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略商吩咐道:“找高处去寻,要想观察西大营的动静,越是高处越清晰,找到王爷之后,立刻来告诉我。”
他手下亲兵们立刻散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崔略商看着远处叛军大营,心里忽然生出来一股不安。也不知道这不安来自何处,只是觉得有一口气憋着,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其实在距离他所在之处不足三十里外,一个已经破败的村子里,旭郡王杨开正等着斥候回来禀报。
杨开站在一堵矮墙后面,眼睛看着叛军大营方向。
“王爷”
李孝宗从背后走过来,轻轻叫了一声:“咱们应该再往后撤一些,这里……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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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没人会怀疑我
第四百二十五章没人会怀疑我
旭郡王杨开回头看了李孝宗一眼,摇了摇头道:“越是靠近叛军西大营的地方,其实反倒没什么危险了。再说我命大,李远山从背后戳刀子都戳不死我,现在换了孟牛儿,他更没这份运气。”
李孝宗嗯了一声:“不过毕竟靠的太近了,万一被叛军的斥候发现,咱们身边的护卫带的不多,万一您出了点什么意外,我担当不起。”
听他说的倒是挚诚,杨开心里稍微软了一些。崔略商派人星夜兼程赶回来,说方解怀疑李孝宗是李远山派过来的卧底。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解都解不开。他仔细思索一番后,确实觉得李孝宗可疑。可一想到李孝宗这两年来跟着自己,没少立下战功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对方解不了解,所以也不愿意轻信一个对西北局面不了解之人的片面之词。
方解对西北这两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只是凭推测就否定一个人的功劳显然有些武断。所以杨开这么久以来虽然心中有疑惑,可在李孝宗面前一直没有露出来过什么。
“这一战至关重要,我不得不仔细些。”
杨开舒了口气,语气平缓道:“两年前,是因为我用人不查,导致了七十万大军败于狼rǔ山西,我就是悬在我心头的一柄刀子,随时随地不停的戳着我心窝。若是当年我再谨慎些,听从谋大人的话,征西大军未必会溃败的那么快。我怀疑李远山,却不愿意去查实什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这xìng子里的东西我自己其实都清楚。”
“不管这两年我做了些什么,都算不得是对大隋有功,我只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去恕罪,挽回一些因为我失误而造成的损失。”
他指了指叛军西大营:“现在朝廷大军已经到了河西道,陛下御驾亲征,百万大军一旦渡过沁水,叛军挡不住!李远山虽然心急深沉,但十个他也不是陛下的对手。且陛下亲至,百姓民心归服,叛军焉有不败之理?咱们已经在狼rǔ山藏身两年,是时候为陛下分忧了。只要咱们拿下西大营,叛军后方大乱,李远山布置的防线就会从后面崩开一个口子……彼时,内外夹击,叛军撑不住多久。”
李孝宗嗯了一声:“正因为如此,您是三军主帅,万万不能出什么意外,还是往后退一些的好。这几个月来,属下一直派人在西大营外侦查,已经绘制了几十份地图,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
“你做事还是尽心的,我一直信的过你。”
杨开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
“王爷真的信我?”
李孝宗追问。
杨开听他语气有些异样,心里没来由的紧了一下:“自然是信你的,这两年来你立下的功劳,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李孝宗往左右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既然王爷提到这件事,属下就不得不问一句。我听说……崔将军派人从雍州紧急赶了回来,连夜秘密见了王爷。自此之后,王爷便一直将我排离于战事之外。王爷若是信我,为什么如此?”
“是你多心了。”
杨开道:“崔中振派回来的人,不过是禀报了一些关于罗耀的事,与你无关。”
“此时不在大营,王爷,不如开诚布公的谈谈吧。”
李孝宗找了快石头坐下来,看着杨开问:“王爷是不是怀疑我是李远山派来的人?”
话题突兀的到了这,杨开没想到会提起这个。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自己的亲卫最近的也在几十步之外,忽然觉得有些不踏实。
“你这两年的功劳有目共睹,我怎么会胡乱怀疑你。或是你自己心里想的太多,到了现在依然难以释怀吧?就算你曾是李远山的部将,还是李家的人,但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不然这次我也不会带着你来勘察敌情。”
“错了……”
李孝宗淡淡道
“这些都不是你不怀疑的理由。”
杨开脸sè微微一变:“为什么?”
“信任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怀疑一个人才需要。”
李孝宗冷笑:“王爷你刚才说了许多,比如我这两年立了不少功劳,比如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家的视线,比如我做人做事都很谦卑。这些都不是你不怀疑我的理由,只是你安慰你自己的理由罢了。不怀疑我,你根本无需说这些,只需说四个字……我相信你。”
“所以,王爷刚才一直在说谎。”
李孝宗道:“第一个谎言,是你说信任我其实你不信我。第二个谎言,是你说崔中振没带回来什么和我有关的消息,如果没有这消息,你何来的不信任?”
杨开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既然今rì把话说到这里,我便开诚布公。你应该明白,即便崔中振确实带回来什么消息,我也未必是信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次带着你来勘察敌情?对叛军西大营动兵的事何其重要,不信你,我会带你?”
“又错了。”
李孝宗摇了摇头:“不是王爷你带我来,而是我要求你来的。”
“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知道王爷怀疑我,所以我才请王爷与我同行。”
李孝宗笑了笑道:“正因为你怀疑我,可是心里又不想怀疑我,所以才会心虚。若你真的信任我,我说要来勘察叛军西大营的时候,王爷会如最初那样全都交给我来做,何必自己亲自来?你亲自来,是因为你怕我在这一战中动什么手脚,不是么?”
“我之所以请王爷随行,就是想试探王爷到底有没有怀疑我。如果没有,你不会来。如果有,你才会来。”
杨开怔住:“是,我对你是有所怀疑。毕竟你是李远山的亲信,是他的同族侄子。之前我没怀疑你什么,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事。崔中振去了雍州,恰好遇到了被陛下派往雍州的钦差方解……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你还记得樊固血案吗?”
“方解?”
李孝宗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那个小家伙居然已经能成为钦差大人了?这两年倒是爬的真快。当初在樊固的时候,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早知道最后还是会和他牵扯在一起,我当初真不应该放他走的。”
“樊固的事,看来你是认了?”
杨开皱眉问道。
“认”
李孝宗点了点头:“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能不认?”
“当初秉笔太监吴陪胜来查贪墨,却一不小心查到了李远山要造反的证据,李远山要杀吴陪胜,总得找个借口。可是能有什么借口?只能推到蒙元人身上。第一,可以假借蒙元人之手屠城从而杀掉吴陪胜,这样不会招人怀疑。第二,这件事或许促使朝廷与蒙元交战,李远山一直等着这一天,何乐而不为?”
“为了造反,李远山筹谋了十年,只缺一个契机而已。吴陪胜来,给李远山送来了这个契机。一举多得,换做是我也忍不住要动手。若仅仅是蒙元人攻破了一个小小边城,朝廷未必能下决心对蒙元动兵,最多也就是派兵过去屠掉蒙元几个小部落罢了。但再加上一个秉笔太监,这分量可就不轻了。”
李孝宗语气平淡的叙述着,就好像整件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而我当时是樊固守将,李远山又不想杀我,所以屠城的事,我一开始就知道。可是……难道你以为我不心疼那八百边军?那可是我的老部下,是我用了三年时间才换来的忠心耿耿的部下!如果没有屠城,这些人现在还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呢!可如果我不答应李远山,李远山会放过我吗?”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他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的无辜。
“无耻……怪不得方解会怀疑你了。”
杨开怒道:“你早就知道李远山有反心,也早就知道李远山就是等着朝廷大军开到,然后勾结蒙元人从大军背后捅一刀,若是你之前就将这件事说出来,会有如此惨败吗!”
“该有的迟早会有。”
李孝宗笑了笑:“我说出来?除非我想死!”
“所以……”
杨开看着他冷冷的问:“你来投靠我,确实也是李远山安排的?”
“对!”
李孝宗道:“我刚才说了,是我做的事自然要认。王爷对我也确实算不错了,你若早些直接问我,我说不得早就告诉你了。”
杨开的眼角再次瞥了瞥自己远处的护卫,装作踱步往那边走了几步:“你能实话告诉我,说明你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既然话说的这样明白,以后我也不会心存芥蒂。只要你从今往后依然忠心为陛下做事,尽心为朝廷效力,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听说过,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这么多年来,我也犯下过不少错误。但错了只要能改过来,就不必揪着过往不松手。你应该了解我的xìng子,我从不会对自己身边人下手。李孝宗,这件事就揭过去好了,你我以后都不必再提。”
“王爷……你刚才说的没错,你xìng子里确实太优柔寡断了。你是个烂好人,怀疑我又怕怀疑错了,所以事情就这么拖着。就如同你怀疑李远山的时候一样,你心里纠结着可又下不了决心。就好像乌龟一样,遇到事就把头缩进壳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孝宗看着杨开的脚步往一边挪,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爷这话说出来也太可笑了些……若我是个偶然犯错而心中一直悔恨交加的谦谦君子,我一定会因为王爷的话而感激涕零。可惜,我不是……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而悔恨过,后悔倒是有的,只是后悔事情做的不够漂亮不够决绝。”
“王爷不必再往那边走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当年挑选护卫,有一半人是我帮你挑选的,那个时候你还很信任我。现在不信任我了,怎么没把护卫换掉?或许你不是忘了,而是担心换掉护卫引起我的怀疑。王爷这样的人,永远处于劣势,因为你心不够冷硬坚决,怀疑一个人,怎么能还装作不怀疑?怀疑的人……要第一时间就杀了才对啊!”
杨开脸sè一变:“所以……你要杀我?”
“对啊!”
李孝宗灿烂的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既然我已经确定你对我起疑心了,我怎么会再留下你等着你杀我?”
“你杀了我,不怕暴露?”
“怎么会!”
李孝宗指了指杨开又指了指自己:“先杀了你,然后我再在自己身上戳一刀……就说咱们遇到了叛军,我拼死也没能护着王爷回去。我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还鲜血直流的……谁会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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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半座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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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半座大雪山
方解带着队伍在芒砀山里休整了足足五天,除了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之外,其他士兵一律不得外出,就在林子里休息。幸好这山中多溶洞,一场大雨人们也没挨了淋。方解看着山洞口碎落珠帘一样的雨水,听着身后士兵们的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大雨是天见不公所以垂泪,哀伤于杨彦业之死。
方解听了默然,连去反驳的**都没有。
“大隋真的很大很漂亮”
完颜云殊坐在他身边不远处,双手支着下颌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外面的雨幕:“在我们北辽地,如果不走出来的话一辈子也看不到雨,只有雪。我离开北辽地到了大隋,才明白什么是四季。父汗曾经说过,若是大隋的皇帝陛下愿意,他宁愿带着北辽地的族人到大隋来做臣子,哪怕他不再做大汗都愿意。”
“这么美的风景这么美的四季,这么美的江山这么美的家园……若是没有战争,隋人生活一定很幸福安宁。”
“我们的家园比不得大隋的风光绮丽壮阔,可我们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让战争降临。蒙元人每年都会找借口杀人,父汗就带着我们往大山深处退。山里更冷,尤其是一场白毛风下来,就算是天生不惧寒冷的野兽都受不了。我从大隋西北一路走过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汗一直在退缩一直在忍让……”
“原来再猛烈的白毛风,也无法和战争带来的伤害相比。”
方解在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完颜云殊的话。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
“没有几个人喜欢战争。”
方解看着雨幕喃喃道:“可事实上,绝大部分不喜欢战争的人,却不得不受那为数极少的几个喜欢战争的人左右。战争的发动权,也一直在那几个人手里。”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