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这金虔一个猛子窜出宿房,气运丹田,飙开那大嗓门一嚷嚷,顿时像在这三班院里捅了马蜂窝一般,咒骂声层层叠起。
就听西侧壮班院里几个人呼喝道:“奶奶的,这半夜三更的,鬼叫个什么劲?有鬼?有个屁鬼!我看就是你这个小子在那装神弄鬼,吵得大爷睡不好觉!”
东侧的快班院里也有人骂道:“这是哪个鸟人!鬼哭狼嚎的?大爷明早还要出门办案,再吵就把你抓到大牢去!”
靠近金虔宿房的几间皂班宿房里也迷迷糊糊传出声音道:“金虔——你别三天两头的闹事,安静两天,让咱们这耳根子舒坦两天行不行?!”
金虔顿时僵在原地,酝酿好的其余呼救之词硬是卡在了嗓子眼儿,心道:NND,想不到这古人比咱这现代人还唯物主义,竟然连个来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啧啧,这古人实在太没想像力了!
金虔正在这边大把抱怨,那边却听自己身后门内的郑小柳哆嗦着惊叫道:“你、你你你是什、什么么……不、不要过来啊啊啊!!”
金虔顿觉背后阴风阵阵,寒流凄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道:小六啊,不是咱见死不救,而是咱一个堂堂现代人,自小都跟电视电脑打交道,这捉鬼去妖的买卖,实在是没有深入研究!你先坚持两分钟,咱这就去找老包帮忙。慢着,以前听说的乌盆记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那只鬼不是什么好鸟,伤了老包可就大事不妙了,到时候公孙先生和那只猫儿还不跟咱拼命——等等,猫?!
金虔突然心中灵光一现:对了,如果咱没记错的话,猫科动物好像都有通灵的本事,想必那只猫儿的本事更高!
想到这,金虔立即两腿发劲,身形宛如惊鸿一瞥,从三班院内飞掠出去。
就见这金虔身如掠影,不过跃纵几下,便越过仪门、大堂,来到后衙,落入夫子院内。
环视一圈夫子院内东西厢房院,金虔不禁抬头望天,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了几句,想想又不安心,又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才鼓鼓气走进了东边院落,来到最靠边的东厢门口,刚想拍打门板呼救,却突听得门内一声高喝:“什么人?!”
金虔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随着劲风就冲向了面门。
金虔顿时大惊,急忙向后跃出一步,才勉强避开迎面而来的寒光宝剑,脚下却是根本顾不上,顿时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忽觉寒光又至,金虔急忙大声叫道:“展大人,手下留情啊!”
“金虔?”对面之人诧异,“你为何在此?”
金虔先见鬼后遇剑,着实被吓得不轻,嘴里乌拉了半天才吐出半句话:“展、展展大人,包、包包大人的……”
展昭一听顿时大惊,忙叫道:“是不是包大人出事了?”
金虔使劲摇摇头,吸了口气才道:“是包大人的脸盆出事了!”
展昭愣了愣,才问道:“脸盆?”
金虔赶忙点头道:“包大人的脸盆闹鬼!展大人,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展昭听言一愣,微蹙剑眉上下打量了金虔几番,不由想到下午时分的境遇,心道:这个金虔行为怪异的紧,莫不是又想到什么古怪点子来折腾人?可再定眼细看这金虔,面色惶恐,浑身发抖,又不像是说谎——
金虔一看展昭默不做声,顿时急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扯住展昭的衣袖呼喊道:“展大人,那郑小柳还在跟恶鬼殊死搏斗,危在旦夕,属下拼死杀出重围,冒死前来求救,展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罢,为了增强感染力度,还特意摆出一张哭相,只是功力不到火候,竟是半滴眼泪也未挤出。
“……”
展昭看着自己那只快被拽掉的袖子,顿时满头黑线,心道:这个金虔,难道当自己这南侠的名头是空头摆设,动不动就上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想到这,展昭心中不悦,刚想开口呵退金虔,但一眼瞥见金虔几欲落泪的神情,心头又不由一软:想这金虔自小讨饭为生,自是无人教导,加之年纪尚小,行为难免有偏颇之处——罢了,就当是徒增一名小弟,随他闹一回便是。
“既然如此,展某就随你走一趟,你在此稍等片刻,展某先回房……”
“回房?哪有那种闲工夫?救人如救火,展大人,您就别蘑菇了!”
说罢,金虔不由分说拉着展昭向门口冲去。
“……”
展昭看看自己身上的素色长衣,不免苦笑连连。
*
待二人回到三班院宿房门外,一直扯着展昭的金虔却突然停了脚步,滴溜溜一个转身退到展昭身后,拱手堆脸笑道:“展大人,您先请!”
展昭无奈,只好只身进门。刚跨门槛,就听屋内传来隐隐哭叫之声:“你、你你不要过来,俺、俺俺不、不听,俺、俺俺不跟鬼打交道……”
金虔一听不由皱眉,心道:咱都出门找救兵回来了,怎么还是这两句老词,太没创新了吧?
展昭一听此言,才觉实情当真有异,立即一个箭步冲进内屋,高声喝道:“什么人?”
金虔一看展昭冲了进去,胆子顿时大了不少,随后也溜了进去,顺道扶起墙边的郑小柳。
只见展昭一身素衣,辉映月色,一把寒剑,冷光四溢,正是:一身正气,妖邪不侵。而那郑小柳,前一刻还是惊恐万状的模样,一见到展大人身影,顿时来了精神,双目放光,好似两盏探照灯,锃光瓦亮。
再看那只白色幽魂,似受惊吓,幽幽退在一角,低头垂肩,若有难言之隐。
金虔一看鬼魂被展昭镇住,顿时大喜,心道:
这回咱可是押对宝了!这只猫儿不愧是皇上亲口册封的“御猫”,果然不同凡响!别的猫科动物只有通灵的本事,咱开封府老包座前的四品带刀猫儿还有镇邪的本领。啧啧,难怪老包日审阳、夜断阴,还不受恶鬼侵袭,看来,除了老包头顶的那弯新月外,这只猫儿也算得上是个前提条件。
就见展昭手持巨阙,稳稳上前两步,提声道:“何方妖孽,竟敢到开封府撒野?”
那只鬼一听,立刻扑倒在地,幽幽饮泣道:“大人,草民是有冤要申啊!”
展昭和郑小柳听言顿时一愣,金虔却是松了口气,心道:幸好,这只鬼真是来伸冤的,不是什么恶鬼。
展昭顿了顿,但见此鬼言行悲切,不似恶鬼,便收回巨阙,又提声问道:“你说你有冤要申?但依展某所见,在下恐非世人,为何来到阳间伸冤,不去向那阎罗哭诉?”
那鬼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
“大人,草民何尝不想,只是草民无法进得地府啊!”
展昭不由惊异,又问道:“为何会如此?”
那鬼又哭道:“只因草民被人杀害,一身血肉又被烧成乌盆,一缕冤魂被封其中,不得解脱,下不得地府、上不得天庭,如何去阎罗殿告状?”
展昭听言,不由大怒,高声道:“竟有如此之事,你速将前情后果,细细道来。”
那鬼立刻面露欣喜,叩头道谢,才开口娓娓道来:
“草民姓刘名世昌,在东都外城居住。家有一妻一子,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一烧陶兄弟家借宿。不料他兄弟好狠,将草民杀害,谋了资财,又将草民血肉和泥焚化烧成此乌盆。如今草民被封在这乌盆之中,抛却妻子,不能见面。只求各位大人能替草民在包大人前伸明此冤,报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
众人听罢,顿生怜悯之心,口中唏嘘不已。
展昭沉吟片刻,蹙眉道:“刘世昌,若你所说属实,包大人明察秋毫,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刘世昌一听,又是一阵叩头,高声呼谢。
展昭点点头,又转身对金虔和郑小柳说道:“你二人待明日天明,就立刻携此乌盆,到大门之外替他鸣鼓申冤。”
郑小柳立刻回道:“属下遵命!”
金虔却心道不妙:开玩笑,这岂不是说今天咱要和一只鬼同睡一宿?这也太刺激了吧?明天还要替他申冤?有没有搞错,那开封府大堂是何等地方,那守门的门神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只鬼怎么可能进得去?到时候那乌盆要是突然哑了,老包一冒火,咱这屁股岂不是要无端端挨板子,不成、不成,此等蠢事咱堂堂现代人怎可为之?
想到这,金虔打定主意,对展昭说道:“展大人,此举不妥。”
展昭正欲转身离去,听到金虔之言,不禁一愣,问道:“金虔何出此言?”
金虔赶忙拱手道:“展大人,这刘世昌乃是留在世上的冤魂,大堂乃是官府重地,想必阳气甚重,恐怕这鬼魂进不去。”说罢,金虔赶紧观察展昭的脸色,心道:不知道这从电视剧上照搬的台词管不管用?
但见那展昭微微沉眉,思量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那依你之见,这乌盆又该如何鸣冤?”
金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不如趁夜带乌盆到花厅向包大人鸣冤如何?”
展昭摇头道:“此时夜深,大人恐怕已经就寝,此时打扰……”
“展大人此言差矣。” 金虔急忙补言道:“这乌盆奇冤,鸣冤之人乃是鬼魂,必然要趁夜审案,此时夜深人静,正是审案良时。”心里却道:我的娘唉,要是推到明天,咱和这鬼魂相处一夜,就算不减寿几年,恐怕也会落下头疼脑热的后遗症,还是赶紧送到老包那里保险,反正老包正气凛然,对抗一两个小小冤魂自然不在话下。
展昭一听,不禁有些诧异,心道:这金虔虽然行事乖张,思虑之事倒是十分周全。不由暗暗点头,道:“金虔所说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劳烦两位将送此乌盆到花厅门口稍后片刻,展某暂先回房,其后就去请大人。”
金虔一听,心中不免纳闷,心道:今天这猫儿是吃错药了还是补错钙了?怎么如此婆妈,动不动就要回房,难不成去见包大人还要先回房贴个面膜、补个妆?
想到这,金虔不由脱口问道:“不知展大人为何要回房?”
展昭一听此言,面色一沉,嘴角隐隐有些抽动,许久才道:“难道要展某如此穿戴去见大人?”
嗯?
如此穿戴?金虔一愣,双眼不禁将展昭上下打量了几番,心道:没什么不好啊,素白长衣,飘逸非凡,啧啧,这猫儿身材就是好,穿什么都好看,虽然平时的蓝衫、红袍自是十分养眼,不过偶尔换换品味也不错……就是这身白衣样式太过简单,只有两根带子,料子也太单薄了些——啊嘞?
金虔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就听身侧的小六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奇事,大声叫道:“展大人,您怎么穿着亵衣就出来了?这虽说已经到了初夏,夜里寒气可也不清啊,展大人穿的如此单薄,万一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得了?”
谢衣?
金虔眨巴眨巴眼睛,心道:这是什么衣服?为何听起来会有点耳熟……啊!
金虔顿时满头冷汗直冒:不是谢衣、是亵衣!亵衣不就是指贴身的睡衣吗?相当于古代的内衣裤……俺的娘唉,咱居然把只穿内衣的猫儿给拽了出来,这、这这这刺激也太香艳了吧!
再看展昭,一双薄唇紧闭,面色微凝,正定定瞪着自己。
金虔立刻绽开一抹笑脸,哈腰点头道:“展大人,您要回房,当然可以,没问题,请自便、自便。”
*
待展昭离去,金虔郑小柳便带着乌盆匆匆来到后衙花厅院,候在花厅门口,不多时,就见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疾步走来,其后还跟着穿戴整齐的展大人。
一众人陆续进了花厅,包大人正中坐好,展昭、公孙策两厢站立,金虔和抱着乌盆的郑小柳立在花厅中央,包大人才开口问道:“郑小柳,你手上抱着的可是那只要申冤的乌盆?”
郑小柳将乌盆放在地上,拱手回道:“禀大人,正是。”
包大人点点头,低头望着乌盆问道:“乌盆,你可听见本府问话?”
就听那乌盆答道:“大人,草民听见。”
此声一出,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皆是一惊,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顿了顿,包大人又问:“那你有何冤屈,就一一告知本府吧。”
乌盆一听,顿时高声喊谢,于是又将刚才所述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公孙先生听罢,转身对包大人道:“大人,依这刘世昌所言,那杀人的兄弟二人的确是心狠手辣,必要尽早捉拿归案。”
包大人点点头,又问道:“刘世昌,本府问你,你可知杀你的弟兄二人姓甚名谁?”
乌盆静了许久,才幽幽道:“回大人,草民不知。”
包大人一愣,又道:“那二人乃是杀你的凶犯,你为何连姓名都不知晓?”
那乌盆哭道:“大人,草民不幸身亡,魂魄