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大人可以令我父亲休掉他那两位如夫人,叫他善待我娘,永不纳妾。”
司马洛似有些明了,笑得无奈,丫的这小子好像很喜欢笑,仗着自己笑起来好看就乱放电么?
“子服未免高估了我的能耐,他人闺房之事,连陛下都管不了,我又如何插手干预?”
我拿他的话堵他,“司马大人不是说愿为子服赴汤蹈火,君子一诺千金,难道此事会难过赴汤蹈火么?”
司马洛没话回我,举白旗投降,“好吧,我尽力而为。”跟着又大发感慨,“云昭那般温和,怎会收了你这样一个古里古怪的丫头,净做些古里古怪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不喜欢他将我和苏云昭相提并论,这让我有自卑感。
“只不过,”司马洛忽地心情大好,目露算计之色,“我要是为子服办成了此事,子服该如何报答我?”
“谢?”我怔住,“大人不是说愿为子服赴汤蹈火么?如此还要报答?”
“那是当然,我只说赴汤蹈火,却没说是无条件的赴汤蹈火。”
长安第一辩才到底不是浪得虚名,我败下阵来,“大人要子服如何报答?”
“我要你在花前月下、风柔星灿之夜——再为我唱一次水调歌头。”
这家伙存心的,存心中间停了一大气,害我一时不察想歪了,还以为他要在什么花前什么月下什么什么我。
到了这一刻,我和司马洛这个黄昏之约,还算是愉快。尽管中间发生了一些不和谐,总算经过努力和磨合,再加上一点点老天的机缘,最终没演变成上次的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本来,我应该及时闪人,这样,我和司马洛下次见面还可以开开心心的,如老友重逢。
司马洛这种人,做【炫】情【书】人【网】不行,没安全感,做朋友却还是个上上之选。
可我却偏偏又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这个问题入宫以后我还常常拿出来琢磨,百思不得其解,总是不了了之。那就是——司马洛当日明明对苏云昭有情,却拒绝苏云昭的理由。
犹豫了很久,最后,我还是问了出来。我想如果人死了有鬼魂,那么苏云昭的鬼魂应该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
便和先前我问他,心中有否还有苏云昭的影子一般,司马洛的表情错综复杂,甚至想四两拨千斤,糊弄我。
“那日,子服在门外,不是听得一清二楚么?为何还来问我?”
呃?倒打一靶,怪我偷听?没事,能打的强不过能说的,能说的强不过脸皮厚的。
我索性干干脆脆承认,“那日,子服确实在门外听见大人和苏姑娘的谈话,但是子服不以为那是大人真心之语。”
司马洛居然摇头否认,他居然认认真真地告诉我:“不,子服错了,那确实是我的真心之语。司马洛浪dang之人,从来只会令身边女子伤心落泪、郁郁而终,云昭若跟了我,结果绝不会比现在好。”
我对司马洛非常失望,我一直以为他有难言之隐。却原来物以类聚、人与群分这句话是对的,他和汉宣帝根本就是一个德性。
招惹了女人的真心,再弃如敝履。只不过招惹和丢弃的方式各有不同,汉宣帝直接的柔情攻势,司马洛间接的愿者上钩。他们从来都没把女人真的当一回事。
“大人既知自己只会令身边女子伤心,又为何还要频频造访苏姑娘,为何还要如其他登徒浪子那般,追逐于姑娘裙下?”
司马洛愣了愣,因我的用词而不悦,“你怎可将我与那些人混为一谈,我只是视云昭如知己。”
“呵,知己?”我怪笑,“原来在大人心目中,知己并不算女子,便是寂mo了呼之即来,厌倦后挥之即去,不会因大人的浪dang而伤心,不会因大人的寡情而落泪。大人,为何不问一问苏姑娘,她肯不肯做大人的知己?”
然后,司马洛冷下了脸,拂袖而去。
“原来在子服眼里我竟寡情如斯,既如此,子服何必有这黄昏之约?何必再与洛提及云昭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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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2。 (三十一)琴曲求凰 字数:4086
后来想想,其实我应该高兴的,司马洛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说他寡情。他越生气,就越代表他在乎我的看法。他越在乎我的看法,就越说明我在他心中的份量越重。
如果我当时能想通这一点,或许我会讲几句软话,或许我和他就不会又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不过,这样回归平行线也好,原本便是不应当有交集的两个人。
十天,距离上次见面,已然过去了十天。
一直再没见到司马洛,我不否认,我有些想他,但那只是担心他有没有办妥我拜托他的那件事,会不会因我言语中冲撞了他而索性弃置不理。
或者,我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或者,我的观点太武断了。
司马洛身上的浪dang、不愿受牵拌,也许是这天底下大多数男人所共有的劣根性。
他们在很多时候,只喜欢追逐的过程,却不能接受追逐的结果,不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毕竟司马洛比宣帝要好一些,毕竟他从来没有给过苏云昭承诺。毕竟他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犯下任何应当负起责任的错误。
那么我呢?他对我的种种好感表示,会不会又只是新一轮的追逐?
我知道司马洛对我是有好感的,无论怎么自欺欺人,我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虽然有着十几岁少女的脸孔,可我毕竟不是真的十几岁。三十岁的颜雨就算从未死心塌地,爱谁爱得死去活来,但恋爱的经验总是有的。
然而,这种经验却不能告诉我,司马洛对我的好感到底建立在多么薄弱的基础。
是否仅仅只因为我不同于其他那些温文柔弱的汉代女子,是否只是一种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因着好奇,才想去接近。
而我,是不能对他的接近免疫的。
尽管我有着三十岁成熟的思想,却老是会在他的注视之下,犯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才会犯的低级错误。
我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情绪,这是一个危险 3ǔωω。cōm的信号,预示着爱情的来临,在错误的时候错误的爱情。
我决定悬崖勒马终结这个错误,不再跟那个会让我犯错误的人见面,让时间淡去一切。
可惜,事与愿违,便是在这第十天的午后,我又见到了司马洛,在长信宫的偏殿。
当时我还有魏夫人陪在太皇太后身边,司马洛和萧屹应召求见。
萧屹的右臂包裹着,据说是骑马不慎摔伤了胳膊。
上官小太后顿现遗憾之色,“孤正想着听萧大人弹奏一曲,不料萧大人却受了伤。”
萧屹说魏夫人的琴艺胜过他许多,上官太后要听什么曲子,只管让魏夫人弹奏便是。
魏夫人的神色忽地变了,变得很奇怪,虽然她极力保持常态,却瞒不过仅与她咫尺之遥的我。
她说:“萧大人过谦了,萧大人琴艺举世无双,和田怎敢在萧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上官太后笑了一笑,“孤今日想听的这支曲子,任和田技艺如何高超,终是少了些许韵味。”
萧屹、魏夫人和司马洛俱是一怔,萧屹问:“未知上官太后想听的是哪一支曲子?”
上官太后答道:“孤想听之曲,乃凤求凰》。”
不仅萧屹他们尽皆了然,连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魏夫人弹了这支曲子。
凤求凰》为西汉武帝时司马相如所作,司马相如善鼓琴,于宴会之上以此曲挑dou新寡的卓文君,卓文君夜投之,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既然凤求凰》为男子倾慕女子所作,那么身为魏夫人是绝不会弹出此间妙处。
纵然当初苏云昭的那曲关睢》,美则美矣,却同样有所欠缺,上官小太后会挑剔,也不能全归罪于她的嫉妒。我之所以能体会到这一层,自然是魏夫人日日熏陶的功劳。
魏夫人道:“太后今日,为何无端端地要听起这支曲子来?”
上官太后嗔怪地瞟了我一眼,“还不是子服?天天讲那宝玉黛玉,讲得孤便想起了此曲。”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包括司马洛的。
我不jin面上一红,这时,司马洛开口道:“难得上官太后有此雅兴,洛愿替萧屹代奏一曲。”
我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司马洛,偏巧他也看向我一边,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该死的四目相接!
我赶紧垂下头,看来我当真是遇上克星了,没一次我能在司马洛专注的眼光底下若无其事坚持三分钟以上的,而现在这个时间还在急剧地缩短。
上官太后立时来了兴趣,“哦?向来只知司马大人擅洞箫,却从未见过洛卿鼓琴。此次倒要好好欣赏一番。”
宫婢奉上古琴,司马洛坐下,居然是抚琴而歌。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丫的那司马洛果然是上帝的宠儿,给了他完美无缺的好容貌,又给了他极富磁性的好嗓子。
吃不消,连外面的那些不相干的宫婢,一个两个争相往殿内伸脖子流口水,如痴如醉。
曲毕,寂然无声,良久方响起太皇太后的喝彩。
“妙!妙!孤今日方知何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司马洛离座,道:“太皇太后过奖,倒是洛此次在两位琴曲大家跟前献丑了。”
然后,萧屹和魏夫人又齐声谦虚,三个人你捧我,我捧你,这是古代人之间经常会上演的无聊把戏。
我偷偷地做了个撇嘴外加翻白眼的动作,翻完了忽地发现,却让司马洛逮个正着。他不为人知地向我隐晦一笑,笑得我心跳又漏了一拍。
那天上官太后的兴致很高,又叫魏夫人和司马洛琴箫合奏,我来唱歌。
唱着奏着,把大家的兴致都提了上来了,尤其萧屹那个曲痴,技痒难耐,却碍于手伤不得发挥,在旁是抓耳挠腮手舞足蹈。
只不过他一只手臂吊在颈项,那陶醉的模样看起来未免滑稽,任把一个英俊不凡的帅哥变成了猩猩一般,而且还是只吃了摇头丸的猩猩。
后来,唱的唱累了,弹的弹累了,吹的吹累了,兴奋的那位也High得tuo力了,上官太后亦听得乏了,便命我们各自散去。
临去前,我听她不自觉地感叹了一句:“只可惜陛下不在,若再有陛下以埙和之,今日方算圆满。”
我僵在原地,司马洛面色亦为之一变。我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他神情的异样,望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望我。
眼神交汇时,我们知道彼此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
司马洛和萧屹首先告退,我和魏夫人慢了一步。出门时,上官太后又叫住了魏夫人,似有别的事吩咐。我便自己先出了偏殿。
转过长廊,忽见司民洛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台阶之上,萧屹却是不知所踪。看见我过来了,司马洛又上了几层台阶,很明显他在等我。
我装糊涂,走到近前,依规矩向他行了一礼,准备抬脚走人。可司马洛他不让我走,“子服——”
“大人有何见教?”
司马洛踌躇着道:“子服以为洛今日此曲如何?”
我干脆扮傻扮到底,“大人今日奏了那么多支曲子,却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一曲?”
司马洛眸光复杂地看着我,“自然是那一曲凤求凰》。”
我差一点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才掩饰住,“大人那曲凤求凰》连太皇太后都赞不绝口,想当然是奏得极好的。”
司马洛却不肯就此放过我,“我问的是子服的看法,而非太皇太后之赞语。”
我本该继续跟他打马虎眼,敷衍完了赶紧走为上策,但有些话却在没经过大脑过滤之前,便抢先说出了口。
“大人此曲好虽好,只是琴音却透露些许怨怼,不像凤求凰,倒像是凤怨凰。却不知凤为何要怨凰?莫非因求之不得,而心生怨意?倘若求得又怎样?当真会比翼鸳鸯、偕老白头么?”
其实这些,真的是我从司马洛的琴声中听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会听得出来,我也弄不清楚,纯粹一种直觉。但说出来之后,再一听,仿佛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着什么,暗示着不该暗示的东西。
而司马洛接下来的那句话几乎已经不能算暗示,而是直接了当的明示。
“子服所言甚是,洛今日这一曲凤求凰》只为一人而奏,只因那人不解洛之心意,甚而看低洛之为人,洛心有埋怨,亦在情理当中。”
我惊而失色,克制不住地心悸,因那句“只为一人而奏”。
看着司马洛,我想从他的脸上寻到类似于玩笑或者调侃能让我心安的表情,可我找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