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叔事忙,小侄也不敢多留,且容小侄送送您。”
这一见老十二那等猴急的样子,弘晴心中暗笑不已,不过么,却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客气万分地将老十二送出了大门外,脸上的笑容始终和煦得很,直到老十二的马车转出了照壁,弘晴脸上的笑容方才收了起来,然则眼神里的厉芒却是就此暴然而起了……
戌时三刻,天色尚早,素来精力过人的三爷自是不会如此早便去歇息,可也没召集两大谋士议事,而是独自一人在内院书房里泼墨挥洒,点钩之间,一副猛虎下山图已是跃然纸上,心情愉悦之下,纵使是听到了脚步声响起,也不曾抬起过头来,挥动的笔始终就不曾有过稍停。
“孩儿叩见父王!”
从屏风处转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刚送走了老十二的弘晴,这一见三爷纵情于笔墨间,弘晴并未急着上前见礼,而是恭谦地侍立在一旁,直到三爷搁下了手中的笔之际,弘晴方才疾步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嗯,晴儿来了,坐罢。”
三爷其实早就知晓来的是弘晴,之所以没停下手中的笔,倒不是真的画性大起,而是有意要压一压弘晴,此无他,上位者气派使然罢了,待得见弘晴始终恭谦如一,三爷自是满意得很,不过么,也没甚嘉许之言,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父王赐座。”
只一见三爷这等做派,以弘晴之妖孽智商,又会不清楚三爷心里头的小算计,无非是要宣告一下上下之分罢了,此无他,不过是不甚自信的表现而已,起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弘晴即将步入中枢,论起在朝堂上的地位,比之三爷这个管部亲王还要高出一筹,三爷自不免有些担心明太祖立孙不立子的事儿会重演,这是要给弘晴敲敲警钟了的,对此,弘晴虽是心中腹诽不已,但却绝不会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恭谨地谢了一声,缓步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只是身形却是微微地躬着,浑然就是一派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老十二走了?”
三爷不动声色地瞥了弘晴一眼,一抖宽大的袖子,顺势落了座,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十二叔确是刚走。”
三爷既是要拿捏上位者的做派,弘晴好笑之余,却也没甚在意,也就只是略略一躬身,恭谨地回答道。
“嗯,那厮志大才疏,未见真章前,怕是不肯就此服软罢,说说看,他都提了甚要求来着。”
三爷跟老十二兄弟几十年,对其之品性自是了解得很,尽管尚不曾听弘晴禀报,可却是早就猜到了老十二此番前来的真实用意之所在,言语间很明显地透着股不屑之意味。
“父王英明,十二叔确是别有想法,孩儿与其也就只谈了一阵……”
与老十二之间的谈话算不得甚机密,弘晴自不会对三爷有甚隐瞒之必要,这便简单地将与老十二商榷的经过复述了一番。
“呵,还真是贼心不死嘛,晴儿对此可有甚计较么?”
三爷这十几年来,对老十二一直是很照顾的,旁的不说,光是弘晴那头给出的“麒麟商号”之分销权,便让老十二每年都多了两万余两的收入,再算上三爷对老十二门下那些个奴才的提携,说是恩重如山或许有些过,可照顾有加却是断然不假,却不曾想老十二小人得志便忘形,三爷口中不说,心底里可是憋着一把火的,此际一听老十二居然真打算**出去,三爷的心火登时便大起了,说出来的话么,自不免寒气逼人了些。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皇玛法虽宽仁,却断然不愿见工部乱像不止,而今,已是近半月了,也差不多该到了个了局的时候了,十二叔这么一动,四叔、八叔怕是难再稳将下去,若是能搂草打兔子固然好,实在不行的话,就此收网也不是不行,左右也就这几日的功夫罢了,且再多看看也好。”
弘晴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此番被几位爷联手整蛊了一把,哪肯就这么息事宁人了去,再说了,工部如今的权重已可说是仅次于吏部的要害部门,自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了手,不给几位爷一点教训,弘晴可是没打算揭过此节的,当然了,弘晴却是不打算说得太过具体,也就只是谨慎地建议了一番,将决断权交给了三爷。
“嗯,再看看固然是稳妥些,只是却须得防止老十二狗急跳墙,对此,晴儿可有十足把握否?”
早在弹劾案消停之际,三爷便已跟弘晴以及两大谋士商议过了如何打击诸方势力一事,心下里对局势的发展也已是有了尚算明确的认识,只是兹事体大,三爷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便沉吟着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父王得知,十六叔路过合肥之际,给孩儿送来了份大礼,请父王过目。”
弘晴并未直接回答三爷的问话,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个信封,双手捧着,而后起了身,紧走数步,将信封恭谨地递到了三爷的面前。
“哦?”
这一见弘晴满脸的凝重之色,三爷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函,从已然撕开的封口处取出了内里的信纸,只一看,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但并未急着出言点评,而是霍然起了身,在书房里来回地踱了几步之后,这才谨慎地开口道:“晴儿打算如何行了去?”
“父王明鉴,十二叔能力虽有不足,可用之守成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想来皇玛法将其派去工部,看中的也是此点,故,孩儿以为敲打其一番也就足够了,至于其余么,大可等将来再做计较也不迟。”
只一听三爷这般问法,弘晴便是三爷又起了将工部完全掌控在手之心,自是不敢真让三爷这般胡乱行了去,赶忙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嗯……,也罢,那便先如此好了。”
三爷显然不是很甘心,只是见弘晴丝毫没改口的意思,也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不甚情愿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655章 老十二的野望(三
“来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转眼间都已是巳时三刻,十二爷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已被一派的铁青所取代,没旁的,今儿个辰时四刻便是十二爷给工部各司、处所定的最后期限,可这都已超出了近一个时辰了,愣是没见有那个司处的郎中前来交报表的,不说都水清吏司郎中宋诚武这个弘晴的死党了,就连三日前答应要帮衬的陈不思等八爷一方的郎中也没见人影,眼瞅着情形不对,十二爷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气恼万分地一拍文案,恼羞成怒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听得办公室里响动不对,守候在门外的履郡王府侍卫统领哈齐托自不敢稍有怠慢,领着数名戈什哈便急匆匆地涌进了办公室中。
“去,传本王之令,让那帮混球都将报表给本王交上来,若有违者,以抗旨不遵论处!”
十二爷从来都不算个好脾气之人,这么些年来,在人前之所以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之模样,那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跟旁人相争的本钱与底气,而今么,手握一部之大权,十二爷可就不想忍气吞声做人了,尤其是这会儿因被诸司郎中们放了鸽子,正值气头上,当真就啥狠话都敢往外喷了的。
“啊,这……,喳!”
一听自家主子这般狠戾之言语,哈齐托当即便傻了眼,正自发愣间,突然见十二爷狠戾的眼神扫了过来,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言,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人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
没等哈齐托等人走到屏风前,十二爷却是突然又断喝了一声,止住了一众手下的行动,但并未多言解释,而是霍然起了身,焦躁万分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好一阵子的大喘气之后,总算是立住了脚,无力地挥了下手道:“尔等去问问各司掌印郎中,看报表可都准备好了么,说话客气些,莫要扰乱了正常办公秩序,去罢!”
“喳!”
这一听十二爷终于是改了口,哈齐托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但却不敢表露在脸上,也就只是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一众手下便即匆匆自去了。
“一帮混账行子!”
人手虽是派了出去,可用不着去等手下来回禀,老十二也知晓一准是白忙乎一场,此无他,若是那帮郎中们肯配合,又何须等他老十二派人去催,早就该自觉地将报表送了来才是,而今,都已过了最后期限一个时辰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很显然,哈齐托等人注定是要空手而归的,一想到那帮郎中们的阳奉阴违,十二爷顿时便是一阵火大,忍不住便又猛拍了下文案,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嗓子。
“十二叔,您这是怎地了,是谁惹您生如此大的气了?”
老十二骂声未停,却见屏风处人影一闪,一身整齐朝服的弘历已是施施然地行了进来,满脸笑容地朝着老十二行了个礼,笑呵呵地探问道。
“哟,是历哥儿啊,你怎地来了?”
这一见来人是弘历,老十二的眼中立马便有道精光一闪而过,紧绷着的脸皮子抽了抽,硬生生地挤出了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干瘪瘪地招呼了一句道。
“这办公室外无人值守,小侄实是找不到通禀之人,无奈之下,也只好不请而入了,有失礼处,还请十二叔海涵则个。”
弘历并未回答十二爷的疑问,而是笑呵呵地解释了一通,所答之言与老十二的问话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
“呵,那帮混小子又跑去偷懒了,这不,为叔正为此事光火着呢,嘿,不说这等恼人的事了,历哥儿且请坐罢。”
老十二的脸皮到底不够厚,没好意思将被众郎中们放鸽子的事儿说将出来,也不好就这么赶弘历走人,无奈之下,也只好一摆手,将弘历让到了会客处。
“谢十二叔赐座了。”
弘历笑着点了点头,温文尔雅地谢了一声,而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潇洒地坐了下来,却并不急着道明来意,仅仅只是温和地笑着。
“历哥儿今儿个不办公么,怎地有空来十二叔处?”
老十二跟老四在户部搭档多年,尽管彼此间关系谈不上和睦,可大面子却还是过得去的,往日里倒也没少跟弘历打过交道,自是清楚面前这位主儿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尽管满心不愿在此际与其多啰唣,可赶人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沉吟了片刻之后,也只能是假笑着追问起了弘历的来意。
“十二叔说笑了,小侄工部帮办并未被免罢,来工部不就是办公么?”
老十二虽不曾明着赶人,可话里就是那么个意思,弘历自不会听不出来,不过么,却是并不打算遂了老十二的意,但见其满脸诧异状地一摊手,煞是无辜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哟,是为叔失言了,海涵,海涵。”
被弘历这么一说,老十二尽管心中暗骂不已,可却不好表露出来,也就只能是伸手拍了拍额头,一脸赫然状地道了歉,当然了,诚意却是半点都没有的。
“无妨,说起来小侄也是好些天不曾来工部了,今儿个刚来,就听到了些风声,于十二叔可不甚有利啊。”
弘历的脸皮厚得有若城墙一般,自是不会去在意老十二的虚情假意,也不会去理会老十二的逐客之暗示,但见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已是意有所指地刺了老十二一把。
“哦?此话怎讲?”
老十二此际心情正烦,再一听弘历这等带刺的话语,自不免更烦上了几分,面色瞬间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顾忌到弘历的身份,却是不好当场发作,也只能是眉头一皱,满是不悦地吭哧了一声。
“算将起来,十二叔奉旨到工部也该有半月余了罢?”
弘历并未直接回答老十二的问题,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弘历此问蹊跷,老十二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冷冷地一哼,却并不正面作答。
“呵,十二叔办事素来稳妥,这一条,小侄一向是知道的,可外头那些无知小儿辈怕就不这么想了,乱传谣言,说啥手握圣旨之重,却迟迟不能理顺工部,以致公务贻误,实难……,呵呵,再过几日可就要大朝了,若是真有些不识趣的小人上了本章,那……”
弘历乃是有为而来的,自不会去在意老十二的冷脸,但见其打了个哈哈,已是话里藏话地扯了一大通。
“哼,本王行事无愧于心,何惧竖子们猖獗若此!”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老十二登时便是一阵大怒,也顾不得甚管部王爷的体面了,满脸愤概之色地便骂了一嗓子。
“呵呵,诚然如此哉,十二叔乃正人也,自无惧小人聒噪,只是众口铄金啊,若是再有落井下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