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抽动几下,金虔才道:“若是让天香楼的轿子明目张胆行到府衙门外,且不说这计谋是否露馅,就冲天香楼这青楼的买卖和府衙地位,二位大人,可觉妥当?”
张龙、赵虎一听,这才明白,顿时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就见张龙脸一沉,对金虔命令道:“既然如此,金虔,你还不速去寻租马车?!”
金虔跟着几人忙了一个晚上,还被这个二愣子张龙无故扔下楼阁,险些跌歪了自己堂堂现代人的俊脸,本就十分不爽,此时一听张龙命令,更是火冒心头。
心思一转,金虔细目一眯,垂首无辜道:“大人命令,属下自当遵从,只是属下自小就有不认路的毛病,如今在这陈州人生地不熟,若是不小心迷路,耽误了时辰——想那冰姬天香国色,美艳无双,如今和展大人单独共处一室,时间久了,难免……唉呀,瞧属下在说什么?展大人是何等人物,这定力自然不比寻常,属下恐怕是多虑了吧……”
说罢,抬眼头偷望张龙、赵虎,果然,只见这开封府的两大校尉都变了脸色。
只见张龙神色一凛,道:“赵虎,马上随我去寻马车!”顿了顿,又道:“金虔,你速速回到冰姬房中,与展大人一起带冰姬去后门。”
说罢,二人就如同火烧屁股般匆匆向门口奔去。
金虔望着二人背影,悠然抱起双臂,面露贼笑,嘀咕道:“不劳二位操心,那猫儿在咱离开之时就带着冰姬去了后门,此时恐怕已经等候多时了。”
哼哼,跟咱斗?小子,你那脑袋细胞还少了上千年的进化!
*
张龙、赵虎果然效率惊人,不到半刻,就寻到一辆素朴马车,驾到天香楼后门。
见到在后门等候的三人,两大校尉明显松了口气,看得金虔一旁直想垂地大笑。
几人登上马车,马蹄飞奔,车轮速滚,不多时,就回到知府衙门。
匆匆通报之后,五人就急急来到花厅,向包大人复命。
包大人与公孙先生早已恭候多时,此时一见几人,自然喜上眉梢。
展昭行步流云,来到包大人身前,拱手道:“大人,属下已将天香楼冰姬带回。”
包大人点点头,道:“展护卫辛苦了。”
张、赵、金三人拱手行罢礼,便随展昭一并退立一旁。
冰姬虽然首次见到奉旨钦差,却是不忙不乱,仪适礼佳,只见她轻摇莲步上前,身不晃,目不斜,盈盈下拜道:“冰姬见过包大人。”
“不必多礼。”
“谢大人。”
冰姬款款起身,婷立厅中,一室郁然。
包大人上下打量冰姬几番,面带赞许,捻须侧首向公孙先生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先生也面色满意道:“果然是国色天香,冰肌玉骨。”
包大人点点头,又转望向冰姬,正声道:“冰姬!”
这一声,隐蕴威严,听得冰姬不由身形一震,赶忙回道:“民女在。”
“你可知本府招你前来所为何事?”
“冰姬已听展大人略为说明。”
包大人微阖双目:“为了陈州百姓,我等设下这‘脂粉哭丧计’捉拿安乐侯,但此计甚为凶险,如若不成,我等皆有性命之忧。”顿了顿,包大人又缓声道:“若是姑娘不愿,本府也不勉强。”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片愕然。
冰姬听言,更是惊异,不由抬眼一望。
只见包大人厅中正座,威严如山,一双历目锐光四射,黝黑无私铁面之上,却又带有三分悯色。
冰姬顿时心头一动,双目不由微微发酸,提裙下拜,垂首肃声道:“冰姬一届烟花女子,如今蒙包大人不弃,能帮大人救助灾民,为国除奸,纵使粉身碎骨,冰姬也毫无怨言。”
冰冷若玉的声音,此时却有些微微颤动,所出话语,却是坚定不移。
众人望着眼前盈盈若柳的身影,心中也是不由涌起慷慨激昂之感。
包大人虽是沉默不语,但也微微点头。
公孙先生见时机成熟,便不再费时,将计策细细叙述给众人,分配部署,环节相扣,不用细表。
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正待离去准备,公孙先生却突然像想到什么,急声唤住众人,却是皱眉不语。
众人不解,但见公孙先生面色凝重,竟一时间无人敢上前询问。
只见公孙先生沉眉凝目,许久才道:“如今只有一事难备妥当,这‘脂粉哭丧计’,脂粉为首,哭丧为次,但若要让众位痛哭——不知各位可有办法?”
要知道,开封府这帮人精,要说是拿犯查案,个个都是好手,可若说这掉眼泪的勾当,恐怕是打死也做不出来。
被公孙先生这一问,众人顿时也犯了难,个个面面相觑。
王朝挠了挠脑袋,道:“不如让展大人点了众人的哭穴。”
展昭听言摇头道:“不可。哭穴一点,痛苦不止,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做事?”
“那……”赵虎踌躇道:“不如我们假哭如何?”
公孙先生摇头接语道:“若是让安乐侯看出破绽,岂不是功亏一篑?”
……
偌大一个大厅,寂静非常,开封府一众精英人物,如今却为了如何掉眼泪而愁眉苦脸,场面不可不谓诡异。
金虔一旁看得好笑,心道:这有何难?只要老包出去吼一声:展护卫近日就要和冰姬成亲,咱敢打赌,九成九的人会当场痛哭流涕。要不就公孙先生出去喝一句:下半年工资减半——
“金捕快!”
金虔正在天马行空想得高兴,突然听闻公孙先生一声呼喝,顿时心头一跳,急忙抬头,只见众人又在公孙竹子的提醒下,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金虔顿时一头冷汗:难道这个时代咱的老祖宗欠公孙竹子的钱?要不这根公孙竹子怎么天天和咱过不去?!
“金捕快面色带喜,莫不是有了良策?”开封府的智囊问道。
开什么玩笑,咱的主意虽好,但若是真说了出去,不用等安乐侯来踢场,咱现在就会成为猫儿剑下亡魂……
“这个……”金虔语结。
滴点眼药水?呸,北宋哪里有眼药水?风油精?更离谱……
等等……
金虔突然灵光一现,脱口叫道:“用洋葱!”
此语一出,一片寂然,许久,才听公孙先生问道:“敢问洋葱为何物?”
金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不是吧?洋葱还没出世?!
“那辣椒……”
“似乎略有耳闻,金捕快可见过此物?”
不会吧……
金虔使劲咽了咽口水:“花椒……”
公孙策听言,双目一亮,提声道:“金捕快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用花椒沾巾,再用手巾揉眼,必可红眼落泪。”环视一圈众人讶异脸色,公孙先生顿了顿,又道,“张龙、赵虎,你二人速速准备,将厨房花椒平均分给众位,携于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属下领命!”
张龙、赵虎双双拱手,退出大厅,临行之时,还不忘怨瞪金虔一眼。
就连旁边那只猫儿,身形似乎也有些僵硬。
金虔顿时一阵发寒:那花椒若是揉在眼旁,滋味恐怕不大好受……啧啧,麻烦大了……
包大人见状,点了点头,缓缓起身,环视众人,凛凛目光,如电如炬,令人心头激荡:“请各位分自准备,明日便见分晓!”
“属下遵命!”众人声震九霄,齐声合一,就如此时心境。
当然,除了正在发愁如何面对众怒的金某人。
*
大凡跟随钦差出门,一路上自然是少不了各位官员的好处孝敬,所以,能跟随钦差出门,多是众多官差梦寐以求之事,但此次随包大人奉旨至陈州放粮的百名官兵护卫却并非如此。这陈州之行,不但半点好处没捞着,还险些送了性命:想起那日安乐侯在知府衙门前的阵仗,仍是叫人冷汗森森——百人护卫固然威风,但若是与侯爷上万威威铁军相比,恐怕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如此压力之下,众多官兵护卫无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而此时从内堂不胫而走的消息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包大人竟因不堪与安乐侯为伍,于凌晨时分服毒自尽。
此消息一出,莫说随包大人来到陈州的众人,就连陈州府衙门的一众衙役都是震惊当场。
那位被誉为青天在世的包大人居然就这么去了!
谁能相信?
谁都不信!
消息传出不到一刻,上百名官兵护卫加上府衙差役都不约而同聚至大厅前方空地,密密麻麻一院子的官差,各个面色凝重,只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不多时,就见大厅正门缓缓外开,从内走出一名儒衫男子,白面墨髯,正是开封府的公孙先生。
只见公孙先生面色凄然,双目含悲,身型不稳,脚步虚空,顾视众人许久才道:“各位,包大人……去了,还望众位节哀……”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立当场,挤满百人的庭院,竟是毫无声息,死寂一片。
半晌,众人才略微回神,不可置信地望向从公孙先生身旁几位人物,望能听到不同结果。
但这一望,更叫众人心头一寒。
只见右侧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校尉,各个双目通红,泪流满面,不用问,自然是悲从心起。
再看左侧那抹绛红身影,虽然身直如松,面色如常,但不难看出一双黑烁双眸,此时也是微微发红,内含莹水。
众人顿时心中宛如刀绞,闷痛不已:
罢了,连那位堂堂四品带刀护卫眼圈都红了,看来这包大人八成是去见了阎王。
就听公孙先生颤声又道:“包大人的灵堂,还要麻烦各位了……”
说罢,公孙先生掩面摇头,肩膀抖动许久,才又抬首,开始指派人手,布置灵堂。
众人这才回神,当场就有几个感情丰富的哽咽出声。
“包大人……”
四大校尉见到此景,更是难以自抑,匆匆回避;四品带刀护卫虽然身型笔直,脚下却微带踉跄。
看得众人更是一阵心酸。
待布置灵堂,准备挽联、香火蜡烛之时,众人再也按捺不住,逐个垂泪,阵阵呜咽。上百人的哭声,合叠一处,竟好似闷雷一般,霎时间就传遍府衙的四面八方。
这一哭可不要紧,顿时就在陈州境内捅了马蜂窝。
周遭的老百姓一听:哟,这是怎么了?府衙里为何无缘无故传出如此惊人哭声?
就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好奇前来打听。
等这些人到了府衙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这府衙之内,白帆高挑,灵棚搭建,出入之人,皆穿白挂孝。再一打听,居然是前来赈灾放粮的包大人西去了。
老百姓一听,更是心痛如割,心道:这真是好人没好报,祸害活千年,像包大人这样的好官,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而像安乐侯那样的祸害,怎么就能吃香喝辣,穿红挂绿?真是苍天无眼啊!
这些老百姓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渐渐都聚在府衙门口,抹泪痛哭。不到半个时辰,这府衙门口就聚集了千人有余,皆为包大人饮泪举哀。
消息越传越快,不到一个时辰,包大人西去的消息便传遍了陈州城,陈州整城,都浸于鸣咽饮泣声中。
再说这陈州府衙,周遭都被举哀百姓所围,哭声震天,府衙之内,也是人人饮泪,府衙内外一片悲痛。
却不料,就在如此时候,居然有人在府衙门外高声叫嚣。
就听举哀人群之外有人高喊:
“让开、让开,安乐候爷到——!”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那安乐侯庞昱,身穿缎袍玉带,肩披英雄氅,跨下高头骏马,腰佩宽叶刀,昂立于街道中央,挑眉冷笑。在他身后,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竟有数百人众,再看这群人,皆是江湖打扮,身带利刃,短襟薄靴,各个横眉怒目,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就听安乐侯马下一名小仆喝道:“侯爷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守在府衙门外的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虽然心中怒火中烧,但也只能依言让路,默然不语,退让一条通路,让安乐侯的人马晃晃荡荡近到府衙正门之前。
安乐侯提缰停马,立于衙前,上下打量一番,凤目一挑,对马下的小仆道:“去找个衙役马前问话。”
“是!”那小仆拱手行礼,噌噌噌跑进了府衙。
一进府衙,那名小仆也是一惊,只见这府衙上下,素孝浓哀,目光所及之人,皆是面色哀痛,双目红肿,见到小仆上前问话,不但不答,还脸色发黑,颇有上前打骂之意。
那小仆心里也明白:这位奉旨钦差如此莫名身亡,其中缘由自然是和自家侯爷脱不了干系,若是自己硬拖一个差役出门问话,恐怕话还没问到,自己却先挨了一顿板子。
不过这小仆也还算机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瞄到一个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