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乳母正立于殿中听候沐婉芙的吩咐,宝娟则奉上了静气凝神的花茶,沐婉芙缓缓在宝座前坐下了,吩 咐着乳母秦氏:“素儿如今也渐渐明白些事了,你做为素儿的乳母在言行上必须得注意些,孩子的心事儿浅 ,可不能让一些不顺遂的事情影响了素儿的成长。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奴婢遵命!”乳母惶恐地应道。
沐婉芙端起茶盏啜了口花茶,又吩咐她:“你先下去吧,等素儿醒了本宫便派人去阿哥所那边知会你一声, 你只需记得本宫方才所说的这些话就行了。”
乳母连连道:“奴婢遵命,奴婢告退。”语毕,乳母秦氏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沐婉芙看着秦氏的身影走出了殿内,冷冷吩咐宝娟:“这个秦氏有些多嘴多舌的,你记得派人盯着点。素儿 如今还小,保不准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对她动不该动的心思。”
宝娟顾自点了点头,应道:“奴婢遵命!”
沐婉芙摘下了指间的护甲,慢悠悠问宝娟:“裕嫔那些人近来都有什么动静?眼见着瑃嫔因恩宠而日渐嚣张 ,她们难道就任由瑃嫔这样下去,或是她们甘愿在宫里当一辈子无宠的妃子?”
“恐怕裕嫔娘娘她们也不是不想邀宠,只是有些力不从心罢了。”宝娟缓缓道,“裕嫔娘娘自幼便长在科尔 沁的大草原上,率真的个性自然是有的,只是与温婉端庄还占不上边儿。咱们的万岁爷喜欢哪种类型的妃嫔 ,相信主子不会不知道;恬嫔娘娘饱读诗书,且性子淡薄,只怕也是不得万岁爷的眼缘呢;而韵贵人、瑞贵 人、兰常在她们则娇媚不足、却稚气未脱,况且瑃嫔娘娘最懂得什么叫投其所好,对万岁爷喜欢的事物自然 是极力讨好的,想必这才是万岁爷近来颇为宠爱她的缘故吧!”宝娟忽然顿了顿,似乎有些幸灾乐祸道:“ 就连月贵人那边儿也被冷落了不少,看来这个瑃嫔娘娘也不是徒有虚名呢。”
“是不是浪得虚名就得看她的造化了,但愿她能牢牢的抓住皇上的心才是,可不要辜负了蓉妃娘娘的一番心 思才是。”沐婉芙的眼底禽了抹笑意。
申时一刻,灵素睡醒后便被乳母抱回了阿哥所。延福宫那边差人捎话过来,说德妃、珍妃等人都在锦妃的延 福宫叙旧,说请沐婉芙一同过去吃茶。
沐婉芙命人取了赏银打发了前来传话的宫人,便让宝娟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带着宝娟往眼福宫去 了。
沐婉芙端坐在舆辇上闭目养神:月圆之夜,婉华夫人那边并未派暗夜过来给自己送药,这几日每到子时,那 种钻心的痛便肆意的吞噬着自己。幸而奕渲这几日没歇在福泰宫,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远处,传来一女子娇媚的声音:
“裕嫔姐姐这是何必了,妹妹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虽然姐姐先被册封为嫔位,但妹妹我也是凭着皇上的宠 爱才被晋封为嫔位的,你我自当是平起平坐的。凭什么要我给一个无宠的嫔妃行礼。”瑃嫔的话语里流露出 的傲慢与不屑逐一显露无疑。
裕嫔已愤怒不已,用还不太熟练的汉语怒骂道:“你这个妖精,若是在我们科尔草原上,凭你一个小小的外 族女子就敢这样跟我说话,恐怕你早被拉出去五马分尸了,你以为你还能这般嚣张吗?”
“哈哈哈哈……”瑃嫔的尾音拖得甚长,“姐姐说的没错,若是在科尔沁的话姐姐当然能掌控别人的生杀大 权。只不过呢,现在是在紫禁城,这里可是皇上说的算的地方呢;难不成姐姐还想掌控当今皇上的生杀大权 ?”
瑃嫔理了理袍子,吩咐身边的宫女:“胭脂,随本宫去皇上的养心殿,本宫可没功夫在这里陪一个不知天高 地厚的蠢东西说话。”
那宫女笑嘻嘻地应了是,方扶了瑃嫔款款往养心殿方向去了。
宝娟有些看不过去,忿忿不平道:“这个瑃嫔娘娘确实是太过分了,再怎么说她只是护军参领的女儿,裕嫔 娘娘好歹也是科尔沁郡王的格格,她怎能如此僭越不懂规矩呢。”
沐婉芙瞥了眼一脸的不甘裕嫔及渐渐走远的瑃嫔,淡淡吩咐宝娟:“别人的事情咱们不要管,也管不了,瑃 嫔不懂礼数相信老佛爷与皇后娘娘迟早会管束她的,还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的呢。走吧,德妃娘娘她们还在 宫里等着咱们呢,别误了时辰失了礼数才是。”
宝娟颔首默认了沐婉芙的话语,遂扶着舆辇往延福宫快步行去。
半个时辰后,舆辇在延福宫外停了下来,沐婉芙走下舆辇领着宝娟往正殿走去,恰巧巧儿从殿内出来更换茶 点,见沐婉芙款步走来忙福身行礼道:“见过禧妃娘娘,禧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沐婉芙唤了巧儿起来,随即踏进殿内向德妃等人赔礼道:“让姐姐们久等了,妹妹真是该罚, 赶明儿就在妹妹的宫里摆上一桌子好酒好菜,到时候几位姐姐们可得赏脸给妹妹一个赔罪的机会了。”沐婉 芙笑语晏晏的走了进来,而在座的几人皆是满面愁容。
锦妃的眉宇间也含了一丝惆怅,见沐婉芙进来了也只象征性地道了句:“禧妹妹来了。”
宝娟忙向德妃、珍妃、锦妃等人行礼道:“奴婢见过众位娘娘。”
“起来吧。”德妃声音略显无力的吩咐宝娟,又朝沐婉芙道:“禧妃妹妹坐吧,我们只是跟自己置气罢了。 ”
沐婉芙在珍妃身边坐了下来,见她们几人神情苦闷,便试探地开口问:“姐姐们都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事情?”
德妃微微叹息,锦妃亦是一脸的气恼,珍妃见德妃与锦妃不说话,倒是先开了口:“还不是那个小妖精整日 的缠着皇上。别说是雪鸢和璘儿许久没见过他们的皇阿玛了,我们姐妹最近又有谁见过皇上了。到底还是那 个妖精会使手段。”珍妃绞着帕子狠狠骂道。
“即便皇上来了又如何,年轻漂亮的妃子们每三年就会由户部甄选入宫,就算没有瑃嫔还有别的妃嫔与咱们 分宠。无论日后的处境如何,至少我们还有各自的孩子可以依靠,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德妃顾自感 慨道。自从她被册封为德妃后,也帮着皇后掌管些六宫的事宜,况且依着这些年来她在宫中冷眼旁观的一切 ,多少也算看的比旁人要透彻。
巧儿带着宫女为众人一一更换了茶点,沐婉芙见德妃能这么说,忙宽慰她们道:“到底还是德妃姐姐看的远 些。珍妃姐姐说的自然也没错,自古狐媚惑主的女子都没什么好下场,咱们何必为此小事让自己跟着在心里 烦扰添堵了。”沐婉芙微顿了顿,笑道:“姐姐们还记得从前的瑛嫔吗?她刚进宫的那会儿与现在瑃嫔的势 头有何区别?还不是没得瑟几日便消停了。姐姐们都各自为皇上诞育了格格、阿哥,任凭那些个踩高枝儿的 人再怎么能耐、还能放肆到日后的太妃或是太后的头上来吗?就算皇上再不常来咱们的宫里,可看在几个孩 子的面儿上总归是要来的。常言道:只要抓住了眼前所拥有的一切,谁还会在乎曾经拥有过的虚假浮华呢。 ”
听了沐婉芙的一席话,锦妃的眼里才终于露出了些许释然的笑意:“谁说不是这个理儿呢。红颜未老恩先断 便是我们这些宫嫔最真实的写照。就算她们再怎么得宠,等皇上厌倦了、她们又没有了子嗣还不是一样孤独 老死在宫里,而我们则不会如此,至少我们还有孩子可以依靠。”锦妃略感欣慰的说道:“如此一想,我这 心里倒也没什么不平衡的呢。”
沐婉芙浅笑着端起茶盏啜了口,“见到三位姐姐们能这么想,也不枉妹妹方才所费的口舌了。她们大可得意 她们的去,咱们自然也图个清静自在,省得被那些是非所牵绊。”
“还是咱们的禧妃妹妹能说会道,这三言两语就把咱们心里的心结给解开了。”珍妃也展露了笑颜,随手从 碟中拿了块金乳酥,“昨儿个听师傅说,永璂这几日的功课做得甚好,我也检了些要紧的问了几句,璂儿也 都对答如流。见璂儿这般用功上进,我这个做额娘的也就可以宽心了,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盼着璂儿能平 平安安的长大。”
沐婉芙见珍妃如此夸奖自己,便接话道:“二阿哥天资聪颖,此生定然是富贵平安长久的呢,三位姐姐日后 自然是洪福绵延的呢。再者,珍妃姐姐也是谬赞了。妹妹再怎么能说会道,也得姐姐们能听的进去才是,如 若不然,任凭妹妹费再多的唇舌也是枉然。”
“禧妃妹妹的话字字句句在理。如今我们在宫中也算是资历深的妃嫔了,每日的言行自然也在旁人的观察之 下,今日的事情我们几个人私下说说便也就罢了;可若传到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耳里去,一顿训斥自然是少不 了的。”德妃剔着盏茶中的茶沫,叮嘱锦妃与沐婉芙等人,“瑃嫔如此霸着皇上太后那边未必不知晓,说不 定只是试探我们罢了,所以咱们万不可将不满之色表露面上,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珍妃与锦妃、沐婉芙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颔首各怀心事的饮茶用点心,殿中再也别无他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听锦妃招呼着:“反正雪鸢、璂儿、璘儿、灵素都被乳母们领回阿哥所了,咱们姐妹不 如自个儿在宫里找些乐子。今日便有我做东了,夜膳就在妹妹的宫里用吧,与其冷冷清清的独自在宫中用膳 ,还不如咱们姐妹几个在一起聚一聚呢。”
德妃浅笑着应了:“锦妃妹妹才是这宫里的主位,今儿一切都听妹妹的便是了。”
“我自然是听德妃姐姐的呢,只是今日在锦妃妹妹的宫里,有一道菜我可是必点的呢!”珍妃俊俏的鹅蛋脸 在光辉的映衬下更显秀丽,就连鬓间簪戴着的海水缀夜明珠步摇亦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我当然记得,珍妃姐姐最爱避风塘的茄夹,妹妹怎敢忘记。”锦妃隐隐笑道,随即唤了巧儿到身边仔细地 吩咐着诸多事宜。
沐婉芙笑升两靥,爽快的说道:“既然两位姐姐都答应了,妹妹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了。我可 是想锦妃姐姐宫里秘制的碧玉百合酿想的紧呢。”
“今日必定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各位,我们姐妹今日只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便是!”锦妃清脆的声音在雕 画精致的殿阁里回荡着。
德妃与珍妃、沐婉芙自然也欣然附和着。
第四十七章:算计
当沐婉芙与德妃、珍妃辞了锦妃从延福宫出来时已是戌时一刻了,三人一一道别,才带着各自的贴身婢女回 了宫。
迎着微凉的夜风,双颊传来的滚烫感觉让沐婉芙无力再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无尽的倦意像她袭来。舆辇行 驶在寂静的甬道内,唯有被月色拉长的身影陪着她孤独前行。
宝娟扶着舆辇轻声道:“主子,您再忍一忍,等回了宫奴婢就给您准备醒酒汤,您先靠着歇一会儿。”
“嗯,快些回去吧!”沐婉芙沉声吩咐宝娟,而后无力的靠在舆辇里。
走出东一长街,宝娟提着宫灯扶着舆辇快步前行。前方忽然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沐婉芙原本微醉的酒 意顿时便醒了一半:前面便是御花园了,按理说各宫的宫门在这个时辰早就该上了锁,然而这个宫女又是得 了谁的命令宵禁时分还在宫中走动,莫非……
宝娟压低了声音问:“主子,要不要奴婢前去盘问一番?”
沐婉芙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吩咐:“就在这儿停下吧,本宫想步行回去,你们都退下吧。”
抬辇的轿夫轻放下舆辇,垂首齐道:“奴才们遵命!”
沐婉芙扶着宝娟走下舆辇,四名轿夫抬着舆辇朝甬道的另一头行去了。眼见四名轿夫渐渐走远,沐婉芙才领 着宝娟尾随那个身影悄悄往御花园方向去了。
行至降雪轩外,那黑影从怀中取了个瓷瓶在降雪轩内的石凳、石桌前逐一洒上了一些东西,因离得较远,沐 婉芙一时也看不清那人到底洒些什么。不多时,在降雪轩内鼓捣了许久的黑影终于急匆匆走了出来,沐婉芙 微臣面色款款走了出来,那人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在降雪轩外恭候她多时的沐婉芙。
“啊!”那黑衣人惊愕一声后便想往相反方向逃离,却被同时走出来的宝娟挡住了去路。
沐婉芙见那人转身欲走便喝道:“怎么,这么晚了到御花园内闲逛了这么久,这才刚见着本宫就急着想走? ”
那黑衣人默不作声,一来也是怕因声音而泄露了她的身份。
“禧妃娘娘在问你话呢?你一个小小的宫婢胆敢如此僭越放肆,难不成当今二格格的生母也不配你给她下跪 行礼吗?”宝娟款步行至那黑影身边,厉声喝斥她道。
沐婉芙抬手示意宝娟无需再说下去,细细地打量起那黑衣人:虽说那黑色的斗笠只是普通的黑色,但衣料却 是上等的蹙金苏绣暗花缎子,五指纤细如脂、一看便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戚,身段纤秾合度,恰恰 是那一双天足暴露了黑衣人的身份。因为本朝只有满蒙的贵族家的小姐才不用缠足,而眼前的女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