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这个主意,我真不知道这一关怎么过去。”
罗蔚然摇了摇头道:“即便我不帮你想个谎话,陛下依然会放你过去这一关。怎么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陛下要的本来就不是情衙难看……不管这个谎话怎么说,陛下都会把怒火引到兵部那边去。”
他瞥了侯文极一眼笑道:“你以为,陛下真的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当情衙镇抚使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连你自己都以为,情衙是你的。但你却忘了,情衙一直都是陛下的……如果陛下想知道什么,难道在大隋有人能瞒得住?”
侯文极一怔,脸sè变了变然后不得不点了点头:“是我确实太放肆了。”
罗蔚然微笑道:“没事,陛下要的你已经给了……说起来,陛下这一招棋落的太漂亮。漂亮到让所有人都淬不及防,可不仅仅是兵部和咱们几个人。”
“还有谁?”
侯文极问道。
罗蔚然白了他一眼道:“何必装傻?你这样的人就算装也装不像!”
“我只是不知道你特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西北战事……最先要牵扯到的是谁?”
“李远山?”
“对……对西北用兵,陛下必然是要倚重李远山的。右骁卫驻兵西北边陲多年,没道理放着这样一支战力惊人且熟悉地形的人马不用。一旦真就开战,右骁卫必然就是为大军涤荡阻碍的先锋。”
侯文极听罗蔚然说完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他皱眉沉思后忽然醒悟过来,猛的一拍脑门说道:“我才知道陛下这一手棋,竟然漂亮的让人不敢不赞叹啊!一石三鸟!”
……
……
侯文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第一,借着这次樊固的事大做文章,让军中诸将和文官都安静下来,杀几个人,压几个人,朝中百官就算再自以为是的人,难道还敢在这会儿违逆了陛下的意思?除非是不想活了,要不就是想脱了官皮去耕田。”
“第二,把兵部里那些恰好管着军务,但和陛下不是一条心的家伙都宰了。这样兵部的人再做事必然是战战兢兢,尽心尽力,唯恐做错了什么步候君赐的后尘。战事一旦开始,后勤补给为重中之重,兵部调度甚是关键,这个时候陛下整肃兵部,对开战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三,陛下既然要对西北用兵,必然要用李远山的右侯卫……以李远山的本事再加上右侯卫那五万jīng兵,只怕战事一起之后军功就会一件接着一件叠加在他身上。而陛下为了彰显大隋的天威和鼓舞士气,对有功将士的封赏必然不会寒碜……可李远山已经是国公,正三品的大将军,再封赏……还能赏他什么?难不成还要封王?晋位二品镇军大将军?”
罗蔚然摇头:“太祖皇帝遗训,大隋绝不可有任何一位异姓王。就算是皇室宗亲,除了皇帝的兄弟子嗣之外,也不准封王。李远山就算靠着他那五万右侯卫就把蒙元平了,生擒活捉大汗蒙哥,也别指望能封王。”
侯文极笑道:“所以,陛下在动兵之前必须先压一压李远山。把他的官爵都压下去,这样一旦开战,李远山立下大功,陛下只需给他官复原职,再赏赐一些土地金银也就够了……这才是陛下这手棋妙处所在啊,越是去想,越是妙的不可思议。”
他叹道:“一石三鸟……妙极!”
罗蔚然却摇了摇头道:“哪里是一石三鸟……这一石头下去,也不知道要砸死多少鸟。”
他掰着手指头说道:“除去你说的这三件事之外,还有很多人和事被陛下这一招棋全都算计了进去。比如,陛下是要立威,在大战开启之前让所有人不敢对皇权有一丝一毫的不敬。这样一来,陛下指挥西征才不会有阻挠。比如,给边军提一倍的饷银上去,这件事不论落实不落实,消息一旦放出去,边军将士必然对陛下感恩戴德。一旦开战,边军打起来谁不奋勇杀敌?”
“再比如……”
罗蔚然看着侯文极一字一句的说道:“敲打敲打你这个情衙镇抚使,陛下或许还想告诉你……情衙,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情衙,交给你是让你打理……而不是把情衙赏赐给你,变成了你的。”
侯文极点了点头,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后轻声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再把权利分一些出去?七年前,我从大牢里把卓先生接出来带进情衙。这七年有他在,陛下对我不疑……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似乎应该再分一些出去了。”
罗蔚然摇头:“分?你如果真敢现在提出来,陛下立刻就会骂你白痴!这个时候陛下敲打你不是怀疑你,恰恰是因为陛下依然信得过你……不然你以为陛下只是罚你三年俸禄了事?便是朝廷一品大员也不敢对你候镇抚使如何,可陛下要杀你,只需一句话而已。”
侯文极非但没有惶恐不安,反而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罗蔚然道:“知道还在装。”
侯文极笑道:“若不从你嘴里确定下来,我不踏实。我这样想,你也这样想……那么十有仈jiǔ便是陛下是这样想。”
罗蔚然瞪了他一眼骂道:“老狐狸!”
侯文极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后准备告辞:“我可不是老狐狸……即便是,也是一只很有活力的狐狸,风华正茂。”
罗蔚然笑骂道:“滚你的蛋,你从来都是风华正sāo。”
而就在他们这两个大人物聊天的时候,小人物方解经过三个月的行程之后终于进了京畿道。虽然还要走一段rì子,但进了京畿道,就算贴近了大隋的心脏了。骑在赤红马上的方解看着前方微微眯起眼睛侧耳倾听神情专注,大犬不解问他在听什么。
方解笑了笑说:“试试能不能听到大隋的心跳。”
第六十章 就不告诉你
第六十章就不告诉你
沿途的景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也不知道怎么了,离开河东道进入京畿道的范围之后,方解总感觉自己在感官上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dìdū长安是大隋的心脏,而京畿道,就是保护心脏的肋骨。
大隋二十四道,除去京畿道之外各道总督都是二品官职。而京畿道的总督,却是从一品的大员。
或许普通百姓的认知中,一品大员无非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罢了。可要知道这很大很大的官代表着的可是皇帝陛下的信任,自大隋立国以来,历任京畿道的总督都是皇帝十分器重信任不疑的人。京畿道拱卫dìdū,皇帝怎么可能会把这一大片地域交给自己不放心的人?
就如同,战阵厮杀的时候,士兵们怎么敢把自己的后背放在敌人眼前?
京畿道是大隋二十四道划分中比较小的一个,即便如此,京畿道的地域之广还是比东楚国要大一些。
方解一行进入京畿道的时候天气已经暖的让人开始迷恋午后的阳光,每每经过一个村子看到那些老人安静祥和的靠坐在柴禾堆上晒太阳聊天,方解都会有一种很羡慕和怀念前世的心情。上了年纪的老人总会有些倦懒,比年轻人更喜欢长久的在太阳下面享受温暖。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许涉及不到什么国家大事,往往更多的是关于他们年轻时候的回忆。
方解看着那些老人们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想,这些看起来老态龙钟的村民之中,也许有人曾经是经历过无数次战场厮杀活下来的老兵,也许有人曾经也富甲一方过。他们的晚年虽然不富裕,但却很安详。
大隋的社会制度经历百年之后已经逐步完善,对老人们的照顾也有一定的成文规定。比如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个月能从村里里正手里领到十个铜钱的补助,六十岁的老人可以领到十五个铜钱,每年冬天还会有棉衣和被子。要是能活到七十岁,非但能得到更多的补助和照顾,甚至县令出行见到七十岁以上的老者都要避让。
尤其是到了这一代皇帝,对老人的关注更加的让人觉着心里暖和。所以天佑皇帝杨易,又被百姓们称之为大隋百年来最尊老至孝的帝王。
有一个故事虽然不知真假,但在民间流行极广。说的是当年皇帝还是四皇子的时候,有一次以巡查钦差的身份南巡。仪仗队伍经过一座石桥的时候,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或是走的累了,就坐在桥中间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午后的阳光太温暖,这老人坐了一会竟然靠在桥上睡着了。
四皇子杨易阻止手下去把老者叫醒赶开,亲自走过去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为老人盖好。怕这个老人着凉,他还特意让人把自己马车里的棉垫拆下来垫在老人身下,动作轻柔的扶着老人在棉垫上躺好。然后他就在老人身边坐下来,拿了一柄蒲扇为老人驱赶蚊虫。
当时随行官员侍从,尽皆动容。就这样坐了小半个时辰,那老人才睡醒。四皇子杨易问他多大年纪,老者答七十二岁。杨易随即封了一个大红包交给老人,说这是朝廷对七十岁以上老人的孝敬。
他用的是孝敬这两个字,而不是恩赐。
老人醒来之后杨易搀扶着老人过桥,然后队伍才起行。就在人们都以为这个小插曲已经过去的时候,杨易却又做出了一件让人不得不敬佩的事。他命人查到那老者家住何处,然后将那老者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一大群人都抓了来,当着全村百姓的面狠狠的骂了一顿。
让七十几岁的老者一个人出门,没有人搀扶随行,这就是不孝,尤其是……那老人是打算自己步行十几里到镇子上去买想吃的桂花糕,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口人竟然没一个主动帮老人去买的,这更不能容忍。
一顿鞭子抽下去,那老者的儿子孙子哭嚎认罚。
这件事一直被民间传颂,当然也很快就传到了当时大隋皇帝陛下的耳朵里。皇帝陛下知道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打消了过一阵子就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念头。
后来据说那位老人活到了九十几岁,无病而终。
临终之前老人拉着自己已经近八十岁的儿子手说委屈你了,让你在村子里半辈子没能抬起头。不过挨了一顿鞭子换来咱们家一世无忧,也值。不是还有那么厚重的一笔银子呢吗,现在我要死了,可以把这笔银子拿出来去城里买下一座宅子,让孩子们去城里吧,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你再被村子里的人当笑柄。
当然,这话没有别人知晓。
方解是在进京畿道之前听到这个故事的,当时他只是笑了笑低声说了一个字。虽然大犬和沐小腰以及卓先生都听到了,但没人理解这个字的含义。卓先生悄然动念,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少年心思竟然剔透的让人吃惊。
方解说的字是:“秀”
……
……
京畿道七郡,方解他们从河东道进入京畿道走的是西平郡,笔直的从西平郡穿过去之后是北地郡,过三水,三阳,三原之后,就是大隋的dìdū长安城。
不得不说的是,进入京畿道之后治安之好令人赞叹。方解一行人在河西道,河东道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路经山野偶尔还遇到过几次劫匪。进了西平郡之后方解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觉着的不同是什么,每一座城里甚至每一个村子里,别说强人歹徒,就是要饭的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在西平郡走了几百里,竟然没有看到一个要饭的叫花子。即便是放在方解前世,这也是很难实现的盛况。由此可见距离dìdū最近的京畿道官员们,确实不敢无作为。
“大隋之盛,世所罕见。”
在鹿来县县城找客栈住下的时候,方解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慨。
卓先生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说这是因为京畿道的官员都深知一个道理所以不敢懈怠。
方解问是何道理,卓先生微笑道自大隋立国以来,历任皇帝杀的最多的就是京畿道的官员。因为这里距离dìdū太近,而且官员之间又各自不太信任和睦,所以谁要是犯了错,只怕用不了多久弹劾他的奏折就会放在皇帝的书案上。
官员们要提防的可不仅仅是敢进京城告状的所谓刁民,还要小心戒备着身边的同僚。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还和自己在一起饮酒品茶的好朋友,第二天就一道奏折把自己的过错上书朝廷。
“官官不相护,甚至不相信任……”
方解喃喃了一句后叹道:“也不知道这样的官场,对于大隋来说是幸事还是不幸。”
卓先生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坐下来后问道:“何谓幸事?又何谓不幸?”
方解一屁股坐在床铺上,顺势躺下枕着手臂说道:“幸事,因为官官不相护,百姓们得到的好处自然很多。也因为这样,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必担心什么官员结党营私的事。朝臣们,地方官员们不互相勾结,大隋的江山就稳固。陛下对于这样的局面只怕乐见其成,甚至为之动了不少心思吧。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官员们互相提防到了这个地步的。”
“至于不幸……我是说万一,万一大隋到了什么危险的境地,官员,将领之间完全不信任,这就是巨大的隐患。比如外敌杀入大隋境内,难保不会因为官员之间的私怨而互相不协作的。一旦有这样的危机,大隋只怕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反而来自内部。”
听到这句话,卓先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