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愤得几乎当街晕过去,朱宸濠不得不双手捂住了裤裆,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飞快奔跑。
身后又远远传来一道沉重而痛心的叹息:“殿下又错了,捂住脸才是王道啊……”
朱宸濠眼皮跳了跳,然后……双手顺从地从下面捂到了脸上。
那该死的卑鄙之徒没说错,捂住脸更安全,更能遮羞。
眼睁睁看着一代藩王,大明皇帝陛下的皇叔在深夜的京师街头裸奔跑远,直至身影消失不见,众官员怔忪片刻,这才纷纷回过神来,指着黑暗的街头怒骂不休。
看着众官员痛骂的样子,秦堪脸上浮起一抹坏坏的笑容。
“丁千户……”
“属下在。”
秦堪板起脸道:“京师皇城之地,竟有无耻之徒深夜裸奔,此举有伤风化,不要脸之极,命你着画师画下此人容貌,发下海捕文书,经锦衣卫军驿遍贴大明各城镇官府,嗯……特别是南昌。”
“大人,要不要把他的下面也画出来?”
秦堪正色道:“他那话儿乃是有伤我大明风化的作案工具,当然要画出来。不但要画,而且要画得传神,逼真,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是!”
正在痛骂不休的众官员忽然闭上了嘴,扭头呆呆地注视着秦堪,看到他脸上那抹坏得令人发指的笑容,众人一齐打了个冷战,顿觉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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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跑了一个,众言官御史们只好悻悻散去,走时怒容满面,踌躇满志,很显然,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他们将在各自府里的书房中度过,离早朝尚有两个时辰,一定有时间写出一道言辞犀利,扬名诛心的参劾奏章,趁着早朝当殿呈上。
众人皆散,唯独李东阳没走,他静静地站在燕来楼门口,捋着胡须神色不善地盯着秦堪。
秦堪尴尬地笑了笑,拱手道:“李大学士今晚异常沉默,看来大学士的涵养不错,已达到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的境界了,实在可喜可贺……”
李东阳重重一哼,道:“秦堪,老夫发现你越来越不是好东西了,今晚这出把戏,也是你一手布局的吧?”
秦堪神情愈发赧然:“大学士目光犀利,洞悉一切,什么都瞒不过您。”
“不简单啊,连堂堂藩王都中了你的暗算,将来谁若得罪了你,恐怕没一个好下场……哼,老夫倒想问问,你布局便布局,为何把老夫也拉入你的局中?你当老夫堂堂内阁大学士也是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么?”
秦堪急忙干笑着赔罪不已。
李东阳叹了口气,似有所思:“我大明从皇帝到藩王,再到诸多大臣官员,芸芸众生相委实眼花缭乱……唉!”
指了指秦堪,李东阳笑骂道:“下次再拿老夫当棋子,当心老夫学那李梦阳,抢了金瓜锤打得你头破血流!”
秦堪感激道:“老大人长者之心,宽容后辈胡闹,下官不胜感激。”
……
……
今晚的闹剧结束了,然而对朝堂而言或许只是个开始,明日的金殿想必会很热闹。
秦堪恭敬送走了李东阳,站在燕来楼前怔怔不语。
丁顺上前笑道:“大人一出手,不仅化解了危局,而且把宁王也带进了圈套,守局已呈攻势,大人委实高明……”
秦堪叹道:“丁顺,你今晚都看见了,只要能占住道德制高点,这些文官不但连藩王都敢打,而且连裤子都不让别人穿,大明的文官……厉害啊,若有一天我跟整个朝堂的文官为敌,孰胜孰负,不可预料。”
丁顺撇嘴道:“大人说的道德制高点什么的,属下不懂,属下只知道所谓的‘道德’,应该是让人穿好裤子,管好裤腰带,连裤子都不让人穿,这能叫‘道德’么?”
秦堪一楞,诧异地瞧了丁顺一眼,拍着他的肩大笑道:“丁顺,你跟着我时日久了,越来越深邃了,我很欣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罢官归藩
梆子敲了三响,已是午夜子时三刻,再过一个时辰百官即将上朝了。
涂从龙被锦衣校尉从阁子里拖出来时,浑身已瘫软了,双目无神,嘴角甚至流下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戴珊不知有意无意,领着一群御史们骂骂咧咧回去时竟把他忘了,涂从龙已成了都察院之耻,戴珊似乎不想再看见他。
丁顺嫌恶地瞧了他一眼,仕途的绝望给了涂从龙不小的打击,此刻的他似乎有些魔障了,形象确实很悲哀。
“大人,这家伙如何处置?”丁顺请示道。
秦堪冷冷的目光扫过涂从龙,又冷冷地扫了丁顺一眼,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丁顺躬身抱拳道:“属下明白了。”
转身朝校尉们一挥手,丁顺森然笑道:“把他押进诏狱,让他尝尝咱们锦衣卫给他备的席面儿,比燕来楼的好吃多了,包管菜到命除,位列仙班。”
如狼似虎的校尉们拖着涂从龙便往外走,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似的,涂从龙挣扎了几下,被校尉一耳光又扇懵了。
秦堪负手而立,一直沉默未语。
“……媚上邀宠,以猜疑诽谤戮辱臣工,欺世盗名,以贪窃逆本蛊惑新君,未可知今日之谦恭君子,非明日之篡权佞幸耶?”
这是涂从龙在燕来楼拿给秦堪看的参劾奏书,里面字字诛心,数落的几款大罪看得秦堪冷汗潸潸,虽说涂从龙为了示好把它烧了,但始终给秦堪心里增添了一处阴霾。
于是这道奏章亦成了涂从龙的取死之因,这种人不能再让他活着,否则必为后患。
……
……
一台好戏落幕,看客已散,秦堪也打算离开,燕来楼的常妈妈从堂内走出来,这位只闻其声的老鸨倒是颇具几分熟女风韵,大约三十多岁,打扮不像前世影视作品里那样夸张恶心,看起来反倒有几分素雅意味。
刚才众多官员大闹燕来楼,常妈妈躲在内院不敢吱声,燕来楼有着朝堂某位侍郎的背景,刚才那些义正严辞的官员们她大多认得,因为那些官员以往也来得不少,常常在阁子里开无遮大会,那会儿的淫靡场面比今晚只强不弱。
“这位俊俏的……咳,这位大人,戏也散了,奴家可以关张了吧?燕来楼可是依守王法的,国丧期间没开门迎过客人,您也瞧见了,上上下下冷冷清清,姑娘们的脂粉,衣裳,饭食……诸多开销可都是奴家拿钱白养着呢,今晚是您的贵属叫奴家开的门,您可不能封奴家的店……”
常妈妈犹自罗嗦不休,原本挺素雅的一张脸,一说起钱财便分外可憎。
秦堪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堂里为了生存苦苦哀求常妈妈的那位女子,很奇怪的感觉,一想起她的容貌,总觉得心底深处有一种隐隐的抽痛,只有这个时候秦堪才发现似乎脑子里有另一个自己,身躯里仿佛残留着另一个懦弱而深情的灵魂。
张了张嘴,秦堪想问那位女子的情况,想想又放弃了,甚至隐隐有种可笑的感觉。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为何竟为她牵肠挂肚?她是何人与自己何干?
今晚大约是自己魔怔了吧。
***************************************************************寅时一刻,宫门大开。
文武官员列班入奉天殿,今日沉默的朝班中,隐隐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十几名御史神情忿忿,斗志高昂。
朱厚照睡眼惺忪,打着呵欠有气没力地坐在龙椅上开始这无聊的帝王生活,十几名御史同时出班,声泪俱下参劾宁王朱宸濠和监察御史涂从龙国丧期间买醉宿妓,罪大恶极,请陛下严惩。
半梦游状态的朱厚照终于完全醒了,呆呆睁着双眼,问出了一个让满殿大臣很无语的问题。
“国丧……不能行房么?可是朕一个月后大婚怎么办?”
不得不说,朱厚照这孩子的思维很跳跃,这句话严重跑题,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首辅大学士刘健忽然被呛了一下,咳得撕心裂肺,金殿之上又不能耐心给这位单纯的皇帝陛下讲解何谓“宿妓”,于是瞪着赤红的眼睛瞧着满脸无辜的朱厚照,殿中一时哗然。
幸好此时满殿大臣的注意力全在如何措辞请求严惩宁王和涂从龙,倒也没人责怪朱厚照,否则肯定会有几个满怀正义的御史站出来,一开口便是“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无道昏君深宫当种马”……然后巴拉巴拉一大串家国天下,忠孝礼义。
值殿太监刘瑾看着殿下哭笑不得的大臣们,只好壮起胆子凑到朱厚照耳边,悄悄解释了一番国丧与买醉宿妓的关系。
朱厚照眼睛渐渐睁大,接着神情充满了怒气。
“你的意思是说,宁皇叔和涂从龙国丧宿妓,便是对我父皇的虚情假义?”
刘瑾浑身一颤,急忙躬身退了两步,惶恐道:“陛下,这可不是老奴的意思,是殿内大臣们的意思,老奴只是转述啊。”
神情虽惶恐,可刘瑾心中却有些不舍。
宁王爷多好的人呐,怎么就被人拿了话柄呢?不仅给杂家在京师城里置办了外宅,送了两个讨喜的侍妾,还大箱大箱的往杂家屋里送银子,今日出了这事儿,往后的好处可没影儿了。
可惜刘瑾目前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太监,有心想帮宁王殿下说两句开脱之言,但一想到朝堂大臣们种种狰狞面目,内廷司礼监里那一双双见不得这帮东宫太监入主皇宫的阴森目光,刘瑾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内外皆被人虎视眈眈,想象中的偌大权力并没如他所愿的到手,如今可以说是东宫八虎最难熬的日子,刘瑾只能夹紧尾巴小心做人,为宁王开脱的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便再也不曾出现过。
右都御史戴珊白眉一掀,出班奏道:“陛下,刘公公所言不差,臣等就是这个意思,口口声声为先帝守孝节义,转脸便在京师城里高歌买醉,眠花宿柳,惺惺虚伪之态令臣犹觉耻辱,此而不惩,国法奚用?”
戴珊带了头,昨晚参与那出闹剧的十几名御史纷纷站出班来附和。
朱厚照神情愤怒,拳头渐渐攥紧,脸色越涨越红。
朱宸濠的皇叔形象在他心中慢慢崩塌,朱厚照可以没心没肺,可以任性胡闹,但父皇永远是他心底里神圣的丰碑,不可触犯,皇叔也不行。
吵吵嚷嚷的大殿内,传出朱厚照清冷的声音:“涂从龙罢官免职,拿入诏狱,宁王,宁王……”
犹豫一番,朱厚照继续道:“宁王勒令限期回封地,不得滞留京师,还有,不准他进宫拜辞,朕不想见到他!散了散了,朕心情不好,今日不想听什么国事。”
说完朱厚照便拂袖闪身回了殿后。
刘瑾见朱厚照说走便走,于是匆匆喊了声“百官退朝”,急忙跟着回了谨身殿为朱厚照更衣。
满殿交头接耳的大臣楞了半晌,首辅刘健也呆住了,他没想到皇帝居然是这副风风火火,而且凡事率性而为的德行,不过转念想到当今陛下才十五岁,终究是少年人的性子,刘健只好叹了口气。
欲把这位皇帝调教成像他父皇那样英明果敢,沉稳睿智的明君,未来的路还很长啊。
***************************************************************乾清宫内。
朱厚照嘴里塞着零嘴儿,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居然还能抽空唉声叹气几声。
“秦堪啊,你说宁皇叔怎么能这样呢?他怎么能这样?朕自小便敬爱他,也只有他最宠朕,朕小时候干的那点事儿,自己都觉得挺胡闹,唯独宁皇叔从来不责骂我,反而支持我放开手干,除了父皇和母后,我已将他当成最亲的亲人,秦堪啊,这最亲的亲人今日伤了我的心呐……”
秦堪拱手叹道:“陛下伤心,可食量却一点也没见少,吃得不亦乐乎,吾皇奇葩,臣素仰之。”
朱厚照不好意思地停了嘴,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奇葩’俩字是骂我呢吧?”
秦堪笑道:“臣怎敢骂陛下?能吃是福呀,世上有的人就是这种性子,越是伤心难过就越想吃东西。”
朱厚照将手中的干果脯儿随手一扔,索然无兴道:“宿妓这种事,就是春宫里画的那对没皮没脸的男女干的事儿吧?这事儿……就那么有意思么?”
秦堪眉目不动,慢悠悠地道:“有啊……”
朱厚照怔忪片刻,忽然道:“秦堪,下个月我就要大婚了,会娶一位妻子进宫……”
秦堪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迷惑,道:“陛下的意思是……要臣准备好红包?”
“不是,我在想,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子……”朱厚照眼中渐渐浮现几许憧憬和向往:“……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如何,哎,秦堪,你觉得我未来的皇后是胖一点好看还是瘦一点好看?”
这话题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