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匣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一路紧随的众皂隶盯着那木匣的目光里几乎透出绿光。
于是,在金虔再度拿出一个新木匣之时,众皂隶一拥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木匣夺了过来,急不可耐打开——
“诶?!”
“啊!”
“哦——”
众皂隶的神色从好奇转为惊讶最后变为了然。
那匣子中静静躺着的,是三件对开封府、甚至对整个汴京城来说都是万分熟悉趋之若鹜却是极少有人能有缘得手的三件“神物”。
“你们干什么,这套御猫辟邪套装可是金校尉给我的货钱!”买东西的掌柜如临大敌一般将木匣抢了回来,惊呼道。
“辟邪套装?”众皂隶数目齐瞪向金虔。
金虔眯眼一笑,道:“限量版御猫辟邪香包一个,精装版辟邪桃木剑一柄,以及端午辟邪百索家庭装一份,三件一套,物超所值,新年回馈汴京百姓。”说到这,金虔竖起拇指和食指摆出一个“八”字,“八十两银子一份,开封府内部人员均可享受八折优惠。”
众皂隶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冲上前吼道:
“金校尉,给俺订一份!”
“我也来一份!”
“別挤、别挤,我年纪最大,我先来!“
“不忙、不忙,兄弟们可以回府后前来登记,都有份啊。”金虔喜道。
“那、那个——金校尉,在下能否再买一份?”一旁的掌柜突然出声道。
“还要一份?”金虔奇道,“为何?”
那掌柜长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家母久病缠身,卧榻多年,在下此次是想多购入几套辟邪套装好为家母祛除病邪。”
“呃……”
金虔暗暗抹汗:这……怎么说捏……虽说咱对这避邪套装十分有信心,但是这位掌柜的想法,还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掌柜的,听咱一句劝,这辟邪套装虽是神奇,但你母亲这病,还是找个靠谱的大夫诊治比较妥当。”金虔劝道。
“在下又何尝不知?”掌柜又叹气道,“只是家母这病乃是痼疾,求医多年未果,在下迫不得已,才……”
“掌柜的,您何不去济世堂宁神医哪里去试试?”一个小皂隶突然道,“听说那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医仙的徒弟呢!”
“医仙的徒弟?!”掌柜的和金虔同时惊呼。
不同的是,掌柜是惊喜,金虔则是惊吓。
耶稣天神,咱们没听错吧。
“你们不知道?”那小皂隶继续道,“一个多月前,西城济世堂里新来了一位坐堂大夫,医术出神入化,能生白骨、活死人。汴京城中人人都称他是江湖上那位销声匿迹十年医仙的弟子,才能有这等本领。”
“此话当真?!”那掌柜一脸惊喜,“在下这就去看看。”
说罢,随便交待了伙计几句,就狂奔而去。
金虔眯着一双细眼,咬牙道:“很好,咱也要去见识见识!”
以大师父和二师父的挑剔本性,再收一位弟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位号称神医的家伙是个山寨货!
奶奶的,居然造假造道咱的头上了,咱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啥叫“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
汴京西城临街济世堂外,慕名而来的百姓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那场面,几乎和金虔贩卖各类御猫品牌产品的热闹场面不相上下,令急匆匆赶来的金虔甚是吃惊。
不过,更令金虔吃惊的是,从周遭排队百姓的议论中判断,这位宁神医的口碑是超乎意料的好。
“这位宁神医那叫一个神啊!我二大爷家隔壁的陈大婶知道不,那可是十多年的老寒腿啊,你猜怎么着?只用了这宁神医的七副药,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就全好了!”
“俺家小子咳嗽了快两个月了,只喝了这宁神医的三幅药,也就三十文钱,嘿,也好了!”
“这宁神医这么神,难道是御医出身?”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宁神医,姓宁名盟,据说是十年前隐居江湖鬼见愁医仙的关门弟子!”
“医仙鬼见愁,这我知道,那在江湖上是有口皆碑的神医啊!”
“哎呦,难怪啊!这宁神医医术又高,收费又低,果然是高人弟子,仁心仁术,神仙在世啊!”
“嘿嘿,更难得的是,这位宁神医长得那叫一个好看,说实在的,除了展大人和白五爷,咱这辈子见得男人里面,就属这宁神医看着顺眼。”
“没错、没错,就算只看上一眼,就浑身舒坦,病立马能好一大半。”
听到这里,金虔已经妥妥的总结出这宁盟宁神医的三个特点:第一:医术高;
第二:收费低;
第三,是个和猫儿、白耗子不相上下的美男子。
当这三个特征在金虔的脑回路中转了一圈,化成疑问从金虔口中冲出时,就只剩了一句:“这宁神医当真是个美人?”
“金校尉?!”众人见到竟是金虔问话,一时间都有些忐忑。
“这宁神医,虽说……那个……哈哈……当然是比不上展大人的!”
“对对对,肯定是比不上展大人的!”
众人忙向金虔表示了对汴京第一偶像御猫大人的忠诚崇拜立场。
金虔却是将目光移向济世堂斜对面柳树下那一堆堆探头探脑的女性群体。
双颊绯红,双眼放光,显然与见到某猫科动物之时的表现并无二致。
糟!
金虔心头一跳,暗道大事不妙。
想不到这宁神医不仅冒充咱医仙弟子的名号,甚至还用美色迷惑众多淳朴百姓,想要抢占猫儿的偶像市场份额,当真是——当真是——哎呀,到底是怎样的美人,当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想到这,金虔细眼一瞪,双手一挽袖子摆出猛虎下山式,口中呼喝道:“都让让,让咱也瞅瞅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
话刚说了半句,突然,“嗖……”一阵刺骨寒气袭来。
“嗖——”某校尉浑身汗毛倒立。
金虔刚抬起一半的脚丫子,又一格一格僵硬收了回来。
“什么美人?”混着冰渣子的清朗嗓音从背后传来。
金虔回身,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展大人,您怎么来了?”
身后,展昭一身霞红官袍,玉带束腰,身似修竹,飞眉玉颜,堪堪往那一站,就如揽去万丈光芒。
周遭百姓顿时沸腾。
“展大人!”
“展大人许久不见啊!”
展昭向周遭百姓颔首致意后,黑烁眸子又直直瞪向金虔:“金校尉,你刚刚说要去见谁?”
“谁?”金虔转头四顾,目光飞飘,“啊、啊!那个……”细眼一转,两步走到展昭身侧,压低嗓门道,“展大人,咱是从市井之中听了这位济世堂宁神医的传闻,甚觉可疑,所以特来查探。”
说完,眯着细眼回望展昭。
展昭大人,看咱这纯洁的小眼神,咱绝对是为了查案这等正直高尚的理由,绝对不是为了看什么美人这等不和谐原因!
果然,展昭闻言,脸色缓下大半,点头道:
“展某正好寻这位宁神医问一件案子,你随展某一道也好。”
“诶?”金虔略一诧异,又忙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展昭前行,金虔随后,二人前行之处,众百姓不觉都让出一条路来,顺便送上无数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传过层层排队围观百姓,金虔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宁神医。
此时,这位神医正坐在木案之后,埋头为一位女病人开药方。从金虔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其一尘不染的素色长衫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只听那女病号正无限较弱、吐气如兰道:
“宁神医,奴家的病……”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早晚服用,暂服七天。”宁神医头也不抬道。
女病号顿了顿,声音又多了三份妩媚:“可是奴家怕苦。”
“七日后,若无好转,再来。”回答她的仍旧是硬邦邦的医嘱。
“哎呦,宁神医,奴家觉得心口痛,要不您再帮奴家看看?”那女病人一副西子捧心状道。
“心口疼?”正在书写药方的宁神医抬头,面无表情打量对面的女子。
纵是号称如何能抵抗美色炮弹的金虔,此时看清这位宁盟宁神医的相貌,也不由心中暗赞一句:当真是个美人啊!
轻眉淡扫入鬓,双眸澈如山泉,面容清俊,肌肤莹洁,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饮下一口冰川融水,凉彻心肺,通体舒畅。
只是脸上表情太冷,令人无法心生亲近之感。
不过,就算被这冷冰冰的的双眸盯着,那女病人的脸颊还是不可抑制的红润了不少。
“宁神医,你这么瞅着奴家,奴家会害臊的。”
宁盟垂下眼眸,不紧不慢继续写着药方,清冷嗓音一字一顿响彻大堂:“宁某不治雌性发情之症。”
……
一片沉寂之后……
“噗嗤——”有人喷笑出声,然后就是止不住的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你——”那女子双目含泪,脸色通红,声音哽咽,看着那能神医就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宁盟却是连正眼都未看那女子一眼,顺手递出药方,冷声道:“下一位。”
女子终是受不住,掩面泣奔而走。
这位宁神医还真是——有性格啊!
金虔在一旁暗暗称奇。
展昭适时上前一步,向宁盟一抱拳道:“宁大夫,在下开封府展昭,有事详询。”
宁盟抬眼瞅了一眼展昭,眉头以微不可见的幅度一皱,目光立即从展昭脸上移开,恰好就移到了金虔身上,清眸中顿时一亮,开口问道:“你是谁?”
“诶?咱?”金虔微愣,直觉脱口道,“咱是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金虔。”
“很好。”宁盟点了点头。
“哈?”金虔更是一头雾水,不过很快,这一头雾水就被某护卫散发出的天然冷气给冻成了冰溜子。
金虔一抖汗毛,忙向那位目中无人的宁神医提醒道:
“这位是开封府的展大人,我们此来是有一宗案子希望能请宁大夫相助。”
宁盟这才不紧不慢瞄了一眼展昭,冷声道:“何事?”
那表情、那语气、那气势,简直比坐在金銮殿上皇帝老儿还牛叉。
莫说金虔和展昭,就连周遭百姓的脸皮都不由僵了一僵。
幸是某护卫心理素质好,立即调整状态,继续稳声问道:“宁大夫可认识西城东街刘员外三子刘大山,南城西巷王淑娟,还有北城许家长子许志田?”
“认识、如何?”
“宁大夫可是数日前为这仨人诊过病?”
宁盟点头。
“这三人字宁大夫为其诊病一日后,皆出现深思恍惚,不思饮食之症,不知宁大夫可有线索?”展昭问道。
“不知,和宁某无关。”宁盟撇过头道。
展昭顿了顿,又道:“宁大夫可有空闲随展某去这三家走一趟?”
“没空!”宁盟的脸色已经称不上好看了。
周遭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这汴京城里,如此不给展大人面子的,除了某只白耗子,这位宁神医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某御前护卫的脸色明显有点发黑。
来报案者三家,都算得上是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案不能拖,又不能急,自己也曾去特意查探,确有异常之处。可这宁盟虽有嫌疑,但并无实证,且此人在百姓之中颇有声望,强行带人似乎也不合适。
“展大人,要不属下先随您去瞅瞅,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金虔打破僵硬气氛,圆场道。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点头:“也好,金校尉眼光独到,或是能有所发现。”
两人商量妥当,正欲离开,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且慢。”
但见宁盟两步走到金虔身侧,淡然道,“宁某一同前去。”
金虔脸皮不由一抽:“宁大夫不是说没空吗?”
“协助官府办案,宁某自是义不容辞。”宁盟面不改色回道。
喂喂,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啊。
金虔无语望向展昭。
展昭眼皮跳了两跳,依然维持着四品带刀护卫的礼仪道:“宁大夫,请。”
宁盟却是看都不看展昭一眼,径直离开。
果然牛人!
金虔暗叹。
*
这症状,可真是够怪的啊。
金虔望着呆呆坐在床上的刘家三公子,抓了抓头发。
看这刘三公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眉目还算清秀,此时是两眼放空,任凭其父母在旁呼喊不停,外加周遭有展昭、自己和宁盟三个大活人近距离围观,也毫无所动。
最怪的则是他的脸色。
双颊潮红,体温偏高,若说是风寒发烧之症,脉象却又十分正常,可若说此人身体康健,这临床表现却又十分诡异。
“金校尉,如何?”展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