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吴陪胜,没有李远山,没有朝廷派下来的执法使,什么都没有……或许在他回帝都之前也会杀了方解,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履历上有一丝污点。既然帝都来了人,那么他为什么不顺水推舟?
回帝都,就需要交际。交际,就需要钱。
他之所以放弃攻打涅槃城的打算,不是因为方解的劝说。而是因为他发现这确实是个生财之道,他需要钱。打涅槃城,是为了让陛下还能记得自己。陛下喜欢血性热的年轻将领这是公认的事,就算打涅槃城引起什么祸端,出于大隋皇帝的骄傲,也不会屈服于蒙元帝国的压力。
但这是冒险,而方解提出来的赚钱更让他满意。
有了足够的钱,回到帝都之后给几位掌权的大员送足,比打下来涅槃城还要有作用,宰相一句美言,顶的上杀敌上万的功劳。
他觉得方解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而现在,这个礼物……没价值了。
走出大营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方解时候的情形,那个脏兮兮的少年郎,拦在自己的战马前面大言不惭的说:“大将军,您想发财吗?”
他记得当时让他决定和这个少年谈一谈的,不是那句您想发财吗,而是前面的三个字让他心里很高兴。
大将军。
只有傻子,才会称呼他这个小小的从五品牙将为大将军。当然,这是一个让人心里很舒服的傻子。而后他才发现,方解不是傻子。
在樊固这三年,很精彩。
这是李孝宗对自己在樊固这三年所下的定义。
他顺着樊固城最宽的那条街,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走到一家已经关了门的店铺门前。他伸手敲了敲门,说话的语气很客气。
“请问,今天还做买卖吗?”
房门拉开,出现在李孝宗面前的是一个面貌娇美身材也很不错的少妇。穿一身朴素的碎花蓝色棉服,腰间还系着围裙。她的手上脸上都是面粉,看来正在做饭。
“是李将军,真对不起,当家的出了远门,他回来之前不做生意了。”
“那能不能和你聊聊?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听听。”
李孝宗微笑着说道。
少妇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她让开房门,却没有关门。李孝宗进门之后挨着火炉坐下,嗅了嗅忍不住赞道:“樊固城里最香的酒,就在你家。我还记得名字也不俗……叫梨花酿?”
少妇从柜台里拿出一壶梨花酿,放在李孝宗身前:“你来的巧,还有一壶,如果你再来晚些,今晚我自己就喝了。不过既然是最后一壶,我卖的会贵一些。”
李孝宗嗯了一声,却没有喝酒:“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夫妻来自何处,为什么而来,且我不愿打扰你们,今日来是逼不得已。你们瞒得住樊固城里的所有人,却瞒不住我……不过,只要今夜你不胡乱出手,我坐坐就走,权当没有来过。拜访高人,却这样唐突,心中不免惶恐……”
“让李将军亲自登门,倒是我们夫妻该惶恐才对。”
少妇笑了笑,自己拿起酒壶一口气喝干:“我们夫妻最不爱管闲事,而且当家的不在家,我一个女子自然能避就避,更不会去招惹是非。如果不是因为胆小怕事,你猜我们会不会跑到这个冷僻的地方做小买卖?”
“不管闲事,才是境界。”
李孝宗笑了笑道,脸色松了下来。
“只是……你要杀的人还欠着我点东西,你若是不介意,你替他还了我也行。不然人死了,我朝谁要去?”
“多少?”
李孝宗想不到,隐居的高手竟然这么市侩。
“一条”
少妇回答。
“一条什么?”
李孝宗不解。
“一条命”
少妇把腰间的围裙接下来,仔细认真的叠好放在桌子上:“老娘在他身上浪费了半壶十年梨花酿,才换回来他一条贱命。你说要了去就要了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老娘这辈子什么都能忍,就两件事不能忍,第一,被苏屠狗那个家伙先绿了我这不能忍,第二是做生意赔了本钱不能忍!”
第十七章 剪刀
第十七章剪刀
沐小腰有一丈红绫,商国恨有一副钢爪。一个长,一个短,一个硬来一个软……
方解有一柄横刀,普普通通的大隋制式横刀。自从七岁那年沉倾扇彻底放弃了教他修炼的念头之后,他就知道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天下民何止亿计,普通百姓气海一百二十八处气穴也能通三五处,通三十六处者方能修行。
方解一处不通。
这让他深深觉着上天果然不会在同一个人头顶掉两块馅饼。能重生,这块馅饼香甜到让方解一直到现在还倍觉幸福,所以自然倍加珍惜。如果上天再让他成为天才中的天才,那么连方解都要说一声老天你真偏心,偏心的让我好欢喜。
可惜,这只不过是方解的幻想罢了。
作为或许是当世唯一一个一窍不通的人,方解其实也能吹吹牛…逼,天下第一天才这么普普通通的事没什么吸引力,天下第一废柴这么拉风的事……果然让人觉着很憋屈。不知为何而逃亡的方解却知道自己必须格外珍惜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不能修行,那也要练出些自保的本事来。
一个气海不通的人,在十五岁的时候能够一个人放翻至少六七个精悍的大隋边军,如果被人知道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按照常理,气海不通,就是一个废人。说手无缚鸡之力都是赞美,确切的说应该连撒尿自己都扶不住才对,就算没有常年卧床不起,能走路就已经是上天垂怜。
这也正是让沐小腰和商国恨诧异不解之处,明明一个残废,为什么还能练就出很强健的体魄?
他们两个都知道方解为什么会气海不通,毒蛊将气海所有穴位全都堵住,通的话才叫怪异。可方解体内的毒蛊不知道因何被震碎,虽然残毒依然堵住了气海各穴,但谁知道将来残毒散尽之后,他是不是能一鸣惊人?
气海不通尚且如此,若是通了,谁知道会是怎么样一番天地。
就在方解冲向城门的那一刹那,两道身影就好像突然撕裂了虚空一般骤然出现在他面前。而对于方解凌空跃起这凌厉的一刀,站在靠前半步的慕大满眼都是不屑。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这已经极快的一刀,在他眼里却如蜗牛爬一样的缓慢。
慕大抬起左手,看起来很慢,却恰到好处的挡在横刀前面,屈指一弹,叮的一声脆响,方解手里本来握的很紧的横刀便激荡而飞,那横刀打着旋飞出去六七米远,噗的一声钉碎了一块坚硬的青砖,刀子卡在青砖里崩出了不小的缺口。
方解的虎口立刻就被震裂,血还没涌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蝼蚁”
慕大冷冷的说了两个字,随即往前跨了一步。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步,却跨出足有三米,恍惚一瞬,他已经站在方解的身边。
“虽然不知道你这样一个废物为什么身边竟然有两个五品高手保护,但这完全勾不起我的兴趣。我对死人,从来没有任何兴趣。”
慕大抬起脚,踏住方解的胸口。
“杀人,交差……如此简单。”
慕大笑了笑,可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得意之色。在他看来,杀死方解这样一个根本不会修行的人,绝不是一件值得骄傲得意的事。就好像一个三五岁的孩童踩死蚂蚁或许会觉得有成就感,一个成年人踩死一只蚂蚁却绝不会有什么快感可言。
就在他脚下刚要用力的一瞬间,一条红绫如巨蟒一般从一侧迅疾如电的刺向他的后背。柔软的红绫在这一刻变得坚硬如铁,如果慕大不躲闪的话,或许这红绫就能如钢枪一般刺穿他的身子。
可他偏偏没有躲。
他回手,依然是恰到好处的将红绫攥住。手腕一扭,那红绫立刻就绷直成一条直线。沐小腰的额头上已经都是汗水,却依然无法将红绫收回。就好像红绫缠绕在一座大山一样,根本不可能将大山拽动。
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动手的幕二忽然笑了笑:“模样不错,可以留着。”
慕大点了点头道:“我先还是你先?”
幕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你是兄长,自然你先。不过千万不要如上次在魏郡那样把人折磨个半死再轮到我,虽然我不介意,但你也要为老三考虑一下。从小到大咱们三个人吃饭一起吃,喝水一起喝,睡女人也是一起睡,而你完事之后人就已经半死不活,老三这么多年一直干的都是尸体,要是我早就恶心的吐了。”
“上次?”
慕大皱了皱眉头,然后想了起来:“那个被查出贪墨的别将的女儿?模样倒是清秀,只是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身子自然娇弱一些,我只干了一个时辰就昏死过去,你又干了一个时辰,老三不干尸体干什么?不过老三要怪还是怪你多些才对,我干女人的时候只是顺便毁了她的五官,而你却偏偏有一边干一边剥皮的嗜好。等轮到老三的时候……确实很恶心。”
“这次我不剥皮,你也不要剜眼割鼻了。”
幕二道:“让老三也看看有鼻子有眼有人皮的女人什么模样。”
“好!”
慕大点了点头,看向沐小腰认真的说道:“你很幸运。”
……
……
号角声响起之后,边军营地中训练有素的大隋边军立刻开始集结。在伍长,什长,队正的指挥下,很快所有人就集合完毕。可是当队正们集合好了队伍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将军李孝宗的身影。
这很不合常理,若是以往,李孝宗必然是第一个出现在校场的人。
“怎么办?”
有人问。
“要不要等?”
被问的人也问。
“不要等了。”
军中资格最老的队正曲风想了想说道:“将军说不得有重要的事情在身不能赶来,号角声便是军令,若是真有什么紧急军情,咱们不及时过去怕回有什么大祸。我看这样,留下一半人等待将军,另一半赶去号角声响起的地方。”
众人觉着可行,随即分出一半人留在校场原地等候。曲风和其他几个队正带着其他士兵赶往城西方向。出了大营,顺着最宽阔的那条大街一路往西跑,直直对着的就是西城门,全速前进的话最迟十分钟就能赶到。
但,就在他们跑到半路的时候却被人拦住。
拦在大街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边军牙将李孝宗。
“京城里来的人在办案,没咱们边军什么事,都回去继续睡觉,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要出来。”
李孝宗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悦的说道:“吹响号角的是那些不懂规矩的大理寺官员,我刚才已经赶过去查看过,是他们在拿人办案,这事咱们不必插手。我已经和他们说过,边城听见号角声就是战斗的开始,不要随意动咱们的东西。”
“拿人办案?”
曲风忍不住问了一句:“拿谁?”
“不该你问的事,不要胡乱多嘴。”
李孝宗似乎有些不耐烦,转身往西城门方向走了过去。曲风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扭头往回走了出去。将军的军令,哪怕他们不理解,也不可违背。几百人的队伍来的快,退回去的也快,不多时大街上又变得安静下来。
李孝宗回身看了一眼,见士兵们都已经回去之后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都回去了,我可还听话?”
在小巷子暗影处转出来一个身影,走出暗影借着月色可以看清她身上那件很土气的碎花蓝色棉袄。她手里挽着一个包裹,透过包裹还有热气冒出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都说月下看女子别有风味,这女子本来就颇有姿色,在雪地月下这么一站,虽然穿的很土,但竟是显得俊俏婀娜。
“还算乖,不枉我刚才那一顿好打。”
这女子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忽然指了指李孝宗背后说道:“我没什么事麻烦你了,但你的麻烦来了。”
李孝宗回头,就看到大街尽头十几道身影缓缓的往这边走了过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苦笑着说道:“确实是个麻烦。”
“你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女子转身就走,李孝宗揉了揉被打肿了的脸急切道:“就不能先把我这麻烦解决了再走?”
女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别在我面前装可怜,老娘打你是因为你太狂妄嚣张。没打死你是因为当家的临走前交待过不让我伤人性命,当家的话我不敢不听,自家男人的面子,还得女人来维护对不对?”
李孝宗微怒道:“你还说打人不打脸的!”
女子冷哼一声:“不打脸还叫打人?”
……
……
杜红线动不了,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她的红绫被那个阴测测的人攥住,一开始她还能拼力争夺,可到了后来,身体竟似被一座无形的牢笼困住了一样。脚步挪动不了分毫,手臂就那么抬着,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大犬!”
她叫了一声,因为无法回头,所以看不到大犬在什么地方。
“我在!”
大犬回答的声音有些狼狈,而且离她很近。沐小腰拼尽全力也只能微微转头,却发现大犬吐着血在地上缓缓的朝她爬了过来。在大犬身后,另一个穿官服的人缓步跟在大犬后面,盯着大犬的后背轻声说道:“可惜了,臭烘烘的一具男人皮囊。大哥今日不许我剥了那女子的人皮,可我的手又偏偏痒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