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艾虎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周记成衣铺,绝对童叟无欺!”周掌柜一脸诚恳。
“童叟无欺?啧啧,咱看根本就是童叟全欺!”
周掌柜话音未落,就听大门方向传来一声高喝。
只见门口逆光走进二人,前侧是一名细瘦身形的灰衣少年,后侧则是一个全身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
艾虎一见来人,双眼赫然睁大:“金兄?”
但见那灰衣少年,也就是金虔衣袖高挽,气势汹汹走到柜台前,眯着细眼将店内一扫,回头道:“雨墨,衣服就是从这家店买的?”
后侧黑衣斗笠少年默默点了点头。
“包袱给我!”金虔将雨墨递给自己的包袱甩到柜台上,拽出两件黑色短衫,啪一下甩开道:“掌柜的,这两件衣裳是早上买的,刚穿了两个时辰就开线了!”说着,抖了抖衣摆出开线的口子道,“你这衣服质量也太次了吧!”
“一派胡言!!”周掌柜用眼角扫了一眼,冷哼一声道,“我家的衣裳从来都是货真价实!定是你穿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便想换新衣占便宜!哼!你这等无赖我见得多了!”
“所以掌柜你是不认了?”金虔眯眼道。
“本就不是我的错,如何认?”周掌柜有恃无恐。
“好!”金虔双臂环胸,细眼滴溜溜一转,正好转到旁侧艾虎的身上,挑起粗眉,“艾兄,刚刚这位掌柜说这件丑了吧唧的绿绸衫多少银子?”
“二十五两。”艾虎愣愣回道。
“这么贵啊——”金虔一双细眼眯成两道细缝,望向周掌柜,“如此说来,这件衣裳定是做工精细的上乘之作?”
“那是自然!”周掌柜鼻孔朝天洋洋自得道,“咱这件衣裳,那绝对是货真价实!”
“当真货真价实?”金虔问道。
“当真货真价实!”周掌柜信誓旦旦。
“好!”金虔突然探手将绿绸衫抢过塞到雨墨手中,提声道,“雨墨,把这件货真价实的衣裳挂到外面让大伙一同鉴赏鉴赏!”
还未等周掌柜回过神来,雨墨已一个箭步窜身出门,飞身腾空,将衣裳挂在了“周记成衣铺”的招牌上。
正午阳光之下,惨绿绸衫随风飘荡之时,不难看到衣摆绣花间的开口断线。
“你、你你这是作甚?”周掌柜大惊失色,冲出门惊呼道。
却见金虔双手叉腰,猛一吸气,提升高呼道:“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大哥大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来看看咱周记成衣铺压箱底的宝贝!”
这街上本就人流不息,热闹非凡,金虔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啥?宝贝?”
“快快快,来瞅瞅!”
不过片刻,这店铺门前就围了至少二三十人。
金虔双手叉腰,细眼泛光,指着那招牌上的绿绸衣道:“大家可睁大眼睛瞅仔细了,这件衣衫就是宝贝!”
“啥?就这破衣服,还宝贝?拉倒吧!”
人群中有人起哄。
“怎么,诸位不信?”金虔眯眼一笑,声音又拔高了几分,“这件衣裳,那是三等的绸缎四等的染料五等的绣工不入流的样式,下水掉色、上身开线,穿在身上那绝对是花见花枯、人见人踩,天下独一份丑的掉渣的宝贝啊!”
一席话说罢,街道之上寂静一片,下一刻,便爆出滔天哄笑。
“哈哈哈哈,这小哥说话可真逗!”
“果然是宝贝啊!哈哈哈……”
周掌柜僵硬站在门口,脸色是白一阵红一阵,气得是浑身发抖,惊得是满头冒汗。
艾虎站在金虔旁边,盯着金虔的脸上是六分惊诧四分敬佩。
金虔头颈高昂环视众人:“大家可别小看了这件宝贝——”说着,金虔一指周掌柜,“这位掌柜说这衣裳要二十五两银子,少一分都不卖!”
哄笑声顿时又加大了几分。
“哈哈哈哈,就这破衣服,还二十五两,白给我都不要!”
“依我看,定是这家掌柜看这小哥是外地来的,坑人呐!”
“黑店,肯定是黑店!”
周掌柜此时已经是面如土色,浑身发颤,忙两步走到金虔身侧,又是鞠躬,又是赔礼:“这位小爷,我有眼不识泰山,求小爷嘴下留情、嘴下留情啊!”
金虔回身,眯眼瞅着周掌柜:“咱买的那两件破衣裳——”
“自然是给小爷换新货。”周掌柜抹着头顶的汗珠子道。
“那这件——”金虔用眼角示意了一下招牌上的绿衣。
“这等破衣烂衫,怎能污了小爷的眼?!店里还有不少新到的好货,小爷随便挑,随便挑!”
“那这价钱——”金虔目光又朝招牌上的衣衫一瞄。
周掌柜一个哆嗦:“小、小爷您看着给就行——”
“果然爽快!”金虔露出一个灿烂笑脸。
反观周掌柜,面皮乱抽,嘴角哆嗦,肉痛的几乎落泪,心中哀嚎一片:哎呦我的娘诶,这是哪里来的凶神啊!
*
一盏茶后,金虔拎着一大包周记成衣铺特别赞助的上好衣衫,雄纠纠气昂昂走在回客栈的康庄大道上,顺便为某位险些被骗的面瘫进行购物指导。
“不过是让你出门买两件衣裳,也能被人骗,若不是咱发现的早——啧啧……”
“雨墨、没买过衣服……”雨墨垂头跟在金虔身后,小声道。
哈?
金虔满头黑线回头,但见雨墨垂头站在身后,肩膀腰杆都塌了下来。
啧,是咱的错觉吧错觉吧,咋好似看到一只耳朵耷拉尾巴下垂十分委屈的幼型犬科动物?
而且这只犬科动物还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金虔扶额:咋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饲养员了?
“好啦好啦,以后有咱罩着你,谁若是胆敢再欺负你,咱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今日那黑心的掌柜就是榜样!”金虔无奈道。
雨墨轻轻点了点头。
金虔眼前似乎又出现某只幼犬摇尾巴的幻觉。
“金、金兄。”身后传来少年声线。
金虔回头,但见艾虎背着一个大包,正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艾兄,咱们还真是有缘。”金虔抱拳笑道,“刚刚金某不便与艾兄叙旧,还望艾兄海涵。”
“无妨、无妨的!”艾虎忙不迭道,“今日俺可是大开眼界,金兄居然只用了二两银子就帮俺买来两件绸衫,四件棉衣外加三双皮靴,真是厉害!”
“艾兄过奖了,这不过是牛刀小试,算这黑心掌柜运气好,若是让咱在汴梁城遇见这等欺人的店铺,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金虔一拍胸脯,自信满满道。
“金兄果然高人!”艾虎满面敬佩。
金虔看着艾虎那双闪着星星直直盯着自己的大眼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艾虎下一句话就应验了金虔的第六感。
“金兄,俺有一事相求!”艾虎上前一步,猛然抓住了金虔双腕。
金虔被抓的双腕生疼,不禁后退:“艾兄?”
艾虎步步紧逼,满眼殷切希望:“金兄如此神通广大,定有办法帮俺!”
“诶?”
“请金兄无论如何要帮俺!”
“不是、咱说那个艾兄,你到底让咱帮你干嘛?”金虔使劲儿挣脱艾虎铁掌问道。
“那个……”艾虎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俺想请金兄帮、帮俺扮成一个富家公子。”
“啥?!”金虔细眼瞪大,“扮成富家公子?!”
艾虎使劲儿点了点头。
“呃……”金虔满面狐疑将艾虎上上下下细细打量。
一身黑色粗布短襟沾满灰渍;身后斜背断刀刀鞘破皮斑驳;脚上一双薄底快靴,鞋帮已经磨破露肉;发丝乱蓬、满面风尘,一双大眼倒是十分晶亮有神,更衬的双颊两坨红二团红润非常。
一言以蔽之,艾虎小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淳朴乡土气息”。
金虔暗暗抹汗:将这等造型扮成富家公子?难度着实有些高啊!
“咳,那个艾兄,你为何要扮成富家公子?”金虔问道。
“为了查一宗案子,抓一个贼人!”艾虎正色道。
“查案抓人?!”金虔灵机一动,“可是如那扬州八虎一般有赏金的?”
“一千两赏金!”艾虎诚实回答。
金虔细眼中霎时射出耀目光华,一脸激动抓住艾虎双手:“艾兄,若是你愿将赏金的三成让给金某,金某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莫说三成,就是五成俺也愿意!”艾虎定声道。
“好!君子一言——”金虔举起手掌。
“驷马难追!”艾虎与金虔击掌。
*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但是艾兄你——”广安镇东三街福瑞客栈二层地字号房内,金虔双臂环胸,一脸深沉盯着站在眼前装扮一新的艾虎半晌,扶额不忍再看。
“金、金兄?”艾虎拽着刚刚上身的新衣,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金虔又瞄了一眼艾虎,心中一片沮丧之情惟天可表。
有没有搞错啊,这艾虎同志的个人风格简直是鲜明的逆天啊?!
无论是这衣裳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还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只要一穿到他身上,那就只剩下土鳖乡村接地气……
有一词可表:怂的掉渣。
“雨墨,你觉得如何?”金虔不甘心,向屋内唯二观赏人员询问意见。
雨墨面无表情将脑袋扭向了一边。
很好,连面瘫都不忍直视!
“看来只能出杀手锏了!”金虔撸起袖子,“艾兄,唯今之计只能将你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重新改造了!”
“金兄?”艾虎一怔,就见金虔一脸势在必得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脸蛋:“皮肤,糙了一点,不过多敷几颗美颜丹应该有所善;”
又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头发是毛糙了一点,梳理整齐再抹点头油大约不成问题;”
最后,竟、竟摸向了自己的腰腿,“嗯,身材嘛,圆润了一点,好在肌肉结实……啧,原来如此!”
“金兄!”艾虎猛拽开还在上下其手的魔爪,满面通红瞪着始作俑者,“你、你你……”
“艾兄你穿这么多件里衣在身上干嘛?难怪啥好衣裳穿在你身上都肿的像个肉包子。”金虔翻了个白眼道,“把你这里三层外三层碍事的衣裳都脱了先。”
“脱、脱脱衣服?!”艾虎两只大眼睛瞪得堪比铜铃,后退数步,双臂遮胸,一脸戒备瞪着金虔,“金、金兄,俺堂堂七尺男儿,绝、绝没有啥特殊癖好!”
金虔翻了个白眼:“艾兄你想什么呢?金某不过是想——”
话说了一半,一只手却突然拽住了金虔的胳膊。
金虔回头,皱眉:“雨墨,你拦着咱作甚,还不过来帮忙?”
雨墨默默看了金虔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哈?”金虔疑惑。
雨墨继续摇头。
“别打扰咱做正事!”金虔甩开雨墨,开始拽艾虎的衣服,“艾兄,你先把这身衣服脱下来!”
“金、金兄,这、这不好吧——”艾虎几乎要缩到墙角。
金虔顿时怒了:“废话少说,你赶紧脱衣服!咱还想——”
“还想作甚?!”
冰铸嗓音混着刺骨寒风穿门而入,门板哐当一声被人拍开,蓝影周身环绕螺旋冷气,吹荡旁侧雪衣乱舞。
“金虔!”
“小金子!”
金虔好似被电击了一般,蹭一下向后蹦出老远,朝着来人讪笑道:“展大人、白五爷,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站在角落的雨墨默默叹了口气。
展昭一张俊脸板的犹如棺材板,浑身散发着骇人气息一步一步走到金虔面前,定定瞅了金虔一眼,转目,望向还在做小媳妇状的艾虎,眸中寒光一闪,“你们这是——做什么?”
艾虎一个激灵,立刻将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几分:“展、展南侠,你莫要误会,是、是俺让金兄帮俺——”
“帮你什么?”白玉堂横起剑眉竖起桃花眼,“帮你宽衣?!”
一股彻骨寒风嗖一下扫向艾虎的脖子根。
艾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猛得缩起了脖子。
“白兄、展兄、这是……”一个青衫书生毫无所觉走进凛冽寒风中,“怎么了?”
被颜查散这一打扰,屋内若被冰封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误会啊误会!!展大人,您先听属下解释啊!”金虔忙趁机窜上前,将如何遇见艾虎,如何答应帮艾虎装扮富家公子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解释清楚,只是——当然的,省略了那五百两赏金的讲解。
待金虔汇报完毕,充斥屋内的腊月寒风才渐渐散去。
“原来如此,”展昭朝艾虎一抱拳,“刚才是展某鲁莽了。艾小兄弟,请坐下详谈。”
“好、好!”艾虎一脸心有余悸摸了摸脖子,贴着墙角坐好。
白玉堂瞪了艾虎一眼,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