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武帝秦柯立刻心烦不已,说道:“你爹是什么样的人朕最清楚,你不用再说,朕只问你究竟是何人想害你娘。”
燕洛雪想了想,看了看秦慕萧,说道:“您没问王爷吗?王爷也知道。”
“朕想听你说。”秦柯坚持。
燕洛雪抿唇一笑,爽快说道:“皇帝舅舅,要我说,您真不该问我,您到了顺安城,也见了王爷,一切你都知道了。我娘是南凤国人,我若对您说我们南凤国中发生的事,我岂不就做了南凤国的叛徒,南凤国再怎么闹,也是南凤国自己的事,是家事,与您西秦国毫无关系!”
一番话掷地有声,秦慕萧又是钦佩又是伤感,她在提醒他吗?她是南凤国人;而他,是西秦顺安王,她在担心什么?他们还没有真正开始,似乎就已有了敌对。
秦柯眼中显露激赏,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性子倒还有你娘当年模样,当年你娘在西秦也是这般维护南凤国,她啊,就是这样才更令人敬重。”秦柯眼神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燕洛雪见此情景,就想借机告退,说道:“皇帝舅舅,您身体不好,不能过于操劳,不如……”
秦柯回过神,知她脑中转动什么主意,决定逗她一逗,他微笑说道:“朕的身体不碍事,倒是你,小小年纪,一路奔波,定会疲乏,朕赐你坐在朕身边回话。”说着将身子挪向床里,将床沿空出,并用手拍了拍。
燕洛雪愣住,随即扬起大大笑容,连珠炮般话语响起:“皇帝舅舅,洛雪自小在山里跑惯了的,不累不累,倒是王爷一路保护我,费心费力,不如让王爷坐在您身边,王爷坐您身边正好了,你们父子都英俊无双……”
秦慕萧猛然被燕洛雪扯过,按坐在床边,听到燕洛雪的话神色变了,扭头皱着眉看着燕洛雪,秦柯也看着燕洛雪,随后二人对视,各自垂下眼帘,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撼。
秦慕萧心想:“他看燕洛雪的眼神含着宠溺,就如同燕重垚,他却从未这样看我。”
而此时秦柯的确在想:“多么俏皮可爱,要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三人正无语,门开了,满面红光的天机老人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他见到燕洛雪,上上下下打量个半天,口中啧啧说道:“洛丫头好像长大了,更像你娘了,这可有点无趣。”
燕洛雪仰头笑笑,“天机师公,不知那暴雨梨花针做的怎样了?”
天机老人撇撇嘴,说:“做着呢,做着呢,不日就可竣工。不过你爹这狐狸打的鬼主意可有点不地道,他现在在哪个狐狸洞?”
燕洛雪对他做了一个揖,笑着说道:“这我却不知,但我上有皇帝舅舅撑腰,又有王爷和师公您在身边,最安全了,我爹他最会利用人啦!”燕洛雪一点都不为父辩解,附和着天机老人。
秦柯、秦慕萧见这一老一少闹在一处,竟觉得很是温馨,这才像个家,这才是家人的样子。
秦柯喝完汤药,对燕洛雪说道:“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回京之后,朕会下旨让你们完婚。朕现在真的有些乏了,让慕萧带你去安歇吧。”语调和缓,语声亲切,已真正将燕洛雪当成了自家后辈。
燕洛雪施礼告退而出,后面跟着长舒一口气的秦慕萧。屋中秦柯听到燕洛雪轻语:你爹是什么意思?他要下旨让我们完婚?我爹娘还没有消息,我不能……而后是秦慕萧冷冷回答:他不是我爹,他从未说过他是我爹!
燕洛雪、秦慕萧出了院门,上了石桥,对面湖畔杨柳下站着一直在静静等候着的秋月怜。秋月怜远远望见二人行来,心中阵阵惆怅。这对璧人如此般配,眼中怎还会容纳旁人。但人心古怪,有些事,你越是明知不可为,却丝毫管不住自己的心。秋月怜正是如此。
她明知多看二人一眼就多一份郁郁,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二人太过出众,连本应对燕洛雪充满敌意的秋月怜在嫉妒的同时心底也要生出祝福:愿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时燕洛雪风流婉转中隐着情意,此时秦慕萧淡漠疏离间露了温柔。湖水如镜,映照着二人,初秋的粉荷,羞低了头颅。
秋月怜迎了上去,开口叫道:“洛雪妹妹,阿萧,奶奶让我来叫你们,她老人家让人在望湖轩备了饭菜,要借你的地盘,用你家酒菜为你们两个接风洗尘。另外师公说要和洛雪妹妹探讨探讨什么针的。”
三人进了望湖轩,燕洛雪、秦慕萧对秋婆婆见礼,秋婆婆自然要数落秦慕萧一番,秦慕萧诺诺答应。自药王谷一别,燕洛雪再次见到秋婆婆,已经没了上次的隔离之感。不一会儿,天机老人也回来了,五人团坐,边吃边谈,都将心思放下,沉浸在这和和乐乐的气氛之中。
秋婆婆暗暗打量燕洛雪,说实话,燕洛雪和秋月怜都是如花美人,但若论气质,秋月怜实难与之比肩。燕洛雪随意挥洒间透出的宽宏气度,显示其高贵的出身;狡黠机敏的话语流露的婉约,更使她如精灵一般惑人。秋婆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和性子古怪,不喜对人敞开心扉的秦慕萧也许更合适。只是,她该如何开导她那可怜的孙女呢?
饭后,燕洛雪留在了望湖轩,与秋月怜同住。秦慕萧见燕洛雪与秋月怜毫无芥蒂,自然也十分高兴,放心离去。掌灯后,秋月怜命丫鬟们退下,她和燕洛雪二人披衣坐在床上,娓娓相谈,浑然如忘了以往的不快。
燕洛雪看着秋月怜胸前挂着的金制长锁,试探问道:“秋姐姐这回随皇上回京吗?”
秋月怜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燕洛雪扬眉,又问:“真的要回?是皇上要求的吗?”
秋月怜惊异地望着燕洛雪,慢慢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都没和谁说过,而且这是几天前的事了,那时你还没进府。”
燕洛雪笑了,说道:“秦慕萧定是知道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秋姐姐不要想太多,这世上,有一件事,那是大大的玄妙,难以解释,就是缘分。我和秦慕萧相识是缘分,他用这情锁锁住我是缘分,你见到了我四叔是缘分,如今我到了顺安王府见到了西秦国的皇上更是缘分,你不用想太多,万事随缘即可。”
这番话说得飞快,如绕口令般,秋月怜听得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只道燕洛雪在劝她不要过分担忧,她哪里会知燕洛雪确实是有感而发。
秋月怜拉起燕洛雪的手,细细观察洛雪手腕上的情锁,燕洛雪戴上它时仅五岁,如今过了十年,却仍无一丝不适,真真天下奇物!
秋月怜问道:“你是因为这情锁才对秦慕萧好吗?”
燕洛雪洒脱一笑:“秋姐姐真是有趣,我倒真希望如此,但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秋月怜一笑,听出燕洛雪话语萧索,显然不愿正面回答,也就转移了话题:“咦?你不是有个什么珠,哪里去了?”
燕洛雪仰面躺下:“秋姐姐今儿是怎么啦?怎么对这些身外之物感兴趣?我都累了,快睡吧。”
秋月怜见燕洛雪目光游移不定,久久不发一语,以为她真的倦了,就说道:“我也困了,我们睡吧。”说完,替燕洛雪盖上被子,一眼看见燕洛雪一头青丝发绕在枕被间。
秋月怜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摸,用手指缠绕,却突然抽回了手。她记起曾经有一人也如此抚摸她的秀发,在她的耳畔肆无忌惮地唱起“汉广”:“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那一身红衣招摇,那笑声狂妄无比,真是没心没肝,让人憎恶,那是北燕四皇子燕重恩。
燕洛雪、秋月怜已入梦乡,秦慕萧却在竹林苑听任竹声幽咽,难以成眠。西秦武帝秦柯的病重令他心惊与神伤,秋月怜的处境尴尬他生忧,他更为燕洛雪对自己即将套上身的枷锁的反应而暗暗发愁。
第六十六章 未雨绸缪细思量
白天秦慕萧刚进入紫霄阁,还没进入他的房门,就已闻到浓浓药味,进房后见西秦武帝秦柯一脸病容,斜倚在天机师公身边,不断咳嗽,天机师公面色凝重,他不觉心中发冷,感到悲凉,以往对秦柯的怨恨不觉淡了很多。
天机师公曾讲,秦柯幼时在宫中不甚得宠,母妃早亡,很是孤单,硬是凭自己耐力过人,智慧超群才在众皇子间脱颖而出,却引得太子无情迫害,虽没丧命,却也埋下了病根。若他能静心休养还好,可他因情累心,又为国事日夜操劳,这病根就一直如影随形,未曾真正痊愈,此病最忌忧思。
如今秦柯这般出现在顺安城,显然是得了消息,以为荣华公主命丧黄泉。秦慕萧默默看着这位从未承认过他的父亲,心中所想复杂万分。曾经厌恶,曾经畏 惧“炫”“书”“网”,曾经憎恨,也曾经有所期盼,可现在他心里已分不出是担忧还是同情。
秦柯止住咳嗽,看向秦慕萧,秦慕萧垂头,跪了下去,说道:“臣秦慕萧参见皇上,愿皇上……”他抬头看见秦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眨也不眨望着自己,竟说不下去。
二人就这样望着对方,从未亲口承认,却彼此心照不宣。
终于秦柯开口说道:“平身。”
秦柯摆了摆手,屋中众人走了出去,天机老人将秦柯扶好,用枕倚住,也走了出去。秦慕萧知道,秦柯定是要问他关于荣华公主的事,他知道他虽然远离秦柯,但他的一举一动秦柯是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他亲口说出。
秦柯看着秦慕萧说道:“你没什么要对朕说吗?”
秦慕萧没有回答,燕重垚的话就在他嘴边,他就是说不出口,是不忍心吗?
秦柯说道:“你过来,坐在床边。”
秦慕萧下意识摇头,不想离秦柯太近,秦柯一瞪眼,眼神变厉,秦慕萧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听了,坐到秦柯身边。秦柯说道:“说吧,我在南凤国没布多少耳目,把你在南凤国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秦柯对他放下了皇帝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秦慕萧将他这些天行踪一一叙述,如何到了南凤国离山忘忧谷,又如何在凤凰城救荣华公主和燕重垚,他们又是怎样分开,甚至燕重垚如何讥讽秦柯的话语也丝毫未加隐瞒,长痛不如短痛,总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只隐瞒下在幽冥谷中发生的事。
秦柯听完,全身无力般依靠在他身上,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一般,秦慕萧却知道他已心碎,就如同他以为燕洛雪是他妹妹时那般。
他看向秦柯,见红色血丝已渗出嘴角,他拿过旁边帕子,为他拭去血迹,说道:“她没死,雪儿非 常(炫…书…网)了解她爹娘。你如此惦念她,为何不保重身体?”
秦柯睁眼,自嘲一笑,问道:“又有何用?”他迷乱之中竟把秦慕萧当成了倾诉对象。
秦慕萧为他倒了碗水,说道:“活着才有机会。”
秦柯苦笑:“有何机会?这十多年都没有一丝机会,今后燕重垚就会给我吗?”他一国之君,威仪无限,如今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露了软弱。
“有缘自会相见!”似鬼使神差,秦慕萧竟说出这句话。
秦柯有些瞠目,愣了一下,冷笑道:“你竟相信起了缘分?”
秦慕萧眼前浮现幽冥谷,点了点头,说道:“相信!你可曾会料到这世上会有一个我?这不就是缘分?你又怎料到以后?”
秦柯已从失意中恢复,点头说道:“你这见识倒也有趣,也对,朕需保重身体,至少,你没事,朕心甚慰。你多日无消息,朕以为你也出了事。”
秦慕萧默然,秦柯到底还是惦念他。
秦柯问道:“你又带回了燕洛雪?”
秦慕萧点头,微握的拳头告诉秦柯他很在意燕洛雪。秦柯轻声问道:“她和她娘长得很像?”
秦慕萧闻言,问道:“那又怎样?”
秦柯闭目歇了一会,又睁眼,问道:“你对她有何打算?”
“打算?她是我的妻,我们早成亲了。”秦慕萧回答。
秦柯一挑眉,说道:“可你们并没圆房,你倒能忍,你就不怕别人会捷足先登?”
“怕,当然怕,雪儿虽人在我身边,但最近总是对我不温不火,我怎能不怕?而且你又态度如此暧昧。”秦慕萧心中喊道,但口中却说:“我只想让她一生无忧无虑,她既然没下决心,我将她束缚住又有何用?”语声干涩,显见口不对心。
秦柯皱眉,说:“真是幼稚,荣华、燕重垚以为凡事置身事外就可高枕无忧吗?他们不还是受到了牵连,大丈夫在乱世,若一味逃避,就是懦夫。她是南凤国小郡主,只要她出山,就无他们所想的安稳。你不抓住机会,若失了主动,后悔也晚了!”
秦柯是认同了他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