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一向最宠的便是弘晴这个长子,加之弘晴这些日子以来表现相当之出色,自是越发宠了去,不等弘晴大礼行毕,已是笑逐颜开地抬了下手,叫起之余,也没忘了介绍今日之来宾。
四婶?四爷的婆娘?长得不咋地么!
弘晴自是听闻过四爷的正福晋乌拉那拉氏之大名,也知晓其与自家老娘乃是手帕交,可见却是第一回见到,这一听自家老娘如此介绍,自是多看了几眼,见此女其貌虽尚算端庄,却与美女丝毫沾不上边,心中嘀咕难免,然则礼数却是不敢有失的,这便正容转过了身去,很是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晴哥儿不必多礼,且请起罢,嗯,都说晴哥儿乃龙凤之姿,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姐姐真是有福之人啊。”
乌拉那拉氏乃名将费扬古之女,与董鄂氏一般,都是性格豪爽之人,在一众妯娌间最是相善,爱屋及乌之下,夸奖起弘晴来,倒也不算甚客套之言。
“妹妹休要夸他,这小子就皮猴子一只,每日里尽瞎折腾,闹得姐姐我可是没少跟着担惊受怕的,这回好了,有陈老夫子管着,姐姐也算是可以松上口大气了,倒是妹妹这两子皆乖巧伶俐,将来必成大器。”
正所谓投桃报李,这一头乌拉那拉氏夸奖了弘晴,那一头董鄂氏自也得夸上乌拉那拉氏两个儿子几句。
“姐姐过誉了。弘晖、弘历,尔二人都傻站着作甚,还不跟自家兄弟见了礼去。”
弘晴七岁就封了贝子,不仅进学上书房,更得以入朝听政,这在所有天家第三代里,属独一无二之楚翘,乌拉那拉氏尽管深为自家二子而自豪,却也当真不敢将自家的两个儿子与弘晴相提并论,面对着董鄂氏的夸奖,欢喜之余,自不免有些心虚,谦逊了一句之后,赶忙令二子上前给弘晴见礼不迭。
啥?弘历?不会吧?搞没搞错!
对于认识一下四爷的婆娘与孩子,弘晴原本并不甚在意,毕竟此际还不到天家第三代上场唱戏的时候,可这一听“弘历”二子,弘晴的心顿时便猛然抽紧了起来——旁的人可以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乾隆爷却是不能不知道,只是据弘晴所知,前世那位乾隆爷现下应该还没出生才对,尽管弘晴并不记得乾隆爷的确切生辰,可有一条他却是记得的,那便是弘历是在胤礽被废之后才降生于世的,可眼下离胤礽被废显然还有好几年,弘历居然就已经大模大样地站在眼前了,这可就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犯嘀咕了的。
“晴哥儿,早。”
“小弟见过兄长。”
弘晖乃是四爷的长子,年岁比弘晴要大了几个月,自忖是兄长,虽是奉了自己母亲之命给弘晴见礼,可不忿之情却是挂在了脸上,礼数么,也就是马马虎虎地招呼了一声便作了罢,倒是弘历人虽小,行止却是端正得很,该行的见面之礼一丝不苟地全了,就算用最苛刻的目光,也断然挑不出半点的瑕疵。
“不敢,不敢,都是自家兄弟,实无须客气如此。”
弘晴眼光贼得很,只一看,便已知弘晖不过就一草包,压根儿就不值一提,倒是年岁较小的弘历却令弘晴有些看不透,也不敢断言此弘历究竟是不是彼弘历,心下虽存疑,可还礼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
“晴哥儿这话说得好,都是一体的兄弟,自是该好生亲近亲近,晖儿、历儿,都去罢,好生多向晴哥儿学学。”
弘晴如今可是天家第三代的表率,乌拉那拉氏自是希望自家孩子能从弘晴处学些好的,这也正是此番她带二子一道过府的用意之所在。
“妹妹说的是,晟儿,你也去罢,跟几位兄长好生学学,别整日价尽淘气。”
董鄂氏与乌拉那拉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自是有着不少的体己话要说,只是这些闺蜜之事自然不好当着儿子们的面随意乱说,此际听得乌拉那拉氏如此说法,自不会反对,顺带着将早已站得满脸不耐之色的弘晟也一并打发了去。
“是,孩儿遵命。”
两位王妃都发了话,四个小家伙自是不敢不从,各自躬身应了诺,肩并肩地下了堂,相携行出了主院。
“大哥,小弟前些日子托人弄来了只铁背真青,这可是虫王来着,小弟将养了几日,今儿个算是可以出盆了,要不都到小弟处,斗上几局,玩个开心?”
弘晟比弘晴小了一岁半,而今不过五岁多而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玩家,啥斗鸡斗蟋蟀之类的,玩得个顺溜,先前有老娘压着,不敢乱放肆,这一出了门,立马就来了精神,紧赶着将新得的虫王献宝般地说了出来。
“铁背真青啊,这可是难得的货色,晟弟厉害,啧啧,这等虫王都能到手。”
弘晖显然也是纨绔性子,对斗蟋蟀颇为的在行,这一听弘晟如此提议,心已是狂动了,只是碍于弘晴没发话,不好直说要去罢了。
“这样好了,晖兄只管与晟弟去玩玩,小弟就陪厉弟随便走走也罢,如此可成?”
弘晴并没有急着发话,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下诸人的表现,见弘历眉头微皱,显然不甚赞成弘晟的提议,心中立马便是一动,已是起了试探虚实之心,这便笑着开解了一句道。
“好叻,就这么定了,晟弟,走,一道瞅瞅去。”
弘晖本就已是千愿万愿,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哪有不乐意的理儿,也不给弘历开口的机会,笑呵呵地应了一声,拉着弘晟便径自去得远了……
第四十五章有对手才是好事
这小家伙看起来满沉稳的,还真有点乾隆爷的风范么,难道是老天爷瞧咱太顺利了,非得给咱找个麻烦不成?
弘晴没理会跑远了的弘晖二人,而是笑眯眯地盯着弘历,只是那笑容里却是有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很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在内,真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黄鼠狼看到小鸡时的和蔼与可亲。
“家兄疏狂,失状了,还请兄长海涵则个。”
弘晴打量弘历的同时,弘历也正瞪大了眼,好生地端详着面前这位如流星般窜起的诚郡王世子,两者对视了好一阵子之后,厚脸皮大法尚未练到家的弘历显然是有些吃不住劲了,面色突地便是一红,忙借助着行礼致歉的当口,掩饰地低下了头去。
呵呵,好有趣的小子,别的不说,光是演技就已相当了得了。
眼瞅着弘历藏拙的举止相当老练,弘晴心中暗赞不已,对其的评价就此抬高了一阶,但并未说破,而是笑着道:“无妨,率性而为,也是赤子之道么,我辈生于天家,贵极倒是贵极了,可该受之磨砺却不是常人可想的,若不自找些乐子,怕是早垮了去了。”
“兄长教训得是,小弟记住了。”
弘历的心中显然对弘晴这等话语并不甚赞同,口中虽应着是,可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其对这番理论的不以为然。
口是心非?嘿,政客的基本素质已是有了,比起四爷的执拗与一味装酷来说,显然要高出了一大截,有点意思了。
弘历眼神里的精光闪得虽快,却又怎能瞒得过弘晴的观察,这一见此子城府颇深,弘晴对其自是更高看了一眼,只是光凭着这么点感觉,弘晴还是不敢断言面前这主儿便会是赫赫有名的乾隆爷,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有了主意,这便假作不经意状地笑着道:“历弟客气了,为兄也就是随口胡诌罢了,当不得真,呵呵,听历弟之谈吐如此不俗,可是进了学了?”
“回兄长的话,小弟是今岁入的宗学,比不得兄长能进上书房,小弟……”
弘历到底年幼,虽沉稳,却也有限,被弘晴这么一撩拨,话里可就开始冒酸了,只是话一出口,他便已察觉不对,立马便停了下来,朝着弘晴一拱手,陪了个歉意的笑脸,却是不肯再多言了。
“历弟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辈勤学之人,岂计较一时之所处,能学而习之,不亦乐乎,且以历弟之能,将来必可成大器也,为兄不过先行耳,何足道哉。”
弘晴有心考校一下弘历的承受能力,这便端出兄长的架势,教训与鼓励交织地好生敲打了弘历一把。
“兄长所言甚是,小弟知错矣,当将兄长之言牢记在心,时时不忘,以勉己身。”
弘历其实并没比弘晴小多少,也就只几个月之差罢了,在四爷府中也有着神童之名,天资极高,有过目不忘之能,入宗学以来,更是颇受国子监博士们之赞誉,心气自是不低,这会儿被弘晴这么个同龄人如此这般地敲打着,不服之心也就难免,但并未出言顶撞弘晴,而是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道。
牢记在心?呵呵,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这厮牢记的怕是那“先行”二字罢,敢情这是向咱发出追赶之宣言了的,很好,很强大!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寥寥几句话语下来,弘晴便已摸透了弘历的想头,心中警惕之心大起之下,豪气也跟着迸发了出来,不为别的,有对手方才有乐趣不是?有了这么个立志要追赶自己的家伙在后头跟着,弘晴倒真起了要与之见个分晓之心。
“历弟不必如此,闻道有先后而已,为兄痴长半载,懂得比历弟多一些也属正常之事罢了,区区所言,若是能给历弟些启迪,那便是为兄的功德了。”
弘历既是要战,弘晴自也不会示弱,同样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那意思便是我就是比你先起步,提携你是正常之事,别不服,有本事你就来追好了。
“兄长高明,小弟叹服矣,所谓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也,圣人诚不我欺哉。”
弘历显然是个极为要强之辈,尽管明知道眼下自身与弘晴之间的差距颇大,但却并不气馁,针对弘晴的摆资历行为,发出了最强硬的反击,那意思是你可以先闻道,可最后却是我先成达者,笑到最后者才笑得最是畅快。
“历弟所言不差,圣人所语,道也,能明心见道者,将来必有可观,历弟当须好生努力才是。”
不就是斗机锋么,这个可是弘晴最拿手的把戏,自不可能让弘历占了上风去,这便装作不懂弘历话里的意思,一派老成持重地教训着弘历,那架势就宛若夫子在训学生一般无二。
“小弟就多谢兄长吉言了,但有所成,皆拜兄长之所赐也,弟自当厚报。”
弘历乃是个自尊心极强之辈,此际被弘晴抓住话头,连番地教训个不停,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怒,问题是弘晴所言尽皆站在大道正义上,他就算是有气也发作不得,眼神变幻了一下之后,也只能是牙关暗咬地回了一句,不甘雌伏之情溢于言表。
“都是一体的兄弟,谈甚厚报不厚报的,历弟实在是太见外了。”
眼瞅着弘历脸色不对,弘晴心中暗笑不已,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愈发带着严肃的教训之意味,当真是气死人不赔命,直听得弘历眉头狂皱不已。
“兄长所言差矣,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小弟今日得蒙兄长教诲,实恩也,岂可不报之,来日定当再多多向兄长请益,还望兄长莫嫌烦才好。”
弘历实在是被弘晴教训得烦了,可偏生又发作不得,自不愿再多听弘晴没完没了的“谆谆教诲”,这便一拱手,表露出了告辞之意。
“瞧瞧,历弟又见外了不是?咱兄弟一场,谈甚教诲不教诲的,也不过就是彼此切磋罢了,所谓相携相勉,不就在此么?历弟难得来上一趟,若是招呼不周,岂非为兄之过乎?且去为兄院中一坐,你我兄弟品茶论道,岂不快哉?”
能逗着潜在的竞争对手玩儿的机会可不是太多,弘晴哪肯轻易就这么被弘历给溜了去,不将其底细尽皆探明,那是万万不能作罢的,这一听弘历想告辞,立马面色一沉,满是不悦地训了弘历一番。
“兄长有令,弟不敢辞也,兄长,请。”
弘历的心中本就已是老大的不耐,再被弘晴这般催逼不已,小脸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似有就此爆发之迹象,然则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却又风平浪静了下去,笑颜一展,很是诚恳地朝着弘晴一拱手,一派爽快状地应允了弘晴之所请。
好家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么,有趣的小子!
弘晴本打算等着弘历发飙,然后再摆出兄长的架势,给其来上一个狠的,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又稳了下来,心中自不免暗暗称奇,可也没再多言,只是哈哈一笑,一伸手,揽住了弘历的肩头,煞是亲热地开口道:“历弟,请随为兄来。”
“定当叨唠。”
弘历一向规矩老成,却没想到先前还一本正经训人状的弘晴居然会整出如此亲密状的表演,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同样笑着应了一声,与弘晴勾肩搭背地向“翠山居”行了去,那等和谐状,当真有着兄友弟恭之景象,至于二者各自心中在想些甚,那就只有上天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