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此便好,尔等接着上课,眹就不多打搅了。”
老爷子明显是有些亏心,该交待的话一说完,丝毫都不曾迁延,丢下句场面话,便即领着张廷玉等人径自去了。
无趣!
尽管能理解对老爷子这等举措的苦心,然则理解归理解,弘晴却还是不爽得很,倒不是怕了弘历,仅仅只是厌烦,没旁的,谁也不想自个儿身边整天有只苍蝇在嘤嘤嗡嗡个不停,更遑论这只苍蝇还会见缝插针地吸血,那自是更令人厌烦上几分了的,奈何形势比人强,老爷子决意要这么做,弘晴也没辙,只能是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了事。
“晴哥儿,小爷听说万花楼刚请来了位江淮大厨,手艺惊人,要不今儿个便一并去尝个鲜?”
老爷子出现在上书房的时间虽不甚长,可被其这么一闹,上课的肃然气氛显然也就彻底粉碎了去,不止是诸学生们无心听课,便是连一向严苛的严俊也无心讲演,草草应付了一个时辰,也就完事走了人,下课时分比起往日来,提早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他这么一走,老十六可就来了精神,窜着便到了弘晴身旁,笑嘻嘻地提议了一句道。
“不了,改日罢,今儿个皇玛法可是有交待的,小侄且先陪历弟到部里过上一番好了。”
弘晴精明得很,自是知晓老十六此际相邀的苦心之所在,无非是想安慰一下弘晴受了伤的心灵罢了,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接受这等好意,不为旁的,躲避乃至自怜自艾素来就不是弘晴的个性,尽管不满老爷子这么番安排,可该面对的,弘晴还是有着足够的自信与勇气去应付的,这便温和地一笑,委婉地谢绝了老十六的好意。
“也成,那爷便跟老十五一道先去了,回头晴哥儿若是赶得及,便一并来好了。”
这一见弘晴态度坚决,老十六自不好再多劝,这便打了个哈哈,与老十五一道径直先出了上书房,剩下的老十七与老十九两位小阿哥虽对弘晴与弘历之间的对手戏颇有兴趣,但却不敢轻易置身其中,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也都飞快地收拾好书囊,相携着离开了上书房。
“历弟,你我今后可就要在一锅里舀饭吃了,为兄若是有甚不周到处,还请历弟多多包涵则个。”
尽管心里头其实对弘历极为的不爽,不过么,表面功夫该做的时候,弘晴却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待得众阿哥们都离开之后,弘晴笑着便朝弘历拱了拱手,煞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晴兄客气了,皇玛法旨意未下,此事尚在未定之天,小弟实不敢逾越,且就先告辞了,待得来日,再向晴兄请益。”弘晴倒是热情招呼了的,可弘历却显然并不买账,笑着还了个礼之后,仅仅只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就此扬长而去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
尽管彼此间是死敌之关系,表面上的和睦不过都是些虚伪的玩意儿罢了,双方其实都不会放在心上,然则真被弘历给撂了一蹄子,弘晴还是免不了有些恼火,没旁的,不管彼此如何争,那也该是日后的事儿,今儿个弘晴心情不爽归不爽,可为弘历引荐工部诸官吏的心思却是真诚的,却没想到热脸居然遭了冷遇,还真令弘晴颇有些个恼火不已的,奈何弘历都已是走远了,就算再如何恼火,那也无济于事,弘晴自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也就只是哂然一笑,耸了耸肩头,一派无所谓状地拿起书囊,溜达着便出了宫,径直拐进了工部衙门,照旧开始了一天的办公生涯。
中秋过后,便已是到了工部最忙碌的时候,不止帝陵、各部行宫、避暑山庄都到了要大修的时候,各地的水利也已是到了兴建与修缮的关键时节,各处的报表自是有若雪片般向工部汇集而来,每日里要处理的文函多如山集——别看弘晴眼下只是个帮办之贝勒,可实际上却干着工部尚书的活计,没旁的,只因正牌子的工部尚书马奇就一甩手大掌柜,一年里到工部办差的次数么,一只手便能算得过来,如此一来,可就苦了弘晴一人,若不是有着数年的帮办经验在身,还真无法应付这等高强度之公务的,纵使如此,也愣是令弘晴累得个够呛,尤其是今儿个心绪不佳,处理起公文来,效率自不免比平日里慢了许多,这不,都快申时了,文案上堆积着的公文还有着厚厚的一大叠。
“嗯……”
好不容易又批完了一本厚厚的折子,弘晴已是头晕眼花不已,随手将批过的折子往文案上一丢,心情烦躁地便长出了口大气。
“禀小王爷,孙郎中在外求见。”
弘晴一口气尚未出完,就见屏风处人影一闪,李敏行已是大步从外头行了进来,几步走到文案前,朝着弘晴便是一躬,语调平缓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一听李敏行如此说法,弘晴也没多想,随意地挥了下手,道了声请。
“喳!”
弘晴既已道了请,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大步行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见一国字脸的中年文官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此人便是现任都水清吏司郎中孙东方。
孙东方,字纯朴,山东济州人氏,康熙三十六年进士出身,曾任河南上蔡县令,考绩甲等,于康熙四十一年迁升运城知府,因着与李敏铨有些沾亲带故,康熙四十三年三爷父子去河南赈灾之际,由着李敏铨当介绍人,算是入了三爷圈子的外围,康熙四十六年,经弘晴暗中使力,将其调入了工部任都水清吏司郎中,考察了年余之后,觉得其人颇有些能耐,遂令其总揽都水清吏司诸般事宜,在工部衙门里算是弘晴的绝对心腹手下之一,其地位与当初的沈河相当。
“下官参见晴贝勒。”
这一见到弘晴端坐在文案后头,孙东方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是纯朴啊,免了罢,这都要下班了,怎地,还有甚要事未办么?”
这一见孙东方是空着手来的,显然不是有公务待办,弘晴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可也没揭破,而是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随意地寒暄了一句道。
“回晴贝勒的话,下官听到些流言,说是四爷的次子弘历也要来工部帮办,也不知可有此事?”
孙东方是个很谨慎之人,尽管此际房中并无旁人在,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观望了下四周,而后方才低声地开了口。
“哦?纯朴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这一听孙东方如此说法,弘晴的心中立马便是一动,但却并未对此消息加以置评,而是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晴贝勒明鉴,据下官所知,此消息最早是从齐大作、齐郎中与陈不思、陈郎中二位口中说将出来的,如今衙门里已是传扬开了,就不知是真还是假。”
孙东方一向以弘晴的马首是瞻,在衙门里也只服弘晴一人,不为别的,只因数年的相处下来,孙东方早被弘晴的魄力所折服,更因着他深知紧跟弘晴的脚步必能有登上朝堂高位之机会,没见当初被贬出京的沈河在弘晴的运作下,如今都已是江苏按察使,堂堂的三品之大员么,身为沈河继任者的孙东方自然也希望自个儿的将来也会如此之璀璨,正因为此,孙东方才会忧心于弘历的到来,这一得到了可靠之消息,紧赶着便前来报与弘晴知晓。
嘿,看来八爷还是不甘寂寞啊!
一听此言,弘晴眼中立马便有一道厉芒一闪而过,没旁的,齐大作是八爷的门下奴才,而陈不思则是九爷的门下,这两位如此卖力地为弘历之到来造势,显然不怀好意,打的不过是搅浑水之主意,要的便是让弘晴与弘历之争更为猛烈上一些罢了,毫无疑问,幕后的推手就是八爷!
“嗯,是有此事,过几日圣旨便会下了。”
弘晴心中虽是波澜起伏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一派风轻云淡状地肯定了一句道。
“还真是如此,那……”
孙东方此来不光是为了求证事情之真伪,更是来献策的,这会儿听得弘晴亲口证实,了然之余,心思可就活泛了起来,有心为弘晴设上一谋,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犹豫了起来。
“纯朴不必担心,皇玛法乃圣明之君也,既是如此安排,必有其道理,我等且就先看看弘历有何表现再行定夺也不迟。”
只一看孙东方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弘晴便知其一准已是有了给弘历下马威的阴暗法子,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打算接纳,甚或也不想去听,倒不是对弘历的到来无任欢迎,而是心中早有定算——老爷子既是将弘历派了来,自然不会容忍有人在弘历上任一事上做手脚,真要是一开始便玩阴的,那一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说了,弘晴还真就不怕弘历能搅合出甚滔天大浪来,这么个自信,弘晴还是不缺的,自是不会去考虑下马威之类的小手段,这便一摆手,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晴贝勒英明,那下官就先告退。”
孙东方能成为弘晴的心腹手下,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一听便知弘晴所言何意,自不敢再将其原本所思的小手段搬了出来,这便笑着称颂了一声,就此告辞而去了。
嘿,树欲静而风不止,来者不善哟,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弘晴没去管孙东方的离去,默默地端坐在文案后头,静静地沉思了片刻之后,也没再在办公室里多迁延,站将起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呢喃了一声,而后抬脚便出了办公室,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申时正牌,夕阳西下沉,余晖将天边的白云渲染成了绚丽的火云,其景美艳得惊人,然则四爷却是连看都不曾去看上一眼,一在照壁前下了轿子,低着头便向内院书房行了去,脚步明显比往常要轻快上了几分,很显然,四爷此际的心情相当之不错,只是眉宇间还是带着丝淡淡的忧虑,不为别的,只因四爷也早已得到了宫里传来的准确消息,知晓了弘历将到工部帮办的实情。
事倒是好事,为父亲者,就没谁不想见自家儿子有出息的,只是一想到那如同妖孽一般的弘晴,四爷却又不免有些担心,怕的便是弘历会在弘晴手下吃亏,也正是因着有此担心,四爷才会一反常态地提早回了府,就是想找邬思道问个对策。
“孩儿叩见阿玛。”
四爷刚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正与邬思道对弈的弘历立马便被惊动了,这一见四爷已至,哪敢再端坐着不动,紧赶着便起了身,疾步抢到了四爷面前,忙不迭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
四爷生性讲究,尽管心中有事,却也没急着便宣之于口,面对着弘历的大礼,也就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叫了起,脚步却是没停,直接走到了邬思道的对面,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四爷忧心很重么。”
邬思道不良于行,自是不会起身去迎接四爷,仅仅只是略一欠身,以示敬意,待得四爷坐定之后,这才莞尔地一笑,随口便调侃了四爷一句道。
“先生该是已知晓了,皇阿玛给出了旨意,让历儿也去工部,唔,历练虽是好事,只是,唔,只是……”
四爷素来好面子,虽是很担心弘历不是弘晴的对手,可这话他却是说不出口来,也就只是老脸微红地支吾着。
“小王爷,你阿玛对你之信心不甚足啊,尔可有甚要说的么?”邬思道乃当世有数之智者,哪怕四爷没明说,他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爷的担心之所在,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解惑,而是戏谑地一笑,一派随意状地便将问题丢给了侍立在一旁的弘历。
第四百一十二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二)
弘历苦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出头之机会,心中自是豪情万丈,哪怕即将面对着的是平生大敌的弘晴,他也不肯有半点的示弱,表起态来,自也就慷慨激昂得很。
“嗯,尔能有此心便好,唔……,先生,依您看,皇阿玛此举可有甚深意么?”
弘历的表态不可谓不高调,然则四爷却显然并不为所动,此无他,决心人人会表,可表归表,做却是另一回事儿,面对着弘晴那个妖孽一般的人物,四爷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之感,自是不相信弘历真能凭着自身的力量去击败弘晴,尤其是此番双方对搏的地儿还是工部这个弘晴的主场之地,四爷自是不怎么看好弘历此去,当然了,不看好归不看好,泄气的话么,四爷却是不会说出口来的,也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敷衍了一句,旋即便转开了话题。
“政务之要千变万化,却不离其宗,唯平衡二字罢了,今之朝局既已有所失衡,陛下自须得设法平衡之,却又有甚难猜之处哉。”
邬思道哂然一笑,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