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
尽管身为“尖刀”的副总舵主,然则曹燕山却是不曾看过那份加密信函,也不甚清楚内里到底写的都是甚,只是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回小串子胡同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师尊怎么看此事?”
弘晴并未去送曹燕山,而是眉头微皱地端坐着不动,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语出谨慎地发问了一句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耳,此事应是不假。”
密文对于旁人来说,就有若天书一般,就算拿到了手,也断然看出内里之究竟,可陈老夫子却是少有的几个知晓密码者,自是看得懂其上所载何事,此无他,这就是一份诊断报告,写的便是诚德帝的病情已入膏肓,寿已难拖过一年之数了的。
“嗯。”
弘晴自然知晓消息不会有假,概因此消息乃是出自太医院医正王淼的手笔,他要问的自然不是消息之真假,而是想问问看陈老夫子对此事的应对之安排,很显然,陈老夫子的感慨之言并非弘晴想听的话语,只不过弘晴倒也没再出言追问,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按太医院惯例,此等机密素来不宣,也自无人敢说与今上知晓,王爷能得此先机,大可从容应对了去,自不愁大事不成,依老朽看,万事当以稳为主,该退让的,不妨稍退让些也罢。”
陈老夫子不动声色地瞥了弘晴一眼,语调淡然地进谏了一句道。
“再看罢。”
弘晴素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加之如今手握重权,自是更不愿平白吃了亏去,再说了,在他看来,三阿哥等人就是一群得寸进尺的小人,就算弘晴退让了,那帮家伙也不会停止进逼,既如此,又何须退让,当然了,这等想法,弘晴心中有数也就是了,却并不想跟陈老夫子明说,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今日黄昏,刑部尚书海涛派了个下人来,说是有份信给王爷。”
陈老夫子乃是人老成精之辈,只一看弘晴的神色,便知其压根儿就没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可也不打算再多言,淡然地笑了笑之后,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
“哦?”
一听此言,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他跟海涛并无甚交情可言,也不过就是上下朝时的点头之交罢了,交往不能说没有,可基本上都是公事公办,私下里却是不曾有过往来的,加之今儿个早朝时,其已表明了站在弘晴对立面的立场上,这冷不丁地派人送了信来,自不免令弘晴颇觉诧异的。
“王爷请过目。”
陈老夫子并未多言解释,抖手间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个加盖了火漆的信函,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这厮搞的甚名堂来着?”
弘晴伸手接过了信函,微微一用力,已是扯开了信封,从内里取出了一张折叠着的纸张,摊开一看,顿时又是一愣,此无他,这所谓的信居然就是一张白纸,浑然就没见半点的笔墨。
“王爷看不出来么?”
一听弘晴如此表现,陈老夫子不由地也是一愣,这便伸手接过了那张白纸,只扫了一眼,当即便笑了起来。
“嗯。”
弘晴此际的心思已然被诚德帝命不久远一事搅乱了去,当真无心去猜甚哑谜的,干脆无比地便摇了摇头。
“此效忠信耳,无外乎要是向王爷请示江南那案子之章程罢了。”
眼瞅着弘晴的眉头已是微皱,陈老夫子自不好再卖甚关子,笑着便点破了个中之关窍。
“呵,这厮还真是能投机,有趣。”
弘晴原就是个精明无比之人,陈老夫子这么一说,他自是很快便醒悟了过来,没好气地便笑骂了一句道。
“王爷对此可有何打算么?”
陈老夫子笑了笑,并未对弘晴的话语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师尊明鉴,徒儿既是无须去江南了,那案子该如何便如何好了,左右与大局无甚关碍,且由着海涛去折腾便是了。”
尽管陈老夫子没再进谏,可弘晴却知晓其此问背后的意味之所在,也自不愿拂了其之心意,这便眉头一扬,声线平和地给出了答案。
“王爷能这般想便好,既如此,且就将这张白纸再给海尚书送回去好了。”
陈老夫子显然对弘晴的答复很是满意,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笑着便建议了一句道。
“嗯,师尊看着办便好。”
弘晴这会儿显然是没心思去讨论海涛的事儿,随口应了一声之后,便即起了身,缓步走到了窗棂前,一伸手,将紧闭着的两扇窗子推了开来,抬头望向了星光点点的夜空,面色虽是平和一如往昔,可内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不定。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的风风雨雨不可谓不多,按理来说,也早该见惯了生与死,然则一想到诚德帝命不久远,弘晴还是不免为之心烦意乱不已的,此无他,别看近年来父子间相处得磕磕绊绊地,彼此提防得厉害,可二十余载的父子情也断难就此抹杀了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嗯……”
弘晴沉默了良久,也想了良久,可最终,万般的思绪还是化成了一声的叹息,概因很多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他不为自身考虑,也不能不顾及成千上万的忠心手下,换而言之,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这或许便是身为天家子弟的悲哀罢……
第1039章 各退一步(一)
诚德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内廷发出诏书,着刑部尚书海涛为钦差大臣,赶赴金陵,协查江苏巡抚刘承恩在任亏空一案。诏令一下,朝野再次哄乱连连,此无他,彻查与协查虽只有一字之差,可意思却是大相径庭,前者意味着海涛拥有全面掌总江南一案之大权,而后者么,却只不过是协助弘历查案而已,说起来不过只是个副钦差的身份,又怎可能去调解弘历与金陵诸般地方大员们之间的互相攻讦,毫无疑问,诚德帝此举明显置朝议之结果于不顾,摆明了就是要偏袒弘历,要打击的么,自然也就是仁亲王弘晴了的。
诚德帝这等无视朝议结果之行为,理所当然地遭致了不少朝臣的非议,不止是亲近弘晴一方的朝臣们纷纷上本言事,便是连一些中立的朝臣们都已是看不过眼了,此无他,朝堂的严肃性就体现在朝议上,而今,诚德帝为一己之私利,竟然连朝议的结果都可以置之不理,这又与昏君何异?然则弘晴这个正主儿却是甚表示皆无,既不上本表示反对,也不出面安抚群臣们之情绪,浑然就当此事不存在一般,这等情形一出,不单是群臣们有些个摸不清头脑,便是诚德帝等人也自犯嘀咕不已,谁都搞不懂弘晴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来着。
弘晴不动,固然有着海涛已暗中投效之故,可更多的则是不屑去动,此无他,只要军权不动摇,其余诸般事宜就算再乱,哪也断然反不了天去,只要无碍于工部以及军务的运转,其余诸事么,弘晴其实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再说了,诚德帝等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已然破产,江南会闹成何等乱局,又关弘晴甚事来着,只要张淼能牢牢掌控住第四集团军,江南的乱最多也就是官场上的乱罢了,断不会有甚激起民变之可能,既如此,弘晴又何须回回都去出面当一恶人的,索性让诚德帝自己去瞎猜疑也就是了。
说起来,弘晴不出面阻击诚德帝的乱命,已经算是很收敛了的,若是真要闹大了去,搬出祖宗家法来,足够诚德帝好生喝上一壶了的,若是趁机再来个逼宫,就算让诚德帝禅位,也不是办不到之事,只是考虑到诚德帝也就只剩下一年之寿数,弘晴也实是不愿再多生是非,只是想着等诚德帝龙归大海之后,顺当上位也就罢了,这等息事宁人的想法无疑是好的,可惜么,诚德帝显然并不领情,这不,海涛才刚离京没几日,诚德帝却又突然准了岳钟琪的丁忧之请,但却既不任命新的第一集团军的主管,也不召弘晴商议其事,就这么让第一集团军军长这等要职处在了空缺状态,对此,弘晴数次上了本章,提议由副军长塔宁河接任,诚德帝的反应都一律是留中不发,无一言以置辞,与此同时,几位阿哥全都闻风大动了起来,每日里不是亲至丰台大营,便是派出心腹手下到营中活动,大肆以金银财货开道,以图拉拢军中之将领。
营中乱像一现,弘晴自不敢坐视不理,当即便下了戒严令,明令禁止无关人等进入营区,无论是谁,无弘晴亲笔手谕,敢擅闯营区者,一律以军法处置!有了这么条指令,营区里的乱像倒是消失殆尽了,可麻烦却远未结束,此无他,第一集团军乃是以在京之旗人为主,大多数将领的家都在四九城中,众阿哥们倒是不敢冒着挨军棍的危险去闯军营了,可却将主攻的方向放在了在京将领的家眷身上,于是乎,整个四九城里当即便是好一派的乌烟瘴气。
论钱财,几位阿哥就算全都加起来,那也断然无法跟弘晴相比,哪怕其名下其实就只有“麒麟商号”的三成半份子,可真要调银子,无论是老十五还是老十六处,随随便便都能调出千把万两的现银,真要靠钱财来笼住军心,于弘晴而论,其实并不算多难之事,奈何他却断然不能这么做了去,没旁的,大清的八大集团军都在弘晴的手中控制着,一旦在第一集团军身上花了大把的银子,势必便不能厚此薄彼,真要一体撒钱,那再多的银子也不敷使用的,再说了,就算银子够,弘晴也断然不能这么做,理由很简单,军队养着是要用之征战的,一群富得流油的兵哪可能有甚战斗力可言的,毫无疑问,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干的,如此一来,他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么,便是悍然发动兵变,结束眼下这等乱局;二么,便是与诚德帝取得一定的妥协,以部分利益之牺牲,换取缓冲之时间。
若是诚德帝还有数年之寿数,毫无疑问,已然忍无可忍的弘晴绝对会采取第一条应对策略,问题是考虑到诚德帝既是命不久远,平白顶着个篡位的恶名似乎并无太大的必要,当然了,若是形势所迫,那也就说不得了,该举旗的时候,弘晴自不会有半点的含糊,故而,在连续几次上本都不曾得到诚德帝回应的情形下,弘晴再次发出了命令——着第一集团军即刻进入战备状态,各部全副武装,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动,与此同时,弘晴本人也已亲自到位于丰台大营附近的三军总参谋部坐镇,摆出了副准备悍然动武之架势!
“混账行子,那厮想作甚?气煞朕了,你说,你说,尔不是告诉朕,那厮不会冒失行事么,如今这等局面,叫朕如何自处,嗯,说,给朕说清楚了!”
丰台大营的异动一出,京城里顿时风声鹤唳,诚德帝闻报之下,当即便慌了神,赶忙将李敏铨召了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子臭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为仁亲王此举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断不致真反的,还请陛下且莫被其所为蒙蔽了去。”
李敏铨此番之所以出了扰动丰台大营的主意,乃是受三阿哥以及四爷的所托,收了两方不少的钱财,这才会不遗余力地怂恿诚德帝玩了把拖延之策,可却没想到三阿哥等人居然胆大妄为到趁机拉拢军中将领之地步,这会儿被诚德帝臭骂了一通,心中自不免为之发虚不已,可又哪敢自承其过的,也就只能是赌博般地将筹码全都压在弘晴的忍让上,至于其之所言么,说到底,就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放屁,等其真反了,朕还要你来何用,说,此事当如何个了局?”
诚德帝格局是小,却并不蠢,自不会被李敏铨这么句无甚营养的判断所蒙蔽,但见其脸一板,已是怒不可遏地爆了句粗口。
“陛下莫急,依微臣看来,仁亲王纵使有反心,也必不甚坚,所为确是在逼陛下无疑,若不然,又何须如此大张旗鼓,只消一道命令下去,怕是皇城早已易手了的,故而,微臣以为此事应对其实不难。”
诚德帝此言一出,李敏铨当即便被逼到了墙角上,心中暗自发苦不已,却断不敢在此际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强打着精神,一边虚言应付着,一边飞快地转了心眼,以图找到个合理解决此事之策略。
“不难?哼,怎生个不难法,尔给朕说清楚了!”
诚德帝这会儿要听的不是安抚的话语,而是解决问题的实际办法,这一见李敏铨说来说去,都是废话,又哪会给其甚好脸色看的。
“陛下明鉴,仁亲王之所以动气,无非是因丰台大营乱像所致,若能及时任命一主官,此事平息不难,只是若是就此遂了仁亲王之意,却恐其得寸进尺,于陛下实有大不利焉,故而,微臣提议将塔山调回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