真是闲情逸致了,秦少游的词最抒 情不过了。只不过,禧妃妹妹究竟想与谁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姐姐乃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妹妹的宫里了。俗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宝殿,姐姐 此番前来怕是没有串门子那么简单吧。还请姐姐不妨直言,妹妹我实在不喜欢与人打哑谜。”沐婉芙见锦妃 已经走了进来,便也不起身迎她坐下吃茶,只让她自行方便便是。
锦妃也是爽朗地笑了笑,赞道:“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那本宫便也不与妹妹绕弯子了。其实本宫 今日前来是替妹妹宫里的宝娟姑娘做月老来了。”锦妃便也不客气,顾自坐了下来,“如今宝娟也到了该出 宫的年岁了,妹妹又是最疼爱这个奴才的,当然也希望这个丫头找户好人家不是。姐姐我也是刚刚接过后宫 的这摊子事,心想着上次珍妃和永璂的事情给妹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哪!所以啊,最好的法子便是给宝娟姑 娘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反正这个事情只要是妹妹点头了,皇上那边姐姐我自然才好去回话的。”
“看来姐姐似乎没有要与妹妹商量的意思。反正姐姐现在也料理着后宫诸事的权利,总之都是为了妹妹和宝 娟好的,只希望姐姐不要委屈了宝娟才好。”沐婉芙一壁说一壁做了起来,又唤来了麻四进来,“去叫宝娟 过来。既然锦妃娘娘有意要与她寻一门好亲事,我这个做主子也不好多言什么,但求锦妃姐姐千万说话算话 算话才是。”
“主子,可是……”麻四见沐婉芙如此,不由要为宝娟争辩起来。
沐婉芙的眼色一凛,厉声道:“大胆奴才,这里何时轮得到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了。”
宝娟身着泥金缎宫服款款走了进来,向沐婉芙和锦妃肃了肃,“奴婢叩谢主子这些年对奴婢的恩典,如今奴 婢便要在此拜别主子了,但求主子在奴婢走后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叩拜完毕,宝娟又向锦妃道:“承蒙 锦妃娘娘看的起奴婢,肯为奴婢筹谋一门婚事,锦妃娘娘对于奴婢的恩典,奴婢必定永世铭记于心,不敢忘 却半分。”
“锦妃娘娘说了会替你某一门好亲事,那必定会替你某一门好亲事的,这点本宫是绝对的放心的。日后出了 宫好好的与人家过日子,若是想本宫了,便带着夫君进宫来给本宫请个安什么的;若似乎在宫外受了什么委 屈,大可以回来跟本宫说说,本宫也绝不会让他欺负你的。”沐婉芙扶起了宝娟一字一句的叮嘱着她。
锦妃见她们主仆如此,心中更是不悦:“既然妹妹答应了,那姐姐我啊便带着宝娟姑娘先回去了,反正前朝 的好男儿自然多的是;姐姐我虽说不敢保证宝娟的夫婿必定是豪门贵胄的子弟,但也绝对是品性纯良的世家 子弟,妹妹且放心便是了。”
“姐姐请!”沐婉芙也不再阻拦,只是任由着锦妃将宝娟带走了。
麻四见状,连连道:“主子,这锦妃娘娘分明是居心叵测,你怎么能答应了。”
“本宫做事你们不要问那么多。”沐婉芙冷冷的打断了麻四,吩咐着:“你传本宫的口谕,若是日后事涉延 福宫的,你们都必须有所避讳知道吗?万万不可与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不可再给宫里添乱了,知道吗?”
麻四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根本帮不上忙,“奴才…奴才遵命…”
第十七章:各归各位
锦妃初涉六宫事便拿沐婉芙身边的宝娟第一个开刀,明眼人可都是看出来了,锦妃这分明是在削弱禧妃沐婉 芙在宫中的势力。宫中谁不知晓宝娟是沐婉芙身边第一得力的宫女,如今锦妃只是一句要给宝娟指婚便将宝 娟给调离了福泰宫。然而沐婉芙却也不愠不恼,只任由着锦妃给宝娟指婚,阖宫见沐婉芙如此,对锦妃的敬 畏也愈见加深。
自宝娟被锦妃调走了,沐婉芙身边的差事暂且由麻四一人担待着,绣鸾绣凤毕竟未经过什么世面,沐婉芙也 不放心将一些大事交给她们去办,所以也只是在日常的事物当中慢慢的让她们二人加以历练罢了。至于暗夜 ,沐婉芙本也不想让暗夜暴露了身份,所以在福泰宫,暗夜不过是一个刚来不久的宫女,因做事勤快才被麻 四调入殿内服侍沐婉芙。
二更的更鼓刚刚响过,沐婉芙便悄悄地起了身,上夜的麻四和陈二喜听见暖阁里的暗号便吩咐绣鸾绣凤去准 备盥洗的温水、朝服、以及点心和茶水。
还未到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所以沐婉芙的满头青丝也只以一支锦绣明珠金簪松松的琯着,绯红色芍药宁绸寝 衣越发的显得沐婉芙浑然天成的清丽之姿。奕渲其实已经醒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沐婉芙出入暖阁的忙碌身影 。片刻的温馨静谧让他微微出神:若他们是一对寻常的夫妻话,夫妻二人可以齐心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铺 子,他是府里的一家之主,每日操持着铺子里的大小生意;她则是主内的女主人,每日清晨就这样为自己张 罗着一切,待自己走后便在府里督促和教导孩子们的学业。若是铺子里的生意闲下来时,在七八月的凉爽夜 晚,他们可以临窗而坐,品茶论诗词,效仿古人的画眉之乐;亦或是在欲雪的夜里,备上醇香的美酒,就着 窗外迎风而立的寒梅闲话昔日之事。
沐婉芙将麻四准备好的点心一一的摆放整齐,又吩咐他:“待会儿冲泡雨前龙井时,泡茶的水需是去年采下 的晨露水冲泡,若是寻常的泉水也泡不出那样醇香的味道来;必须是三更更鼓前冲泡,否则久了茶汤便会变 味,这些你都得记住了知道吗?”沐婉芙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遗漏了什么。
“主子放心,奴才一直牢牢的记在这儿呢。”麻四讨巧地答道。
“恩,先下去吧!”沐婉芙不觉含笑打发了他下去。待麻四出去后,沐婉芙又转身进了暖阁看了眼是否吵醒 了奕渲。
此时虽是伏天,但京师昼夜变化极大,奕渲每每批阅奏折到很晚,若因贪凉而有损了龙体也不是件小事,所 以不放心,沐婉芙还是走到了床边为他掖了掖蚕丝薄羽被。微凉的指尖与奕渲温热的肌肤相触,沐婉芙忽然 想起了:君恩似水,花无百日红的话来。正出神时,奕渲已然捉住了她的手腕,“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 ”
沐婉芙见奕渲原来已经醒来,便道:“皇上原是醒了,却还这样欺负臣妾。臣妾见您昨夜看折子看的晚,想 让您多睡会儿,您倒好,看着臣妾在这儿出出进进的,若是让老佛爷和皇后娘娘知道了臣妾这样对您,恐怕 臣妾又得挨一通数落了。”沐婉芙握着奕渲宽大的手掌,“但求皇上不为了自己,也为臣妾想想,臣妾可不 想成为全天下的罪人呢。”
“是朕被美人所吸引,关你什么事。”奕渲吻了吻沐婉芙的手,“这些事情原是宝娟去准备的,如今锦妃也 是好心要帮她寻一门婚事,所以也只得委屈你受累了。昨夜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