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萧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他说道:“你问我我为什么总看这口缸吗?我曾经差点命丧此缸。”
真的吗?幼时淘气的后果?燕洛雪正猜测,秦慕萧的话让她的心漏跳了几拍儿:“我那三个哥哥将我扔进缸,还强压着我的头,不许我起来,任那个可怜的女人喊破了喉咙,而我那威风凛凛的父王就站在旁边。”
“你别说了,这里既然这么可怕,令人厌恶,为什么还非要进来,我不管我是谁,也不管他们是我的谁,我只想在你身边,你当我是你姐也好,是你手下也好,无所谓。”秋月怜也加大了音量。
两人配合不着痕迹,刚到的那名不速之客应该觉察不出暗藏的玄机。
秦慕萧嘿地笑了一下,说道:“那怎么行,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而他们却丝毫没受到惩罚,我怎么甘心。”
燕洛雪注意到那道身影慢慢缩短,终于消失不见了,秦慕萧和秋月怜的声音也逐渐消失,燕洛雪忙轻手轻脚,回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被中暖意使她注意到自己手脚冰凉。
门轴轻转,秋月怜回来了,燕洛雪尽量调整着呼吸,秋月怜悄无声息走进,静静站在床边,并没有伸手再探她呼吸,燕洛雪装啊忍啊,好辛苦,谁知秋月怜猛一掀她被子,燕洛雪差点叫出声,她骨碌一下爬坐起来,眼前站着的不是秋月怜,而是带着些微酒香的秦慕萧。
“你,你怎么来了?秋姐姐呢?”燕洛雪强自镇定,但心中早已怯了,自己偷听,就没一次不露馅。
“我让她去了别处。”秦慕萧说道,边说边推燕洛雪进床里,自己在外侧坐下,解着衣襟盘扣。
燕洛雪有些窘,这些天秦慕萧甚是守礼,他们已经好多天不住一个房间了,现在,那边就是秋月怜的床,他为什么还非要和她挤?
燕洛雪推秦慕萧,示意秦慕萧上秋月怜的床上去睡,秦慕萧回首望着她,眼中充满兴味,问道:“你竟然让为夫上别的女人的床?”
燕洛雪双肩一垮,气得说不出话,这人变脸功夫太好,刚才还苦大仇深,现下又是吊儿郎当。燕洛雪背过身躺下,不再理他。
秦慕萧躺下后却不放过她,手从后面伸过,握了她的手,腿也伸过,挑了燕洛雪的脚过来。秦慕萧身上的热度传到燕洛雪冰凉的手脚,燕洛雪顾不得害羞了,她知道,秦慕萧绝对知道她偷窥了。
秦慕萧仿佛有意惩罚她,不断揉捏她的手,摩挲她的脚心,燕洛雪的身体紧靠着秦慕萧的胸膛,她甚至能听见秦慕萧的心跳声,更要命的是,隔着两层薄薄衣料,秦慕萧的男性雄风让人不可忽视,燕洛雪半点都不敢动。
燕洛雪突生急智,说道:“我们这样很怪,我现在是你的小厮,是个男的。”
秦慕萧呼吸一窒,随后笑了,他缩回手,仰面躺着,笑着,好不容易抑制住,他说道:“你啊,总是这么大煞风景,你就不能学学别的女人,想着如何对付男人,学学半推半就,学学欲拒还迎,或者干脆撒撒娇或撒撒泼,也比你这扫兴强。”
燕洛雪也笑,说道:“你现在知道了,后悔还来得及,你给我写封休书,你就解脱了。”
“你想的美,我若放手,我敢说你转身就会嫁给明嘉诩。”秦慕萧说道。
“我才不会,我只是把他当做哥哥,从没想过要嫁给他,若不是我爹娘有这个意思,还让我师兄知道,我都没想过这种可能。”燕洛雪说道,“你明明答应我让我住忘忧茶庄,为什么又改主意?”
“你师兄刚去了南凤国,还未回来,即使回来,也要观察一阵,他身兼好几重身份,和他接触一定要分外小心。”秦慕萧解释,“若南凤国有心,总会在他身上做些文章。”
燕洛雪听了,更觉得秦慕萧对明嘉诩用意不明,但究竟是哪里蹊跷,燕洛雪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刚才看见了。”燕洛雪突然说道。
“我知道。”秦慕萧拉长声答道,“你回床的动静虽然轻,但逃不过我的耳朵。”
“你明明知道有人偷听,为什么还故意让他们知道你恨他们,他们不会再害你吗?”燕洛雪说出她的担心。
“你担心我?”秦慕萧支起身子,歪头看着燕洛雪,说道:“你不必担心,他们不敢,我是顺安王,我光明正大入府,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他们也不想对我怎么样。”
“那你想要什么?”燕洛雪问道。
“真相!”秦慕萧严肃说道,“他们欠我一个真相!我要他们自己告诉我真相,我只要在这府里就行了,我,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了这个平南王府这座深不见底的湖里。”
第三十八章 涟漪微动风细细
次日,天降小雨,雨打莲荷,燕洛雪眼望窗外,欣赏初夏细雨迷离的景色,而她的心情,也染了一层朦胧,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因为自己独在异乡,还是为秦慕萧的惨淡童年。
秦慕萧一早冒雨出了王府,前去西秦皇宫面见圣上武帝秦柯,秋月怜不知为何,将人皮面具收起,而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所扮之人与先前别无二致,这其中缘由燕洛雪想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秋月怜说:“我要演出戏,正在上妆,你啊,就看着,到时无论我怎样,你都不准出手,你若坏了事,我们便白忙活了。”
燕洛雪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你在演戏给人看,却不知他们也在演戏给你们看,你们之间算计来算计去,能得到什么?不过是相互猜忌罢了,若我说,如果是亲人,何必试探?直说就行了,有时候,直接将纸戳破,反而最有用!”
秋月怜修眉的手顿住,认真看燕洛雪几眼,扑哧一笑,说道:“你倒看得清,可他不这么想,毕竟他曾在府中生活,他最了解他们,你瞧,我们都已经回来了,若他们听到昨日言语,知我有可能是他们的亲人,为何不直接来找我确认?我昨日等了他们一宿,也没见他们现身,就死心了,我同意他的话,同意他的做法,对他们不应抱有希望。”
秋月怜说话时表情轻松,就如闲话家常,就如谈论他人,燕洛雪虽不知他们之间具体恩怨,但按常理猜测,秦慕萧和秋月怜身份应是被人调换了,究竟怎么调换的,也许就是秦慕萧所要知道的真相。
秋月怜易容完毕,站起身向窗外看了看,问道:“你想不想和我雨中游湖?”
“好!”燕洛雪满口答应,她当然知道,游湖不是目的,月怜之意不在湖,在乎府中之人也。那她当然应该倾情相助,当好一个观众。
雨中撑伞漫步,很是悠闲,但两个男子共撑一把伞,就有些可笑,燕洛雪有些尴尬,目光游移,看所经过的丫鬟婆子,仆人家院都多瞧他们几眼,更加不自在,说道:“若想演戏,何必冒雨演、”
“我们能等,只怕他们等不得。”秋月怜话里有话。
正说着,那边呼啦啦来了一堆人,她们跑着,喊着,叫着。燕洛雪仔细一听,叫的是:“王妃!王妃!”
王妃?平南王王妃?秋月怜轻声说道:“好戏上场!看仔细!”
她在提醒她吗?
那些人跑到燕洛雪和秋月怜面前,燕洛雪看见那些人中间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头上插满珠钗,脸上涂脂抹粉,手舞足蹈,粗声粗气喊道:“不要拦我,我要去找那贱人算账,谁准许她勾引王爷?谁准许她生孩子?贱人,小贱种,都给我出来!”
秋月怜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漾怒,燕洛雪知秋月怜喜怒全凭心情,怕秋月怜施毒报复,不禁向秋月怜使了眼色,秋月怜头一低,低身做恭顺状,燕洛雪也赶忙效仿。
王妃那张敷着粉的脸突然凑到燕洛雪跟前,吼道:“你,是你吗?小贱种!你还敢回来!”
燕洛雪向后退一步,躬身又行礼,口中连连说道:“奴才叫秦五,秦五见过王妃!”
小贱种,是在骂秦慕萧吗?燕洛雪心中蓦地痛了起来。这个疯女人,在王府如此肆无忌惮辱骂秦慕萧,秦慕萧怎么能忍受?燕洛雪低眸之时,注意到秋月怜的手已握成拳,攥得死死的。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带我去找!”王妃大声嚷嚷。
秋月怜直起身,大声说道:“你是找顺安王吗?若是的话,你可以走了,他不在,一早进宫去了。”
燕洛雪听了,立觉不妙,秋月怜的话无一丝恭敬,还带着无形蔑视。
果然,王妃猛然冲到秋月怜跟前,一巴掌甩了过来,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不看看这是谁的家,你主子没教过你如何和我回话吗?想当年,他得跪在我面前求我让他起来,他才敢起来。”
她说得口沫乱飞,突然,她恶狠狠看着秋月怜的眼睛,看着看着,哆嗦起来,突然,尖叫一声:“贱人!”她抬起一脚,一脚踹到秋月怜小腹上,秋月怜一下子向后跌去,后面就是湖啊,燕洛雪的手下意识要伸出,突然秋月怜的眼神飘过来,燕洛雪手及时缩回,她眼睁睁看着秋月怜落到了湖里。
“救命,救命。”秋月怜在水中扑腾,喊着救命,燕洛雪大声喊救命,有几个家人赶来,欲跳下湖救人,可王妃大喝:“不准救,我看谁敢救,谁救我砍了他的手!”
燕洛雪犹豫着要不要跳下,虽说自己还没会水,但毕竟已经有了几次落水经验。她怕时间长了,秋月怜会真有危险。正踌躇间,一道白色影子滑过,那人单足轻点莲叶,附身将秋月怜伸在水外侧的手抓住,使劲向上一带,秋月怜浑身湿漉漉落在他的双臂之上。他足底轻旋,飞身跃起,落到了岸上。来人正是秦慕萧。
秦慕萧抱着秋月怜,灿若晨星的双眸温煦地看着王妃,王妃安静了,眼神却如见到鬼一样,双眼瞪得圆了,突然,她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哭叫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
皇上?燕洛雪有些懵,这王妃也太会装疯卖傻了吧,刚才的威风哪去了,见到正主了反而吓得要命,连人都装不认识了。
秦慕萧说道:“王妃娘娘怎能向晚辈下跪,王妃娘娘认错人了。”他双目扫向其他人,说道:“还不请王妃回去。”
家人忙上前拉扯着王妃,王妃浑身瘫软,费了好几人力气,还弄不起来,这时,平南王秦昭急匆匆赶来,他见到王妃不断向秦慕萧磕头,嘴里还直叫皇上,大为惊异,上前扶起王妃,柔声说道:“萱若,你怎么啦?蕊儿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伺候?”
王妃抬头,见是秦昭,惊骇地扑到他怀里喊道:“王爷,皇上来了,皇上来了,你快藏好我们的孩子,皇上要杀他们,你快去,你快去!”
秦昭听了,却不慌乱,轻抚王妃后背,似在哄一孩儿:“不怕,不怕,萱若不怕,这是平南王府,皇上不会来,慕英,慕杰,慕晖都好好地呆在房里,没事,不怕啊,萱若。”秦昭不断安抚王妃。
燕洛雪看向秦慕萧,秦慕萧一直微挑的嘴唇有些僵硬,眼神有些飘忽,但身形仍站得直直的,秋月怜衣服上的水滴滴滴落下,他也没有移动脚步。
平南王秦昭轻声哄着王妃,王妃竟在他怀中哭了,委屈说道:“都怨你,都怨你,我不够美吗?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还要她有你的骨肉?我们的孩子不好吗?”
“好,好!”秦昭边说,边拍着王妃,还不忘看看秦慕萧,秦慕萧眼望着湖水,脸上已经一片淡然。
秦昭歉然说道:“萧儿,你不要怪她,她自你走了以后,就疯了,有时连我都不认得了。”
王妃突然推开秦昭,扑到秦慕萧脚下,抱住秦慕萧大腿,喊道:“皇上,民妇知错了,您饶了我,饶了王爷,饶了我的孩子!是我,是我让人害那孩子,将那孩子推下湖,没有别人,真的没有别人!不关皇后娘娘的事。”
秦昭伸手去堵王妃的嘴,喊道:“王妃!王妃累了,快回去休息,你再不乖,我就娶别的女人。”
这一句真好使,王妃闭了嘴,乖乖随家人走了,秦昭站起,看向秦慕萧,眼神在秋月怜脸上猛然停住,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秦慕萧冷笑一声,说道:“父王,孩儿告退,时间久了,我姐姐会得风寒。”
“姐姐?”秦昭机械重复了一句,眼睛仍盯着身穿男装的秋月怜。
他又张嘴,但仍欲言又止,秦慕萧决然转身,抱着秋月怜一路疾行,回到碧莲小筑,燕洛雪在后面紧跟着。一进屋,秋月怜压抑的呜咽声从被子中传了出来。秦慕萧站在桌旁,面色铁青。
第三十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秋月怜入戏太深!秦慕萧又何其残忍!若秋月怜真是平南王之女,堂堂王爷之女被人调换抛弃,流落江湖,如今,亲人就在眼前,却依然不肯相认,为了什么?秦慕萧在王府并不受待见,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