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回陛下,臣只是锦衣卫武官,朝堂大事臣不敢议论,总之,陛下的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陛下的任何旨意,臣只管贯彻执行,绝不理会对错。”
弘治帝神色大悦,秦堪的话说得直白,甚至有点不要脸的味道,但这句话却拍到了弘治帝的心坎里,满朝文武异口同声的反对,如雪片般责骂参劾的奏本堆积在案头,弘治帝正觉得自己四面楚歌,无援无助之时,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竟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一头,多少令弘治帝有些感动。
弘治帝沉默许久,终于长长一叹:“这件事确实是朕办差了,你不必讳言,朕非暴戾之君,不会因言治罪的。”
犹豫半晌,弘治帝还是决定在秦堪这个外臣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件事若欲令他解决,首先要把自己的态度摆明,自承错误也顾不得了,既要照顾大臣们的心情,也要照顾皇后的心情,这本就是一件很难办的事,若他的态度还不明朗的话,很可能会导致秦堪误解了他的意思,把事情越办越糟。
“寿宁侯勾结京师盐道衙门鬻贩盐引,奸商纳五分银一引,私盐便成了官盐,此案坏我大明盐法,致使国库损失颇大,民间盐价被奸商抬高,可谓罪大恶极……”弘治帝冷着脸缓缓道:“秦堪,朕今日宣你入宫,就是要你解决这件事,你可有办法?”
秦堪眼皮直跳,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且不说那些奸商背后有多少势力背景,单看表面就很麻烦,大臣们的面子,寿宁侯的面子,皇后的面子,以及弘治帝自己的面子……这么多面子互相冲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皆大欢喜,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他能得罪谁?他敢得罪谁?
“陛下,臣……没有办法。”秦堪长长叹息。
这是实话,你皇帝都没办法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太子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朕才宣你入宫奏对,秦堪,莫辜负朕对你的信任。”弘治帝不急不徐缓缓道。
话说得平和,秦堪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重重压在他的肩上,压得他抬不起头,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垂头沉思半晌,秦堪拱手道:“臣斗胆请问,陛下想把此事处置到何种地步?”
弘治帝微微一笑,道:“朕把此事全权交给你解决,同时朕会下旨令锦衣卫上下全力配合你,朕要你把盐引一事处理干净,那些奸商坏我大明盐法,不能姑息,该拿该杀,由你决定……”
秦堪听到这里眼皮便又开始抽搐了。
天大的麻烦啊,一群能售卖一百多万盐引的奸商,他们难道仅仅只是有钱?这事背后不知牵扯了多少权贵高官的利益,他一个锦衣卫千户能办得了?
“臣愚钝,陛下何不直接下旨处置?”
弘治帝摇头道:“朕不能下旨,此事只能秘密处置,寿宁侯已涉此案,张家不知陷入多深,公然下旨便意味着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那些大臣们会把张家连锅端了,朕那时想回护都没有借口,朕只有这一位皇后,不能不顾忌夫妻情分,秦堪,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秦堪当然明白了。
既要把破坏盐法的奸商们查办,还要照顾张家的面子,同时还得堵住朝堂上下大臣们的悠悠众口。
三者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神仙也不可能办到,秦堪很想称量一下弘治帝的脸皮有多厚,心有多黑,才会如此为难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陛下恕罪,臣真的办不到。”
弘治帝眼睛微微眯起:“朕相信你办得到的,此事若成,朕赐你黄金百两,绢绸百匹。”
“臣真的办不到,陛下若为难臣,不如赐臣一死。”
“此事若成,朕升你为锦衣卫镇抚。”弘治帝不得不提高了筹码。
“臣真的不行……”
“赐你京师城内宅邸一座。”
“臣不行……”
“赐封伯爵!”弘治帝咬牙下了血本。
“臣真的……”
“朕知你与寿宁侯有恶,朕可以许你在不损朕和皇后的颜面以及不伤其性命的前提下,给寿宁侯一点小小的教训,秦堪,你若再拒绝,朕便真的赐你一死了!”
秦堪精神一振,这个条件让他比较满意,看来寿宁侯真把弘治帝恶心得不行了。
“臣……领旨!”
看着秦堪满面精神,一扫方才颓然之态的神色,弘治帝脸有点发黑,……这什么人呐!
事情说完,秦堪恭谨告退,刚退了两步,弘治帝忍不住叫住了他,有些担忧地道:“你……打算给寿宁侯一个怎样的教训?”
“陛下,臣想打断他的狗腿……”
“噗——咳咳咳……朕,什么都没听到!速速退下。”
****************************************************************退出御书房,秦堪站在宫内白玉石阶上呆呆出神,凛冽的寒风一吹,一股刺骨的凉意遍布全身,秦堪郁闷的舒出一口浊气。
又是一桩大麻烦!
秦堪讨厌麻烦,为何麻烦总是找上他?
那些坏了盐法的奸商不难查,他们在京师都是有名有姓的富豪,真想抓的话,一道命令便能将他们全部缉拿归案,可是秦堪敢抓他们吗?他们背后不知站着什么达官贵人,这些人伸一根手指就能把他这个小小的千户捏死。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秦堪胆大包天,不管不顾地真把那些人拿下了,寿宁侯如何处置?他是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处置了他,损了皇后的面子,不处置他,堵不住朝堂大臣们的嘴,这事仍旧办砸了,弘治帝不会放过他……秦堪感到自己走进了一条毫无希望毫无前途的死胡同里,连退都退不得。
肩上被人轻轻拍了几下,朱厚照笑意吟吟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秦堪,你只要把这事办好,不但能得赐宅邸黄金,还能赐爵呢,父皇赐大臣爵位可是非常谨慎的,这回却大方得让人意外……”
秦堪很无语,这屁孩子什么都不懂,你父皇越大方就说明事越难办,办好了什么都好说,办差了你父皇能饶得过我?
朱厚照犹自洋洋自得:“升官发财的机会都来了,你得感谢我的荐举,来,毫无保留地赞美我吧……”
说着朱厚照摆出个被赞美的姿势。
秦堪嘴一张,又闭上。
算了,不骂他,免得又给自己招来麻烦。
匆忙的脚步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跑来,正欲往御书房而去。
朱厚照拦住了他:“发生什么事了?”
“殿,殿下,不好了,国子监贡生把寿宁侯府的房子点着了……”
朱厚照两眼大亮:“这么好玩?谁干的?”
宦官叹气道:“带头的一名贡生被锦衣卫拿下,那贡生哭得可怜,说不知哪个过路的杀才教唆他的,当时头脑一热就干了……”
秦堪剧烈咳嗽起来:“咳,殿下,臣还有事,臣告退……”
说完秦堪略显慌张地朝宫门外走去。
朱厚照瞧着秦堪的背影若有所思,接着飞快朝他追去。
“秦堪,你别跑,这事儿的手笔跟你的为人太像了,说,是不是你唆使的?”
“殿下莫冤枉臣,不然臣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以证清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朝堂人心
不得不承认,朱厚照的目光很犀利,他仅凭直觉便认定了寿宁侯家的那把火是秦堪唆使的。
秦堪发现自己在大明的生存越来越艰难,这个世道只有披上一层君子的外衣才能混得如鱼得水,然而当有人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外衣,直透他的心灵,让他有一种撒尿时被人偷窥的感觉。
当然,往好的地方想一想,幸好看穿他外衣的人是朱厚照,而不是朝堂里的大臣们,不然秦堪真的像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朱厚照没关系,他还是孩子,秦堪一定会做出一件正义得令人发指的事情给他看,改变他心里对自己的印象。
寿宁侯府被烧得很惨,也不知那倒霉贡生煽动了多少人往里面扔火把,把侯府靠近围墙的那一圈房子全点着了,寿宁侯吓得在府里嚎啕痛哭,又不敢跑出去,怕被那些贡生们打死,只好命家仆一边灭火,一边集中家人缩在安全地带,全府上下一边哭一边集体挠墙,绝望得如同被皇帝抄家似的。
这些不关秦堪的事,他的逻辑很简单,只要不是自己亲手放的火,那么他就是清白的,谁敢怀疑,死给他看。
***************************************************************答应弘治帝嘱托的第二天,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便召见了他,陛下给牟斌下了密旨,令锦衣卫配合秦堪处置盐引一案。
牟斌还是把秦堪当成了心腹的,闻知秦堪在陛下面前接下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不由分说把他痛骂了一顿。
连牟斌都不敢查办那些奸商,他太清楚那些奸商背后有着怎样的后台势力,他们有的是开国国公的后裔,有的是当朝某部尚书或侍郎的背景,连都察院都佥事都御史们的影子也在其中若隐若现,文臣武将包含其中,连掌握舆论的言官们也没少从奸商那里拿好处,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敢查办奸商,无异于与整个京师朝堂为敌。
“你这是作死啊!这事你怎能答应陛下?你怎敢答应?”牟斌狠狠地瞪着秦堪,那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秦堪苦笑摸着鼻子:“下官也不想答应的,只不过下官进御书房的时候,脑袋被房门狠狠夹了一下,于是突然有点不冷静了……”
牟斌摇摇头,一脸怒其不争:“年轻人做事太毛糙了,你年纪太轻,根本不知这件事里面的利害,这个盖子揭不得,不揭大家相安无事,揭了会出大事!李梦阳为何被陛下打入诏狱?你以为陛下纯粹是为了照顾皇后的面子吗?因为陛下也知其中利害,李梦阳不知死活的揭了这个盖子,京师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要他的命,他若不入狱,现在李府早挂起白幡办丧事了,陛下这是在保护他!”
“可是陛下为何又让我揭这个盖子?”
“因为这个盖子必须有人去揭,陛下不能容忍那些奸商背后的权贵和官员们坏我大明的盐法,他们已触到了陛下的底线,陛下绝不会姑息他们,但他又不能公然下旨查办,这样会触及太多人的利益,朝堂会生大乱,所以只能秘密处置。”
秦堪疑惑了:“为何李梦阳入狱后有那么多官员为他鸣不平?这些官员应该巴不得他死在咱们诏狱里才是。”
牟斌冷笑道:“因为这些人知道我牟斌的为人秉性,他们很清楚我不会在诏狱里害死李梦阳,反而会命锦衣卫上下全力保护他,李梦阳不会死在大狱里,他们就必须要把他从牢里弄出来,然后寻机杀了他。你以为那些官员为他鸣不平是一番好意?哼!里面暗藏杀机啊。”
“那寿宁侯不也被满朝文武要求削其爵位吗?寿宁侯也参与了此案,难道那些权贵们敢把他当弃子?”
牟斌接着冷笑:“寿宁侯乃国舅,后面站着皇后,谁敢拿他当弃子?你没发现叫嚣着削其爵位的都是清流,并非涉案官员吗?那些涉了案的也跟着不痛不痒吆喝几声,显示一下自己的清白,寿宁侯自己都没当回事,此人横行京师多年,干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朝堂大臣们提过多少次削其爵位,结果呢?人家的侯爷到现在还好好当着,无病无灾活得滋润,只要陛下和皇后活着一天,他的寿宁侯爵位必然纹丝不动。”
秦堪深深震撼了,他到现在才发现答应弘治帝出这个头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京师的水太深太浑浊了,京师朝堂里的人心太脏太可怕了……牟斌看着秦堪的脸色渐变,于是重重一哼:“你现在知道后果多么严重了吧?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可嘉,但牛犊就是牛犊,虎就是虎,不论你怕不怕,牛犊都会被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秦堪,你……麻烦大了啊!”
秦堪重重叹气:“下官当时以为只是拿几个坏盐法的奸商而已……”
牟斌摇摇头:“朝堂的事情从来不会那么简单,这种事你居然敢在陛下面前答应,牟某实在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牟帅的话很真诚,但下官还是感觉到,您这句话肯定不是在夸我……”
“没错,你的感觉很正确。”
秦堪脸色渐渐发绿,满嘴苦涩味道。
“牟帅,这件事都是李梦阳最先揭的盖子,对吗?”
“对。”
“下官有个请求……”
“说。”
“可不可以让下官进诏狱看看李大人。”
“你见他做什么?他和你一样,都是作死的人。”
“下官想揍他一顿……”
“不行。”
秦堪拱拱手:“那下官换个请求吧……”
“你说。”
“可不可以劳烦牟帅帮下官揭这个盖子?”
牟斌两眼徒然圆睁,仰天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