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对如何与洋人打交道并不纯熟,听得有理,便把目光转向辜鸿铭。
“此等事情颇为耗时,便交由卑职与陈大人去办,还请总督大人允准。”辜鸿铭心领神会,上前请缨。
“嗯!”张之洞点了点头,说道:“你二人精通洋务,去办此事,本部堂放心。”
……………
粤汉铁路事关重大,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十分复杂。虽然得到了张之洞所承诺的全力支持,但陈文强依然要先行运作一番,资金、人才、铁路沿途的地方关系等等,都要先行筹措、招募、疏通。
而且,陈文强是立宪派的新生代表,如果可能,他还不想顶在前头,因为修路而得罪三省的立宪派官绅。如果非要冲锋在前,那他也要与张謇等立宪派首领先行沟通,达成谅解。
至于说到借外债。今人可能很难想象当时的情景,那就是诸列强都在谋求资本输出,一闻借款,可谓是争相兜揽,哪象后世招商引资之困难。而张之洞肯答应陈文强的条件,也实在是困扰难解。急于把这烫手山芋扔出。
当时的英法两国的银团专以对中国华中地区铁路建设为投资对象,于一九零四年合资成立了华中铁路公司。粤汉铁路路权被赎买商办后,该公司自恃财力雄厚,又有各自政府力促成其事,特派员经汉口领事谒见张之洞,欲借款修路,但也提出“必欲干涉中国路权”之条件。张之洞以其“种种无理要求实出情理之外”,洽谈数月,并无结果。但张之洞知道英法两国对竞夺铁路贷款之事不会善罢干休。也便急于交由陈文强,自己乐得清静。
况且,自从把粤汉铁路的筑路权从美国手中收回商办后,无论是资金,还是进度,都令人很难满意。湖南粤汉铁路公司虽集得各类股款八百多万银元,但糜费甚多,应付长沙至株州一段还入不敷出。因资金匮缺。原已计划的武昌至长沙段更是迟迟没有动工。
种种或明或暗的原因,终于促成了陈文强接手粤汉铁路。条件不可谓不优厚,正因陈文强是中国人,张之洞不虞路权之丧失。
当轮船驶入黄浦江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陈文强安排好了汉阳铁厂、组建铁路巡警等工作,风尘仆仆地回到上海。准备与他的各路盟友们展开会商。
大块白云低低地垂在田野上,空气中弥漫着水分,陈文强站在甲板上望着这个朦胧的城市。
改变嘛,是有,虽然他看得不完全。但他粗略知道由上海向琼州移民的数量。应该上万了吧?也就是说,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上海的穷困潦倒的百姓,至少有上万改变了生活,加入到了开发琼州的大军之中。
船一靠码头,陈文强便看到了来接他的人,龙兴堂的骨干数人。
马车笃笃而行,陈文强和李亚溥在车中交谈商议。虽然陈文强这段时间很少在上海,但已经走上正轨的各项发展还是呈现出良好的势头。特别是复兴会骨干会员的加入,象旅沪华人会会、各家工厂,因为有了这些有知识人才而使工作更加具有科学管理的性质。
“接到电报,我便开始挑选精干的弟兄,再加上商团抽调出的百人,已经凑足了你要的数目。”李亚溥捋着胡须,稳重地说道:“只是最近出了些事情,虞洽卿急着找你,想要动用兴义堂的力量。”
一九零五年十二月,上海发生一起轰动一时的大闹会审公堂案。当时,一名广东籍的官太太黎黄氏因丈夫故亡,带着十五名婢女由川返粤,路过上海时被上海英租界巡捕房以贩卖人口罪名拘捕。
租界会审公廨审理此案时,又发生中英两国会审官对女犯应当关押在何处的争议,英方会审官德为门粗暴地宣称,“本人不知有上海道,只遵守领事的命令。”中方会审官关炯之愤然说,“既如此,本人也不知有英领事。”争持之下,德为门喝令巡捕用武力抢夺犯人,并将关炯之的朝服撕破。
旁听的中国人对本国官员受辱反应强烈,冲上公堂,四处围打巡捕,还放火烧了巡捕房和德为门的汽车,英巡捕则悍然开枪打死多人,并抓了五百多个中方民众。血案爆发后,英租界的华人商号纷纷罢市抗议,而洋巡捕也不甘示弱,竟一律罢岗,租界顿时陷入混乱。
在报纸上,陈文强已经看到了这个消息,也约略猜出了虞洽卿的计划。
早在一九八年,虞洽卿第一次展露“调人”才能时,便是类似情形。法租界当局傲慢强硬,以建立医院和屠宰场为由,强行平毁了一处宁波商人的墓地坟冢。甬商原本就在上海势力庞大,一怒之下宣布大罢市。
双方僵持不下时,虞洽卿跑去找同乡的“短档朋友”,鼓动这些卖苦力的穷人也一起来罢工,他特别说动了租界里的女佣们,鼓动她们不去给洋雇主们洗衣烧饭,他则在背后出钱襄补。商人罢市、苦力罢工、女佣罢洗,法租界立即乱成一团,虞洽卿又只身前往当局交涉。法国人只得让步,墓地产权终被归还。经此一役,虞洽卿在上海滩开始小有名气。
现在虞洽卿想故伎重施,但英租界比法租界大上数倍不止,要想成功,就必然要借助上海滩帮派之首——兴义堂的力量。而且,凭他个人的财力,恐怕也难以支撑襄助“短档朋友”的费用。
“兴义堂可以支持他,而且我有意把此事搞大,抵美运动结束,再来一场抵英运动。”陈文强冷笑着,他是最擅长利用各种纷繁复杂的事情,使其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粤汉铁路要借外债,正好借着抵英运动将英国排除在外。而且,陈文强还有别的迂回办法,使英法竞夺铁路贷款无法得手。
“据情报,英国人请动了季云卿,他派手下送寄恐吓信,朱葆三等人都害怕退避,只有虞洽卿不为所动。”李亚溥沉吟着说道:“要想干,我认为要先除掉季云卿,以免他和弟子捣乱。”
季云卿在上海拜青帮大字辈头目曹幼珊为“老头子”,成为青帮通字辈大流氓,带着徒子徒孙一向在英租界活动。因为与兴义堂没有什么冲突,也就没有遭到什么打击。而兴义堂在法租界已经一统天下,在英租界的发展也一直在进行,李亚溥有此想法,也是要为日后的发展扫平道路。
“这个时候杀他——”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兴义堂再支持虞洽卿,抵制英国人,岂不是让人都知道是咱们干的?就是要干的话,也要首尾干净,不留把柄。”
“季云卿有仇家,咱们可以假外人之手做掉他,也可以引其出上海。”李亚溥阴冷地说道:“他在无锡也开香堂收徒弟,这也是个机会。”
“冯周、陈得平、柯有为已经回来了,有他们帮着,干掉季云卿不是难事。”陈文强点了点头,说道:“假外人之手既费时,又不能保证一击而中。把他引出上海再做掉,此为上策。”
第一百四十二章再回上海,见妹,会友
“好,就按这上策安排。”“李亚溥停顿了一下,说道:“兴义堂与湖南、湖北、广东的江湖帮派少有联系,虽然亮明身份,也会有些照顾,但要他们办大事的话,恐怕不可靠。”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尽量联络一下吧,也不是办什么大事,探听些消息也就够了。对了,堂中最近可收了什么象样的弟子,今晚带他们来,我见上一见。”
“倒是有几个象是可造之才。”李亚溥笑了起来,说道:“只是怕不托底,还要你来甄选一下,方可放心使用。”
“正好带他们随我历练一番。”陈文强笑了笑,说道:“我要接手粤汉铁路,在修建时定然麻烦多多,便看各人的能力,我要借此提拔一些兄弟。”
“这样最好,让弟兄们更忠心地追随。”李亚溥又想起件事情,说道:“查理宋找过你好几回,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随他去吧!”陈文强摇了摇头,他不想与查理宋见面,估计见面就是争吵辩论,现在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不见也好。”李亚溥淡淡地说道:“这个查理宋在抵美运动最高涨的时候被美国驻上海领事馆请去,谈的什么不知道,但事隔一个月后,他便去了美国,引来了很多骂声。”
陈文强想了想,猜测着说道:“这两件事情可能没联系,只是巧合而已。算了,这事不关咱们,我也不想管。”
李亚溥偷偷瞅了陈文强一眼,试探着说道:“现在呢,你不仅是大哥,是富豪。还是官身,有些事情就算心中不愿,也不要让人抓住把柄才是。”
嗯?陈文强愣了一下,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李亚溥,刚想探悉其话中的深意,李亚溥已经缓缓开口。
“做长辈的再有不是。小辈也得做出个样子,起码在表面上让人无可指摘。老爷子呢,我已经派人养了起来,吃喝不愁,三顿有酒,他也知道错了,很老实,你就不要老记恨了。”
陈文强转过头,哼了一声。虽然心中对这个父亲毫无感情,甚至是怨恨,但李亚溥这么做也无可指责,甚至是替他消除了很多麻烦。
“小喜是个好孩子。”李亚溥见陈文强没有发火,淡淡地笑道:“她来央求我,把老太太的坟迁到上海。我已经派人办妥了,迁到万国墓园,让孩子就近有个祭扫之地。”
嗯。陈文强应了一声,脸色稍霁。依旧是沉默不语。说到底,他不是那个阿发,对这些事情太过忽略了。是愧疚吗,有一点吧,更多的是感动感激,对小喜的感动。对李亚溥的感激。
…………。。
雨在外面噼啪地下着,粉笔在黑板上偶尔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喜坐在前面第三排的座位上,她的头发总是整齐地梳成两根辫子,原来是小辫,现在是漆黑发亮的大辫子。课堂上。每当罗逊小姐提问时,她就举起手来踊跃回答;她也从不忘记家庭作业,现在她的成绩已经是名列前茅了。
“我要去英国的寄宿学校上学了。”旁边的女生悄悄地对小喜说道:“全英国最高级的女子学校。”
小喜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罗逊小姐正眯起近视眼望着全班,一边用手帕擦着她那副大眼镜。
“我很快也要去的,那有什么稀奇?”另一个女生微微转头,辫子甩了一下。
“哪所学校,什么时候?”
“什么事啊,珍妮?”罗逊小姐用轻快的,象男人一样的声音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戴好了眼镜,用手把眼镜推到鼻梁上。
“没,没什么。”女生赶忙低下头去看书。
罗逊小姐转向黑板,开始写字,粉笔在她手中叽叽作响,不时折断。
小喜想笑,又忍住,只是安慰地向投来目光的女生点了点头。
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小喜走出教室,撑开伞,和同学们边走边聊着天。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咚咚地敲在绷紧的伞面上。
“小喜,你学习那么好,不准备去英国读书吗?”起了洋名字珍妮的女生好奇地问着,“你哥哥那么厉害,那么有钱,你应该去问问。”
小喜沉默了一下,有些黯然地说道:“他总是很忙,有时到上海都不回家,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又去了别的地方。不过,他应该是有安排的。”
“我希望你去英国,和我去同一所学校。”珍妮很是期待。
“那你告诉我学校的名字,我好向我哥说。”小喜笑着点了点头。
“那,那得回家问问。”珍妮显然也不清楚那个所谓最好的学校叫什么。
走出校门,小喜习惯性地望向马车停的地方,那是专门接送她和小志上学放学的,有车夫,有保镖。回到家里,还有老四姐和阿莲在照顾他们。
嗯?马车不在,却停着另一辆样式不同的。在愣怔间,车门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笑着向她招手。
车轮在湿淋林的路上哧哧碾过,车厢内,小喜抱着陈文强的胳膊,笑得欢快,说得高兴。
“都是大姑娘了,得稳重啊!”陈文强呵呵笑着,说道:“我和校长谈了谈,嗯,不错,学习优秀,品质也优秀。对了,小志怎么样?”
“啊,小志啊,他也挺好,学习不错。”小喜匆忙间撒了个谎。
陈文强审视着妹妹,翻了翻眼睛,哼了一声,无奈地说道:“算了,没长那个学习的脑袋,不是睁眼瞎就行了。”
“那个,小志虽然学习不太好,可也算过得去。”小喜嗫嚅着替弟弟辩解,“只要不学坏,以后能干的职业也有啊,有哥哥在,总会给他安排的,是吧?”
嘿嘿。陈文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忙得很,家里呢,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要多督促他,别惯着他。这回我——”
“好不容易团聚。就放过小志这一回吧!”小喜央求道:“以后我好好管他,还不行吗?”
陈文强无奈地点了点头,伸手擦了擦车窗的水汽,望着沿途的风景。
房舍依旧,但在陈文强眼中却有些颓败的气息,估计是在崖州呆的时间长了,那蓝天、大海、沙滩等等,都给人一种恬适辽阔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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